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是什么時候召開的?
“想清楚了再回答。”
李涯轉頭看了他一眼,提醒道。
“好像是十月三號。
“沒錯,9月26號是秋平過世的日子,追悼會那天正好是頭七。”
谷有牛略作思索,很肯定的回答。
十月三號。
跟情報完全吻合。
看來那份情報是真料。
要能拿到原件,都可以拿人了,只可惜死結巴不開口。
“確定嗎?”李涯問道。
“確定。
“上邊還來人了,平姐人緣好,送葬那天百十號人呢。”谷有牛憨厚的臉盤子上滿是驕傲與悲痛之色。
“想她嗎?”李涯問道。
“想啊,怎么不想。”谷有牛眼神一黯道。
“知道她有個姐姐嗎?”李涯看了他一眼,繼續問。
“這倒沒聽說過。”谷有牛道。
“我告訴你,她有。
“跟秋平還長的很像,是易縣山里的游擊隊長。
“回頭見了她,你自然就認識了。”
李涯笑了笑道。
“游擊隊長…”谷有牛張了張嘴,沒再應聲。
李涯斜著瞥了他一眼,冷聲道:
“知道你這條命誰保出來的嗎?”
“知道,是您。”谷有牛點頭。
“知道就好,沒有我,你就直接被拉去槍決了。
“為了你,我上下打點可是下了血本。
“小谷兄弟,咱做人得感恩。
“我救你一命,你總得有所表示吧。”
李涯在攻心、忽悠方面還是很有一套的。
“嗯嗯,李隊長,你說。”谷有牛連連點頭。
“不急,歡迎來到津海。
“先帶你去吃飯。”
李涯笑了笑,一腳油門驅車去了一家外國高檔餐廳。
他親自給谷有牛切了牛排,倒了紅酒。
“沒吃過吧。
“好吃嗎?”
他泯了口酒,笑問對面狼吞虎咽的谷有牛。
“好吃。
“咱長這么大,還從沒吃過這么美味的東西,這么大塊的牛肉。
“城里人真好,啥都能吃到。
“連牛都舍得宰。”
谷有牛邊嚼邊含糊不清的回答。
很快,他就吃完了,一摸肚皮憨笑道:
“李隊長,好吃是好吃,就是沒饅頭、包子管飽,嘿嘿。”
“好說。
“服務生,再來一份套餐。”
李涯轉頭吆喝了一嗓子。
谷有牛一連吃了三份,又灌了好幾杯紅酒,這才道:“謝謝李隊長,真得勁,好久沒吃這么飽過了。”
“以后跟著我干,你可以天天吃牛排,喝紅酒。
“看到那邊的姑娘了嗎?
“喜歡嗎?”
李涯指著大堂漂亮的女服務生道。
“看到了。
“屁股真大,肯定能生男伢。”
谷有牛點了點頭道。
“只要你喜歡,像這樣的女人你可以找十個、百個,給你一窩一窩的生。”
李涯深知這種人的兩大命根子,一個是吃飽穿暖,一個就是傳宗接代。
“那,那得多少錢啊。
“咱可娶不起。”
谷有牛吞了口唾沫,臉一紅還不好意思了起來。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行動隊的外圍成員,跟了我還怕沒立功的機會嗎?
“到時候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
“保管你娶個比她漂亮百倍,屁股更大的媳婦。”
李涯笑了笑,先給他畫了個大餅。
“嗯嗯,謝謝李大哥。
“咱從今兒起就跟你干了,你說往哪打我就往哪打!”
谷有牛感激涕零道。
“走。
“我先給你找個地安頓下。”
李涯拉著他,在繡春樓附近找了間小宅子。
“寂寞了,可以去繡春樓里玩玩。
“離戲園子也近。
“這邊沒幾個人認識你,但還是要盡量注意隱蔽身份,白天少出門,有什么消遣盡量放到晚上。”
李涯安頓好了后,叮囑道。
“知道了,李大哥。
“如果被認出來了,他們還會抓我回去槍斃我的。”
谷有牛挺懂的說道。
李涯笑了起來:“對,對,要槍斃。”
安排好谷有牛,李涯迅速回到了站里。
到了大廳,正好撞著了洪智有。
“李隊長,好些天沒見了。”洪智有主動打了聲招呼。
“是啊。
“外出公派。
“勞苦命!”
