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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花

  “嘩啦啦,”一片血雨罩在了野平水的靈力護罩上頭,對面是一個也僅只有舞象之年的稚嫩少年,手段卻比野平水差了一籌。

  被野平水用葫蘆法器中噴出來的黑砂,燙殺成了一堆肉泥。

  “呼,第二個啦。”野平水大口地喘起粗氣,將那少年簇新的儲物袋撿回手里,心里頭默默記著數,避過了身旁的一堆紫土,才找了個矮堆坐了下來。

  這已是他跟隨掌門師伯來小吳山的第二十天了,卻還未習慣。

  康大掌門大小是個官,就算被費司馬點了這要命的差事,需得率領麾下修士駐扎在甲字戌號山頭這等危險地方,卻也能給自家弟子謀一些相對安全的位置。

  野平水與宋暉等人離雙方交戰的陣線不近,這次野平水之所以會與清云盟修士遭遇,其原因和上次的一樣。

  是因了前方值守的鴛鴦堂修士又被清云盟的銳卒沖垮了,速度快得連蔣青都未來得及帶人堵上缺口。

  好在儲虎兒帶著人扎緊了缺口,堵住了涌上來的清云盟修士。

  而趕來的葉正文雖帶著人將對方這股子銳卒殺敗了,卻還來不及圍攏清剿,便讓他們在陣中亂竄逃命。

  這才累得野平水也要與清云盟修士廝殺一場。

  好在這亂跑到野平水面前的也是個面嫩的小修,斗法技藝稀松得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進那支銳卒的隊伍中去的。

  說起來,這里的確相對安全,野平水來此二十天,才第二次見到了清云盟修士,卻也殺了第二個人。

  這個老實孩子怕倒是不怎么怕,當年橫山遭難的時候,他也經歷了全程,只是殺人的手藝還不熟練,不怎么熟練罷了。

  此役陣仗要比費司馬當年攻滅五相門的時候大得多,二位司馬親臨,調來了二三十位筑基真修,皆不是等閑之輩,其中不乏司馬府長史不色這樣的京畿來人。

  云角州各縣鄉兵盡數發動,大縣五百,小縣數十,連同州廷牙軍與鐵流云的獬豸衛,合成了二千練氣修士組成的聯軍,浩浩蕩蕩,開拔過來。

  之前按康大寶私下所想,怕是整個云角州都只有萬余修士,且州廷還一直都未盡收云角州全境,說起來,此役已算是下了極大的本錢了。

  而瑞錦門一方,此時算上各處附庸,自家僅有四百練氣修士皆困守陣中,幾無勝算。

  兩個當家的筑基真修眼見州廷勢不可擋,不是沒有反水的念頭。

  可兩儀宗早在開戰之前,便已經將他家的筑基種子,盡數轉移至了霞泊山總壇。

  非僅如此,兩儀宗還派出了一名峰正丹主游說各家云角州的筑基勢力,有那心向州廷的讓他家反水、而那心向兩儀宗的則要他家聲援瑞錦門以分擔壓力。

  兩儀宗在云角州積威已久,這位丹主就是不以武力威脅,只這么一路封官許愿下去,也很是勸說成功了幾家。

  畢竟大家心里頭都清楚,當年沈靈楓上修平蠻之役后坐鎮山南道,擔任一道總管之時,仙朝也是如今日一般如此勢大。

  跟隨其后影從的大家、宗門不在少數,其中不少都是云角州內首屈一指的大勢力,風光無限,而兩儀宗的死忠們卻都被壓得喘不過氣。

  可今天只要掰著手指頭稍稍數一數,就數不出還有幾家沈總管的擁躉仍有道統留存了。

  前車之鑒、后車之師吶。

  既然州廷聯軍行到一半,后院便有起火的趨勢了,費司馬不得已之下,便分兵交由袞假司馬,要他回首將這些首鼠兩端之輩一舉蕩清。

  而趁這當口,瑞錦門的陣法當中便陸續有其在清云盟的盟友來援,其中已經有了八百修士。

  費司馬失了速戰速決,雷霆一擊的機會,而那位被兩儀宗派出來游說各家的假丹同樣不怎么幸運。

  他身隕在了前往洪縣莫家的路上,臨死前還含著不可置信的眼神,便被岳家老祖岳檁斬了。

  他到死都未想到,兩儀宗曾經的鐵桿鷹犬韓城岳家,竟然已經徹底地倒向了云角州廷一方。

  南安伯都紆尊降貴,哪家人不饞呢?

