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故人特意差人請托的,不好推脫。”仇云生收回指決,踏回韓城上空的云霧中,面帶歉意地朝著面前的仙朝大吏淺笑說道。
“呵,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宗門,都是一個德行,輸不起嘛。”匡甫仁正斜坐在一只身長百丈的黃虬之上,見了他這幅模樣,冷笑一聲。
卻在心中暗嘆一聲:“算了,至少這仇云生出手還算有些分寸,只是嚇了嚇這小家伙而已。”
“左宗正言重了,南王殿下與摘星樓主他老人家一并定下的棋局賭注,咱們這些下面人,只管聽吩咐便是。自此之后,云角州我家再不監管,兩儀宗離開這里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又哪里敢耍什么手段?”仇云生故作惶恐,連連搖頭。
“呵,南王殿下拿來下注的可是五河州!你們兩儀宗好膽量。”匡甫仁一聲冷喝。
五河州這塊京畿附近的膏腴之地可不簡單,連不少遠支宗室的墳塋都在那里,這才好懸騙得摘星樓上套。
可即使費了這般大的工夫,也不過替仙朝拿回一處偏僻的邊州而已。唉,國勢淪落至此,現在還遠沒到跟他們翻臉的時候。
也罷,南王殿下好容易才從這些宗門嘴里奪塊肉下來,要想把味道烹制好,的確得花些工夫才行,倒也不用急于一時。
“左宗正息怒,畢竟岳家是家師本族,家師彌留之際多有囑托,是以仇某難免操切了些,見諒見諒。”聽匡甫仁提到了南王,仇云生臉上的歉意終于真誠了些。
畢竟摘星樓主是摘星樓主,他老人家惹得起南王,但自己可差得遠。
這位當今宗室中兇名最盛的殿下只要打個噴嚏,就能把自己這個兩儀宗掌門嚇得蹦起來。
“您看這樣如何,兩儀宗這便行文,要岳家調撥十二名筑基聽從南安伯府調遣五十年,也算是岳家替我們兩儀宗為仙朝略盡綿力。”仇云生如此講道。
岳家十二名筑基效力的象征意義要遠高于他們的實際用處,別看兩儀宗的做法不算恭敬,但其實已算是給足了仙朝面子了。
昔日云角州的南北兩霸,先是定南牛家被闔族發配、韓城岳家也俯首稱臣,這便意味著大衛仙朝的觸手又重新抓緊了云角州,要重新拾起對這片土地實際管轄的權利了。
“那便這樣吧。”匡甫仁點點頭,對方既然給了臺階,那便早些下吧,不下又能怎么著呢?
匡琉亭既然無事,他便也沒有太過為此事上心,他擔憂的這仙朝的形勢。
云角州發生的事情只能算是冰山一角,三十三處元嬰勢力各個如同裂土封侯,他們肆無忌憚地寄生在大衛仙朝這個老人身上,恣意妄為地攫取他身上的養分。
時間每過去一天,宗室的實力便暗弱一分,他們的實力便膨脹一分。
這時大廈將傾之勢,偏偏朝中卻無人能尋到破局之法。
遙想開國太祖尚未失陷遺跡時,仙朝勢力何等強盛。現在的情況若還跟那時一樣,他貴為仙朝宗正府左宗正,似云角州這類貧瘠窮困的邊州,他這輩子都未必會來看上一眼。
仇云生一個小小的金丹宗門掌門人,更是難有面見自己的機會,又怎么可能跟現在一樣,還能跟他互稱道友。
“唉,終究只是歩閑棋,久留無用,還是走吧。離開了這里,這天下也還有的是窟窿,要我們這些糊裱匠去補。老祖宗的魂燈誒,您可還得多晃悠兩年吶。”
白羊觀內那棵槐樹的元氣傷得厲害,即便是韓韻道與段安樂尋了陰系靈物,卻也只能在短期內將槐樹靈蘊暫時穩住。隨時都有可能再次跌落品階,降為凡木。
二人見狀不敢怠慢,即刻回程,待回到了重明宗將事情經過與康大寶一一講清。
“不意讓兩個小家伙出門一趟,還能遇上這等好事情。”