李涯聳肩苦笑了一聲。
“河東新開了一家海鮮館子不錯,有空去搓一頓,正好老謝出院了想請客,讓我約你。”洪智有道。
“他請客,我去不好吧。”李涯略顯尷尬的摸了摸鼻梁。
“白糖。
“一碼歸一碼。”
洪智有低聲道。
“再說,再說。”李涯笑了笑。
“行,你什么時候方便了告訴我,我好給他回話。”
洪智有擺了擺手,快步而去。
面容憔悴!
口氣重!
眼有血絲!
李涯跑長途了,且這一路應該是沒休息好,或者說保持著高度精神緊繃狀態。
但心情似乎還不錯。
這是長途奔襲且有所獲。
站長說的對,胡宗南身邊的人大多數是假大空,這個周力辦事不靠譜啊。
下午五點。
副站長室。
余則成掀開窗簾看了一眼,李涯上車離開了。
他擺開茶盤。
片刻,洪智有插著兜走了進來:“老余,有事?”
“李隊長一走就是七天。
“我查看了出勤記錄,他請假的原因是公務外派。
“以他以往的習慣,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報銷票務、油錢,但人走了。”
余則成手一抬,有些憂心道。
“去西安了。
“而且,很大概率是找到了谷有牛。”
洪智有看了眼天花板說道。
“谷有牛?”
短暫錯愕后,余則成瞳孔迅速放大。
“這個人見過秋平,要讓他見了翠平,就她倆姐妹倆的長相,還不得穿了?”他皺眉道。
“該來的遲早會來。
“急也沒啥用。
“你告訴師姐,該干嘛干嘛,我最近會讓蕊蕊陪著她。
“就算李涯想要逮捕師姐。
“他也不好秘密處理。
“只要是明抓的,就必須是鐵證。
“雖然不知道他手里現在掌握了哪些證據,但只要是在站里,就有運作的余地。”
洪智有淡淡道。
“嗯。
“李涯這家伙真是太鬼了。
“比馬奎手段陰險多了。
“老陸那邊怎樣了?”
余則成問道。
別看陸橋山跟他稱兄道弟,但在站里真正走近的只有洪智有。
“根據我在稽查隊的線人來報。
“陸橋山那邊摸了條大魚。
“這個人是延城的紅票。”
洪智有聲音壓的更低了些。
“什么?
“那我和翠平豈不更危險了?”余則成道。
“這人是叛徒。
“胡宗南占領延城時,他逃了出來投奔李涯,因為私發電報被陸橋山抓住了。
“據我的人透露,李涯通過這個人在延城調查過陳秋平的社會關系,還有左藍的近況。
“甚至還從延城接收到東西。
“也就是說,這個潛藏在延城的內鬼級別很高,有一定的權利。
“代號叫屠夫。”
洪智有打開窗戶,啪點了根香煙道。
“這個人太危險了,不行,我得盡快通知組織。”余則成道。
“不急。
“先別妄動,讓陸橋山處理吧。
“這種機會陸橋山是不會放過的,加上老尚那邊的情報,陸橋山大概率能釘住李涯。
“等他們決斗完了,你再上報。”
洪智有怕他打草驚蛇。
“嗯。”
余則成點頭。
“智有,我是真佩服你,稽查隊你都能找到暗線,能知道這件事的級別肯定不低吧。”遞給了洪智有一杯茶,余則成閑聊道。
“這世上大部分都是俗人,俗人的追求無非兩樣:錢和尊嚴。
“我既能給人錢,又能尊重他們。
“他們沒道理不為我辦事。”
洪智有笑道。
余則成沒問那個人是誰,行規。
又簡單聊了幾句,見洪智有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愣了愣道:“還有事?”
“有。
“站長希望你挪挪位置。”
洪智有指了指他的座位。
“這,這么快。”余則成眨巴著眼,頗覺突然。
“是的。
“陸橋山在上次平息游行的活動中立了大功,晉升了上校。
“既然跟李涯平齊了,就有資格打擂臺了。
“沒點誘餌,如何能讓兩虎相爭?