  據傳此事過后,南安伯匡琉亭與兩儀宗掌門栗云上修在重鉛峰見過一面,談了什么無人曉得,只聽人說兩人似是相談甚歡。

  這次商談過后,州廷放了一位兩儀宗的假丹進去,而岳檁,也又回到了韓城。連同岳家眾修,也同樣未行到小吳山下為州廷助拳。

  明明大人物們抬抬嘴皮子便能講好的事情,他們卻偏就要這些低階小修拿命來磨。

  而野平水所在的由費司馬指派給平戎縣駐守的甲字戌號山頭,曾是瑞錦門設立在外,以為他家那處宗門大陣提供靈能的一處關鍵陣點。

  費司馬甫一到了小吳山下,便尋到陣師查驗好了位置,揮兵將這個山頭上的二階大陣陣脈斷絕。

  立時令得瑞錦門的宗門大陣,失去了很大一部分靈力來源。

這使得如今的瑞錦門只能以靈石為大陣供能,這便要靡費許多。哪怕他家曾是出過正品金丹上修的高門,也支撐不  了多少時日。

  是以盡快奪回這處關鍵陣點,便是瑞錦門現今要做的重中之重。

  費司馬料到了這處地方關鍵,瑞錦門定會反撲,便將駐守甲字戌號山頭的任務,交到了平戎縣縣尉康大掌門的身上。

  畢竟這是個要害地方,只憑平戎縣這三百良莠不齊的鄉兵多半守它不住。

  為此費司馬還調撥了一隊州廷牙軍過來,為首者,正是康大寶從前見過的宣威西城中關丞、袞假司馬的族侄袞求壽。

  其中還有不少費家的旁支子弟,費司馬當真是沒有辜負南安伯的信重,是實打實的將自家最親近的隊伍都砸在了最危險的地方,以做表率。

  只是他倒是沒有算到那位假丹的本事厲害程度,不比岳檁稍差。

  只一人便能壓得費司馬連帶十數名筑基走脫不得。

  本來初始的兩千修士聯軍分做兩處,一處由袞假司馬帶隊平叛、便已分走了不少人馬。

  但而今費司馬這處的大半筑基都被兩儀宗派來的假丹丹主牽制,現在州廷一方這剩下的筑基數量,不比陣中瑞錦門連帶各家助拳而來的筑基多上多少。

  練氣修士方面,又有甲字戌號山頭分走了四百號人馬駐扎。

  如此一來,州廷圍攻瑞錦門的隊伍中的修士,勿論是質量、數量,都不見得能比陣內修士強出多少了。

  費司馬那頭脫不開身,于是現今州廷的大軍,其實皆是由司馬府長史不色指揮。

  后者本事不能說差,但要說將他與費司馬相比,便有些霄壤之別了。

  除了蕭規曹隨地日夜圍攻瑞錦門大陣不停,他還將費司馬布置下的,要平戎鄉兵死守甲字戌號山頭的軍令執行得很是徹底。

  康大掌門在甲字戌號上帶著門人鄉黨駐守了十數天,山下圍攻瑞錦門大陣的其他修士,愣是沒有一個活著的修士從甲字戌號上頭下來過。

  這番下來,其他各縣鄉兵固然感受到了州廷對于攻滅瑞錦門的決心,可心中也有些震怖。

  更不提不色一個無后的和尚,他為了身家富貴連兩位司馬的族裔血親都不體恤,又哪會在意這些被征召來的修士性命。

  仗打到這個份上,州廷一方下頭的底層修士其實都清楚,勿論這瑞錦門的大陣到最后能不能被州廷攻滅,他家道統會不會自此滅絕,自己都是很難活下去的。

  士氣已傷,可不色卻還是執迷不悟,連僅剩下的一位州廷錄事的勸說也不聽,隊伍未得休息,輪番攻陣,日夜不停。

  這番下來,州廷一方很快便出現了筑基真修的傷亡。

  前一日瑞錦門突然放開大陣,令得州廷正圍攻陣法的隊伍措手不及,連洪縣莫家當代家主也被兩三名同儕咬住,未能走脫,沒入陣中。

  反倒是幫瑞錦門當家的兩名筑基狠狠地鼓舞了一番士氣。

  曾與康大掌門做過買賣的洪縣莫縣尊拼死將自己父親的尸身搶回來了半截,才朝著不色哭嚎一陣,另外半截便已由瑞錦門派人送了回來。

  席卷大勢而來,頓兵不克也就罷了,居然還比龜縮于陣中的瑞錦門一方還先折損一位筑基真修。

  州廷一方士氣大傷,偏偏袞假司馬那處也遇到了麻煩。有筑基大族勾連數縣散修,令得他無法脫身馳援,這便使得州廷的攻勢停滯不前了。

  州廷的將士們虛應故事,瑞錦門一方的修士卻是氣勢如虹。

  兩儀宗那邊已早早地將餅畫好了,這次只要使得州廷大敗抑或是無功而返,清云盟一方不僅可以得到二十枚筑基丹,諸家的筑基修士,甚至還有前往霞泊山,聽金丹講道的機緣。

  此消彼長,州廷的攻勢威脅愈發不足,清云盟一方甚至敢走出大陣,與州廷聯軍陣列而戰了。

  但州廷一方修士的數量與質量終究還是占據著一定優勢的,在不色的指揮下,瑞錦門一方小挫而回。

  人家這下可是正兒八經的小挫,瑞錦門殿后的筑基,甚至還殺敗了一支冒進的州廷小隊,這才從容而回。

