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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公負傷

  “兩儀宗黑砂峰峰鈐宋雪橋,見過黑履道友。”一個穿著黑袍的老叟看著幻化出來的黝黑巨掌被黑履道人的飛劍輕松攪碎,心中稍稍驚訝,卻還是面帶微笑,從容說道。

  黑履道人先瞄了眼癱在地上生死難料的陳野,才又轉頭看向自稱宋雪橋的黑袍老叟,頗覺難纏。

  莫看對面這名字起得雅致好聽,其身上的那股血煞之氣,便是他那件靈器法衣也近乎掩蓋不住。一眼便看得清,定是修行了厲害的邪法。

  兩儀宗歷來號稱九峰二十三脈,但這黑砂峰卻是不在這其中,是在近二三百年才出現在世人眼中的。

  相傳這是兩儀宗的大長老,結識了一位金丹大成的上修過后,以為知己,這才在蘆溪山內新開的法脈。

  此峰中人向來低調,外界的修士也少有人知曉他們的底細。

  只看眼前的宋雪橋便是如此,其人修為高深,法術精湛,筑基境內的修行怕是已趨于圓滿,下一步不是嘗試結丹,便是要締結假丹。

  可即便是這等人物,也名聲不顯。在兩儀宗的黑砂峰內,更是也做不成峰正,只得為七位峰鈐之一。

  以此足見此峰雖是新立,實力卻也不遜于兩儀宗內其他九峰多少,同樣驚人。

  黑履道人心中瞬時起了計較,若是只有這宋雪橋一人,也不是不能斗上一斗。

  可要不要為了緝拿陳野一事,而徹底得罪了兩儀宗,哪怕只是其中一峰,黑履道人便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眼見黑履道人握持飛劍并未再動手,宋雪橋面上笑容更甚,開口言道:“州廷暴虐,動輒破家滅門、伐山破廟!

  黑履道友應當曉得,陳野道友是不是殺害子楓谷審掌門的兇手還猶未可知,便落得個門人四散、宗族凋零的下場。

  道友卻不要想差了,貪圖州廷那點蠅頭小利,便要與云角州諸多正義之士為敵了?”

  什么是正義之士?在兩儀宗眼里頭,但凡愿意跟州廷作對的,哪怕是屠虐生民、禍害蒼生,也都稱得上是正義之士。

  而在州廷那頭,這個標準,怕也相差不多。最多也就是州廷多少還顧著點匡家人的臉面,會不咸不淡地規勸幾句罷了。

  黑履道人聽得宋雪橋此言,面色漸漸和緩下來。

  他是已成金葉筑基,結丹有望不錯;

  可結丹有望之人猶如過江之鯽,他今日若是真正的金丹上修,宋雪橋這廝若敢多言一句,一劍斬了就是,便是兩儀宗知曉了,怕也不會多言一句。

  可他現在還不過筑基初期,前途是有,可在諸多假丹、金丹眼中,也未見得算是個什么人物。

  黑履道人不知道這黑砂峰要帶這陳野回去,僅是為了打州廷的臉,還是別有所圖,可若是因此卷入州廷與兩儀宗的紛爭里頭了,于他而言,可就不太妙了。

  黑履道人想要緝拿陳野回去掙份花紅是事實不錯、可想要誅滅陳野這一邪道筑基也同樣是出于本心。

  但若真要他處于與兩儀宗對立的位置去做成此事...黑履道人可沒有那么公正無私。

  “既如此,此事某就...”黑履道人話未說完,便覺一道身影正在飛速朝自己接近,與此同時,對面的宋雪橋同樣感覺到了來人。

  宋雪橋倒是果決,他清楚黑履道人心中對于擒獲陳野的念頭已并不堅定,不管來人是敵是友,自己只消將陳野帶回黑砂峰便是。

  雖然峰正安排下來的任務還未盡數完成,但他陪著陳野匿在這個村子里頭,已經有些時日了,回去之后,多少也能交待過去了。

  宋雪橋想到此處,眉頭舒展開來,旋即撮指一抹,一道玄色靈光便覆在了生死不知的陳野身上,再揮手一招,陳野便化作個小兒人偶大小,落入了宋雪橋手上。

  只見宋雪橋身上的靈器法衣靈光流轉不停,黑履道人便曉得前者這是要走了。

  此時來人也已經近了許多,黑履道人也感受到了其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正待詫異之際,一道白光掠過,宋雪橋身上法衣散出一團黑氣,將白光盡數接下。