“再說了,兩個上校給中校打雜,沒有這樣的道理。
“老余,你懂的。”
洪智有語氣公事公辦道。
“明白。
“說真的,有點舍不得。
“余副站長怎么也比余主任好聽,多個字不是?”
余則成撣了撣座椅,苦笑道。
“那可不是多一個字。
“能多很多字。
“沒法,情況不允許,再說了也沒兩年好坐了,爭它沒有一點意義。
“在底下有底下的好處,很多事能看的更清楚。
“高處不勝寒啊。”
洪智有心照不宣的笑道。
“那就讓吧。”余則成仰頭道。
“對了,老謝咋樣了?”他問。
“這家伙在醫院里待不住,說不方便做買賣,已經回家了,丁院長給他安排了專門的醫生。
“他手上倒是有批白糖。
“快放不住了。
“都放黃了,但還能用,現在出手還能掙一筆。
“李涯不是想倒白糖嗎?
“老謝想再讓一步倒給他,能賺點是點,總不能砸手里了。”
洪智有說道。
“還敢跟李涯做生意?
“不愧是老謝啊。”
余則成咋舌道。
“的確,不是一般人啊。
“他才是真正、純粹的商人。
“跟他相比,我自愧不如啊。”
洪智有搖頭一笑,走了出去。
晚上。
貓耳朵胡同。
李涯敲了敲門。
尚博打開門,一看是李涯,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怎么了,我是人不是鬼。”李涯冷笑道。
你比鬼還毒啊!
老謝被抓的事已經傳遍了圈子,李涯砸鍋的行為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被整個圈子視為洪水猛獸。
老尚本能第一反應就是李涯要來強搶情報。
“深海的情報,能降點嗎?”李涯揚眉問道。
“李隊長,別人沒得談,您是誰,這樣我放點血,再降點,二十五根大黃魚,立馬成交。”尚博怕死,有些犯慫的說道。
“我要不給呢?”李涯反問。
“李隊長,你殺了我也拿不到,我一死,立馬就有人毀掉情報。
“托您的福,現在整個行規都改了。
“交易不帶現貨。
“都是先收錢,買家自提,等提。”
老尚微微吸了口氣道。
“二十根金條,賣不賣?”李涯問道。
“賣不了。”尚博直視他道。
“那算了。
“有沒有它不重要了。
“你這還有過去邊保發過的電文或者下發文件嗎?
“哪里的都行,不限津海。”
李涯道。
“這有,很多過了時效性,您給個友情價,隨便拿。”尚博一聽舒了口氣。
到了里邊。
他翻出一批快堆霉的材料遞給了李涯。
李涯看了幾眼,隨便挑了幾張章子、簽字清晰的:“多少錢?”
“您看著給。”尚博道。
“以后老實點!”
李涯從口袋里摸出幾張零散法幣,冷冷丟在了地上。
“是,是。”
尚博點頭哈腰的撿起了錢。
李涯別過頭蔑然冷哼一笑,走了出去。
待李涯遠去,尚博臉色陰沉,把那幾張鈔票撕成了粉碎,他迅速拿起電話:
“喂,老姜。
“有消息了嗎?
“哦,李涯這么猖狂,公然壞規矩就沒人管了嗎?
“建豐的人怎樣?
“他不也是肉體凡胎,今兒又來我這砸攤子了。
“再由著他鬧下去,這一行沒法混了,大家都關鋪子回家喝奶去吧。
“好。
“知道了,那就再讓他囂張幾天。
“放心,到時候要籌錢,算上我一份。”
尚博說完,啪的掛斷了電話。
李涯這次公然砸鍋,動了很多人的蛋糕,至少國防部那邊參與的高層極是不滿。
只是建豐本就在查軍隊這一攤子事。
上邊的“大佬”不敢在這個風口浪尖動手。
不過,等過了這個風口,李涯肯定得吃槍子。
李涯拿了情報,點火,打開大燈,驅車去了海河邊的奢華院落。
他叩響了門上的銅環。
很快,一個仆人走了出來:“這位先生,您有事嗎?”
“請問柳先生在嗎?