入階的靈植,無論是移栽宗門培育自用,還是從重明小樓中售出獲利,這都是極好的。
想到又有一筆靈石進賬,最近正為靈石犯愁的康大掌門聽得面上一喜,高興地一拍手:“干得好,給你們記一功。”
雖然重明宗如今的善功體系還是沒有啟用,宗門內還處于在吃大鍋飯的階段,但兩兄弟看見師父高興,便也跟著傻乎乎地笑。
高興過后,康大掌門又認真想了想,開口說道:“你們叫上榮泉,讓他看看能不能把那棵槐樹挪回來。”
“徒弟這便去。”兩兄弟不敢耽擱,把康榮泉從靈田里捉了出來,路上又把事情經過跟后者講了一番,把個小胖子聽得也是眼冒星光,躍躍欲試。
三兄弟一路疾行,興沖沖到了白羊觀小院。
怎料康榮泉才把槐樹稍稍打量,便是連連搖頭,叫苦道:“叔祖爺爺也太看得起我了,這槐樹元氣都快枯涸啦!我都還不是稼師呢,又怎么救得活,還是去宣威城一趟請周師來看看吧。”
康榮泉都這么說了,三人自然就只能傳信山門,向康大寶告知情況。
康大寶接信后,看了信中言康榮泉沒把握能將槐樹移回來,倒也不意外。
他對康榮泉這個二把刀本來就沒報太大希望,只是想著可以先試試。
萬一成了,那不是還能省筆請稼師的靈石么?省不了便省不了吧,康大寶便又點兵,讓蔣青帶上康榮泉去宣威城一趟,尋周稼師來幫忙。
另兩個小的便先在白羊觀守著,以防生變。
蔣青聽了康大寶安排,騎著烏血駒抱著康榮泉便往宣威城趕去。
這匹寶駒用來行路,可比老驢強多了。
只是叔侄二人行到半路,蔣青便覺有些不對,“從宣威城方向過來的人怎恁般多?”
今日在這道中行走的修士、凡人比之往常數量增長了何止翻了十倍!
隨手挑了幾個長相兇惡的散修抓來打聽一番,那些散修便被駭得哆哆嗦嗦地說了一通。
蔣青聽了眾人說法,將這些零碎消息拼湊起來,便是以他這顆大心臟,都被震得瞪大雙眼。
“宣威城被仙朝大員攻克!定南牛家被滅!”
不料宣威城竟出了這般大的變故,那這時候便去不得了!
為了安全起見,蔣青調轉馬頭,剛要帶著康榮泉返回宗門,卻聽得懷中的小胖子在喊:“師叔快看,你看吶,周師在那里。”
蔣青手中動作一頓,順著康榮泉手指方向望去。
便見周稼師正領著一列車隊在前行走,車隊規模不小,足有十數輛馱獸馬車,看樣子載得應該都是他的凡人親族。
“周稼師!”“周師!”
“蔣道友,小榮泉?你們這是要去宣威城嗎?快回去吧,宣威城才出了大事情,筑基都死了一片,這會兒可萬萬去不得了!”周稼師見了兩人一愣,隨即快速說道。
“我們叔侄本來是要去宣威城的,只是本就是去請周稼師你的。”蔣青笑了一聲,這倒湊巧。
“請我?那過些日子再說吧,道友你看,我這里實在脫不開身,待有空了,改日再登門拜訪。”周稼師一指身后長長的車隊,抱拳婉拒。
“嗯,不知稼師可有落腳處?若是沒有,倒可先將親族遷往重明城安置,雖簡陋了些,但一時也無安全之憂。”蔣青想了想,提了個建議。
“那便太好了!多謝蔣道友容留之恩!”周稼師登時大喜,他只是個混跡在大城邑中靠手藝吃飯的生產型修士,真要讓他自己從別的勢力手中搶下一片地盤來安置親族,可能性幾乎為零。
正愁著如何安置這些親族呢,不想重明宗如此講義氣。
“既如此,那我跟榮泉便先跟稼師一起走上一程。我這就傳信宗門,告知掌門師兄,待掌門師兄遣人來了,便先請稼師與我去看看那棵槐樹。至于護送親族一事,便放心交由我宗門弟子代勞就是。”
“道友考慮周到,便依道友所言。”周稼師聽得喜不自勝,連連點頭,旋即心中又生起一份感傷。
他回頭朝宣威城的方向望去,他已經在那里生活了數十年,不可能沒有依戀。
唉,這次離開,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