  這老修眼睛微微瞇起,只這一擊他便能感到來人實力很差,僅在筑基中期左右,這等小角色,也敢來攔自己,有些蹊蹺。

  可這會兒不是探明究竟的時候,尋常時候,對付這等人,不過是三兩招工夫便能料理,此時最重要的,還是先帶陳野回去面見峰正。

  這道理不消多想,宋雪橋法衣靈光一震,其上居然還帶有少見的飛天禁制,便要帶著已化作人偶大小的陳野往黑砂峰回轉。

  卻是不料此時,一道凜冽的劍光襲來,宋雪橋先前由法衣顯化的黑氣旋即便被擊散,不得不又祭出一面鬼臉盾牌,才算將這道劍光接了下來。

  宋雪橋面色登時一變,來人是誰?怎么連黑履道人都跟著拔劍了?!

  宋雪橋這邊還在詫異,便見一個草履猢猻已經從遠處遁到身前,手中握持著一把玉鉞靈器,朝著自己當頭劃下!

再近了一看,這猢猻不過只是一個練氣小修,只是招式犀利,根基又  非止一般的渾厚,這才使得他暫時有了尋常筑基中期修士的威力。

  但饒是如此,區區一個練氣小修,在宋雪橋這類可以嘗試結丹的大人物眼里頭,當真跟草芥一般無二。

  “哪里來的猢猻,居然敢對本座出手。”宋雪橋心中升起一點怒意,大喝一聲:“好膽!”

  宋雪橋伸出右手,一股暴虐的黑色玄光凝聚成型,緊接著其面前便出現了一只丈許高矮的黑色巨掌,朝著猢猻當頭捏去。

  無數怨氣沖得手持玉鉞的尹山公大感不適,他雖因妖靈侵蝕多得了一甲子陽壽,又因了多年了始終秉持道心用心修行,但歸根結底,也還是只在練氣境界。

  尹山公能與尋常筑基真修斗上一斗都已是難得之事了,但這點分量,在宋雪橋眼里頭,可不夠看。

  眼見尹山公的玉鉞靈器奈何不得宋雪橋凝出來的巨掌,就要被一把捏碎一般。

  黑履道人卻是急了,尹山公澤被云角州眾修許多年月,萬萬不能在自己面前有個閃失。

  宋雪橋幻出的巨掌如剛才一般,又被劍光輕易攪碎,令得他這時候也來了氣性。

  宋雪橋先時忌憚黑履道人無非是因了對方道途遠大,不想輕易得罪,可不是真怕了他。

  想他宋雪橋身為金丹弟子,一峰峰鈐,在山南道都算數得著的人物,哪能真容忍黑履道人一個才將筑基的修士屢次三番地出來橫跳!

  老修將陳野幻成的人偶貼身收好,一指點去,一股迅疾的勁力穿向才將將從巨掌中掙脫出來的尹山公,快如閃電,轉瞬即至。

  黑履道人快步到尹山公身前,同樣并指一點,勁力散開的同時,遠處宋雪橋盾牌上的鬼臉大口一張,十數個附著藍焰的骷髏腦袋被次第吐了出來。

  這些個骷髏腦袋各個都有酒壇大小,甫一現身,慟哭之聲便瞬時縈繞在了尹山公與黑履道人身邊。

  尹山公聞聲過后只是微微皺眉,黑履道人卻是眉頭緊蹙,似是連向來堅毅的道心都在輕輕顫抖。

  “好厲害的邪術。”從交戰伊始到現在,黑履道人頭一回在心中驚嘆了一番。

  這山南道、這大衛仙朝玩骷髏頭的修士不知凡幾,便是一個尋常練氣邪修都能玩出花來。

  黑履道人走南闖北這么些年,劍下斬了不知多少,也不知靠著一柄飛劍從多少厲害邪修的骷髏頭下逃得性命,可能只靠哀怨慟哭之聲,便影響他本人道心的,卻是頭回見到。

  這是尋常假丹都難做到的事情。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尹山公的吟唱聲在黑履道人耳邊響過,便見前者敏捷地避過當面一個骷髏腦袋的撕咬,玉鉞的刃面亮起白光,朝著下一個骷髏腦袋狠狠斬了下去。