“津海站李涯有事相求。”
他道。
“您稍等,容我去通報一聲。”
仆人關上了門。
很快又走了出來:“李先生,請進。”
到了里邊,柳云琛一手煙斗,一手紫砂茶壺早已等著了。
“柳先生,好久不見,近來可好。”李涯笑問。
“尚好。
“我跟你們津海站陸處長、洪秘書打過多次交道,也不是外人了,說吧。”柳云琛抬手請他入座。
“這個你能模仿嗎?”李涯把那些電文、文件遞給了柳云琛。
“能。
“這天下就沒有我模仿不了的筆體、章子。
“不過得要點時間。”
柳云琛戴上眼鏡,仔細瞅上幾眼道。
“三天內能搞定嗎?”李涯順手把陳秋平那份訃告和急調入津的電文內容遞給了他。
“不用。
“最多兩天。
“不過費用可不便宜。”
柳云琛叼著煙斗傲然笑道。
“多少錢?”李涯問。
“兩根大黃魚。”柳云琛伸出兩根手指。
“不是,就模仿這幾個字,加個章子這么貴?”李涯有些急眼了。
“看到了嗎?”柳云琛伸出了手。
“什么?”李涯沒明白。
“聽清楚了。
“這只手給陳布雷贈過詩,給柳亞子的園子題過字。
“就連委員長想我揮兩筆,也得加個請字。
“收你兩根金條,還覺的貴嗎?”
柳云琛舉著白凈的右手,傲然道。
“行行行,兩根就兩根。”李涯最煩這些臭文酸,不爽的皺眉道。
“不。
“現在要四根了。”柳云琛冷笑道。
“不是,你坐地起價,玩我呢?”李涯惱火道。
“你愛給不給。
“送客!”
柳云琛向來傲氣,一見李涯這副死德行還真不伺候了。
“李隊長。
“我家柳爺就這脾氣,請吧。”
管家抬手道。
“四…根就四根!”李涯咬牙切齒道。
“那就交錢吧。”柳云琛道。
“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嗎?”李涯道。
“對別人可以。
“對你不行,你連小謝都能吃,我這把老骨頭可跟你玩不起。”
柳云琛鄙夷笑道。
“你!”李涯氣的火冒三丈,怒目而視。
柳云琛懶得鳥他,一甩手往里走了去。
“李隊長,還等啥,回家拿錢去吧。”管家陰陽怪氣道。
“好。”
李涯咬著嘴唇,狠狠點了點頭,快步而去。
然后,取了錢老老實實回來交了款子。
晚上。
洪智有與蕊蕊酣戰了一場,兩人氣喘吁吁的抱成了一團。
“小妞,你是老虎嗎,要吃人啊。”
洪智有精疲力竭的笑道。
這已經不是白骨精了,三打不好使,得五打。
“怎么,為了給你生孩子,我都多久沒了。
“好不容易恢復了,你不得補償補償?”
吳蕊蕊嬌笑道。
“得補,得補。
“明兒我找老師要點鹿茸粉,好好伺候。”
貧了幾句,洪智有說起了正題:
“蕊蕊,明天帶孩子去我家住段時間吧。”
“我倒是沒意見。
“就怕樂樂不習慣,綢兒和廚師過去也不方便。”吳蕊蕊道。
“李涯可能最近要抓我師姐。
“你過去,他礙著你不好秘密轉移。”洪智有說道。
“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我跟著余太太?
“大官人的命令,怎敢不從呢。
“行,那我明早就帶孩子去咱媽家。
“也省的余太太往咱家跑了。
“你放心,她在哪我就在哪,絕不給李涯機會。”
吳蕊蕊摟著洪智有,仰著下巴笑道。
“多謝娘子,我…我現在就去吃藥。”洪智有大喜。
“討厭。”
翌日。
洪智有少有的遲到了。
軟手軟腳的來到辦公室,吳敬中已經在辦公了。
“老師,抱歉,我遲到了。”他欠身致歉。
“無妨。
“為了下一代而奮斗,遲到都是小事。”
吳敬中擠眉笑道。
他現在就盼著蕊蕊早點續上個帶把的。
有把,又是長子,將來哪怕自己不在了,蕊蕊在家的話語權還有老吳家血脈繼承家產也會明正言順些。
洪智有尷尬一笑,剛要去收拾,吳敬中打住他:
“今天就別收拾了。
“去,通知各科室負責人到會議室開會,則成副站長這事該得有個說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