  而與此同時,眼見曾以為州廷會摧枯拉朽的平滅瑞錦門的景象并未發生,那就免不得人家要生出些不該生出來的心思了。

  清云盟的各家主事,甚至敢將家中留守的修士再抽出一部分來,組成一支三四百人的聯軍,圍攻康大掌門駐守的甲字戌號山頭了。

  這里頭可不乏筑基大家的門人子弟,除了州廷派來的那隊牙軍之外,康大掌門麾下的其他修士與他們對上并不能占上多少便宜,堅守起來甚是艱辛。

  好在總算是又守住了一天!

  野平水見著清云盟一方的修士被葉正文帶著韓韻道等人剿殺干凈了,這才松了口氣,與身側的宋暉互相攙扶著,走到了裴奕所在的醫所。

  二人來得晚些,此時裴奕與州廷派來的幾個丹師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對手的這次進攻,又使得己方傷亡了十數人,而其中好些傷者,也是救不回來的。

要知道,縣尊羅恒的簿子上點的不少人可都是各家中堅,此役過后,平戎縣中  那家家縞素的場景定要重現了。

  甚至那被破家滅門、自此絕了道統的,都未必會在少數。

  宋暉年歲還小,顧不得感慨這些。

  他的右邊胳膊剛剛被野平水打死的那個清云盟修士的靈蟲蟄了一下,疼是不大疼的,就是使不上力氣了,便想要找裴奕看一下。

  裴奕到底造詣不高,關切地看了一陣,卻看不出異樣,便找上了隨著州廷牙軍派來的丹師。

  后者現在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礙于情面只過來草草看了一眼,拿一枚二階妖獸制成的骨針扎進了宋暉的創處驗了下。

  過了半晌見骨針仍無異樣,這丹師便沖著裴奕沒好氣地說道:“嗨,有甚看頭,不過只是皮外傷罷了。”

  裴奕雖有些詫異,聽后卻也放心下來,只連聲道謝,又給野平水包扎了腿上的傷口,叫二人先回營中休息。

  野平水與宋暉又互相攙扶著往外走去,剛要出門,便見賀元稟與張楽抬著董柳兒進來了。

  董柳兒此時面容枯槁,皮膚褶皺得似個八旬老太一般,面如黃紙,一頭濃密的青絲已經由一把黑白相間的稀疏頭發替代,眾人若不是一直與她朝夕相處,定也是認不出這個天真少女的。

  “呀,這小丫頭元氣怎么敗壞成這個樣子?!”此時不消裴奕來請,丹師便已探頭過來了。

  “唔...”董柳兒見到了師伯裴奕面露凄然,她此時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艱難的張開小嘴,蒼白的唇瓣不帶有一絲血色,而本該瑩白的兩排貝齒也被一口齲牙替代。

  “我們...我們被兩個沖散的邪修咬上了,葉師叔來不及救...”賀元稟臉上露出一絲羞赧,他們三人以他為首,卻害得董柳兒淪落到如此下場。

  宋暉則在旁緊緊地盯著董柳兒,他似是還記得起董柳兒與他一道拜進宗門的那一天,兩個懵懂的孩子呆愣愣地坐在一起,只互相地看著,好久都沒說話。

  宋暉后來便知道了,這個小姑娘愛花、愛鳥,在有了自己小院過后沒多久工夫,就把它布置得鳥語花香、生機勃勃了。

  她是宋暉身邊最好的朋友,她是個大方到樂意給宋暉分享靈石的好朋友,她是個...

  “沒氣了,救不活了,先放到那邊去吧,等會兒讓人一起埋了去。”

  宋暉未來得及想完,身旁丹師那冰冷麻木的聲音便傳進了耳朵里,刺得他腦子生疼。

  “勞您再看看,她才十二歲呢!”裴奕把著董柳兒的脈不肯放,徒勞地喂了幾顆增補元氣的丹藥進去,緊跟著澀聲求道。

  “救不活了,可惜了。”丹師只搖搖頭,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只朝著下一個傷員走去,“裴道友,你也莫歇太久了,快些來幫忙。”

  賀元稟與張楽聽到這話瞬間哭了出來,宋暉沒哭。他先將紅著眼睛的野平水放在椅子上坐好,又在室內的角落里頭收拾出了塊干凈的地方,再將董柳兒用塊干凈的白帛包好,才放了過去。

  “她才十二歲呢!”宋暉耳畔響起來了裴奕的話,他呆呆地站在董柳兒面前好一會后,才伸出手指頭蘸著鮮血,在白帛上頭,幾筆畫了一朵紅色的小花。

  “鳥兒我畫不好,等我們帶你回宗過后,我再請墨兒姐姐來與你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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