  “錚”,金鐵交擊之聲過后,骷髏腦袋被削了一截下去,兇性不減,朝著尹山公猛撲過來。

  尹山公又暫歇手中靈器,沉心靜氣,雙眼直視骷髏腦袋中的兩股螢火,哪怕被灼燒得雙眼落淚,亦是半點不讓。

  隨著骷髏腦袋愈發接近,尹山公才一張口,大股熾熱的妖炎從其口中噴出,便將當面的數個骷髏腦袋盡都燃成灰燼。

  “這...這是丹火?!”宋雪橋目露驚色,這時候他可半點顧不得心疼自己要花數年工夫才能煉制成的一個藍焰骷髏了。

  見多識廣有位金丹上修做師父的他自然認得出來,這猢猻口中吐出的妖炎雖然威力不大,但本源品質卻是極高,定是丹火無疑。

  “這廝是跟哪位上修關系莫逆,還直接就是金丹血裔?”宋雪橋心中驚疑。

  金丹之下的修士若想使用丹火法術,那么照常理而言,便是要金丹上修親自施法,引一束丹火本源才能得行。

  可是這丹火本源何等珍貴,便是金丹上修也要耗費大把精力才能補齊,若不是極為親近之人,怎舍得如此做呢?

  以兩儀宗而言,金丹門人幾要以百計,可能得如此恩遇的,宋雪橋卻也只聽聞過當代大長老的獨女一人而已。

  “可眼前這猢猻居然能以練氣之身便修有如此厲害的道術!”

  宋雪橋想到此關節,手上的力度便又輕了幾分,得了尹山公提醒的黑履道人復又御劍斬來。

  一時之間,場內劍氣縱橫,將原本囂張的藍焰骷髏也盡數壓了下去,宋雪橋拂手一招,鬼臉盾牌猛地張口一吸,場中的骷髏頭又盡數被鬼口吞回肚中。

  做完這些宋雪橋面色不好,他自己有所留手是真,可眼前這雜毛道人飛劍犀利同樣是真。

  再加上一個深淺不知的猢猻,現在看來,要想輕易地將陳野帶回黑砂峰,卻是一樁難事了。

  既然威壓不服,那便繼續以宗門勢力恫嚇便是。

  作為宗門弟子,宋雪橋做起這些事來輕車熟路,前倨后恭的面色變換起來亦是應付裕如。

  修行人嘛,為的是長生久視,哪能回回都打生打死。

  往往交手不利,宋雪橋只要把兩儀宗的牌子搬出來,便多少也能挽回一些局面,至少在左近幾州用這一招,是百試不爽!

  “不知是哪位道友當面?宋某是兩儀宗掌刑長老具威上修門下,奉黑砂峰峰正蔣元丹主敕令出門行走,還望道友行個方便。”

  假丹不是金丹,不能冠以上修的尊號,只能以丹主稱之。

  宋雪橋口中的具威、蔣元皆是他的后臺,后者雖遠比不得前者正品金丹之尊貴,可在假丹之中亦是數一數二的存在,黑履道人亦是有所耳聞。

  他是個劍修不錯,卻不是那種靠著一柄飛劍便要戰天戰地的莽撞人。

  現在若是罷手,在宋雪橋那邊,當還有轉圜的機會,令其不至于太過針對自己。

  黑履道人想到此處,剛要朝身邊的尹山公開口,卻見后者已經又手持玉鉞沖了上去。

  “州廷從京都大理寺帶來的那位老修對我說,陳野是換了血,服了史理當年用滿城黎庶煉成的那枚血基丹才筑基成功的,這等人,一個都留不得!”

  尹山公說話聲音一如既往的粗重,其聲雖如洪鐘,卻帶有一分渾濁之感。

  黑履道人聽不懂尹山公口中的血基丹是什么,但見了后者出手,便是想也不想地揚劍擋在最前。

  宋雪橋臉色大變,這兩個山野蠢貨,怎么連金丹上修的名號都不忌諱了,峰正的事情怠慢不得,宋雪橋放出信符,傳詔左近的兩儀宗同門皆來援助。

  黑履道人將他動作看得真切,想要攔卻是來不及了,只得將手中飛劍的力度再增一分。

  三人亂戰一陣,期間令宋雪橋頗為慶幸的一點卻是,尹山公那最為讓宋雪橋忌憚的妖炎卻是再未使出來了。

  前者雖因了妖靈侵蝕的遭遇得了一絲金丹丹火本源藏于丹田,可卻難以頻繁御使,要每三年才能施展一回。

  好在宋雪橋不明此事,斗法之余卻也暗自防備,這才使得他在與黑履道人與尹山公的斗法之中處于劣勢,根本遁逃不得。

  黑履道人劍法卓絕,宋雪橋縱是金丹門人、筑基圓滿亦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才能與之相抗。

  什么血光鬼氣、骷髏煉尸,在對方的劍光之下,往往都撐不住幾個回合便要消散。

  本想擒下這個猢猻拿捏黑履道人,卻不想這猢猻雖然修為低微,身法卻是鬼魅非常,自己面對黑履道人不敢分心太多,一時之間,居然拿不下他。

  他那件玉鉞靈器雖然威力平平,卻帶有玄門正氣,隱隱克制己身手段。

  與這二人合戰一處,倒令得宋雪橋暗呼難纏。

  早知若此,自己還不如早些擒下陳野復命,才懶得聽那峰正的交待,仔細觀察他行氣、采氣之法,記載清楚過后,再行其事!

  正在三人酣戰之時,一個岳美姿儀的修士又趕了過來。

  “山公!黑履前輩!”秦蘇弗的出現令得黑履道人微感詫異。

  就算前者成就的是冰葉道基,這才多長時間,怕是連靈元轉換都未完成,戰力還比不得尹山公,對上宋雪橋這等強手,來了便不是助拳,而是添亂了。

  尹山公也是若此想的,自己跟隨秦蘇弗受了州廷敕命出來巡檢各縣生民,途徑此處時自己才尋到了疑似陳野的蹤跡。

  拋下秦蘇弗緊促趕來,卻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這時候再將秦蘇弗要來助陣,尹山公還來不及喊,一道銀色刀光倏然落下,斬在黑履道人飛劍之上。

  正在與黑履道人周旋的宋雪橋抓緊機會,鬼臉盾牌當即吐出一枚墨色尖牙,直往尹山公身上打去。

  尹山公躲避不及,玉鉞與尖牙相撞,卻不能敵,尖牙方向一偏,劃過尹山公法衣,在其肩上擦過,一道白汽升起,尹山公肩上的血肉登時潰爛大片。

  黑履道人心道不好,當即撮指將飛劍召回護在身前,抓起尹山公與秦蘇弗便遁逃出去。

  宋雪橋剛要再追,卻被先前那道刀光的主人攔住。

  “岳瀾,你因何攔我。”同是筑基修士,但宋雪橋自詡是岳瀾前輩,后者又沒有個金丹師父,于是哪怕是因了岳瀾的緣故才擊退了黑履道人一行,宋雪橋口中卻還是不怎么客氣。

  “宋峰鈐,黑履道人不是好相與的,咱們若是斗得久了,把費南応甚至匡琉亭召來了。現在金丹不出,咱們兩儀宗內都無幾人是他二人對手,屆時怕是連你自己都難走脫了,更莫說完成你家峰正的交待了。”

  岳瀾卻也不客氣,當即回懟過去,令得宋雪橋面色難看。

  “呼,多謝岳師弟援助之義。”聽了岳瀾之言,遭遇不順的宋雪橋沉默一陣,總算將心情平復過來,這才出言告謝。

  岳瀾回禮,開口言道:“宋師兄,師弟還有別的事情,便不久留了。師兄還宗路上還請小心,近來可不太平。”

  岳瀾說完,閃身離去。

  宋雪橋停在原地,手中緊攥著人偶,不一會兒,亦往蘆溪山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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