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隊長,你這是干嘛?
“想…想壞規矩?”
謝若林輕搖著頭,冷然笑問。
“老謝,咱們是朋友,我不想為難你。
“你有你的金錢信仰,我有我的原則。
“既然談不攏,那就只能按規矩辦事。
“你涉嫌倒賣情報,勾結紅票。
“跟我走一趟吧。”
李涯一擺手,角落里沖出幾個科員上前粗暴的扣住了謝若林。
“明白了。
“下三濫手段,吃不上就砸鍋。
“考驗我的信仰?
“我,我喜歡,那就試試吧。
“看是你的拳頭硬,還是我的嘴…嘴硬!”
謝若林蔑然發笑。
“是嗎?
“我也想試試。
“帶走!”
李涯一擺手,立即有人把謝若林押入了車里。
怕人多眼雜,他沒從正門進站。
走的是向站長申請的地下特殊通道,直接進最隱蔽的地庫審訊。
一進地庫。
盧寶興已經燒紅了爐子、烙鐵,電椅調試完畢,各種刑具也是一應準備妥當。
“上去。”
兩個科員把謝若林粗暴推到了電椅上。
“老謝。
“我一直把你當朋友,那封情報對我很重要,我需要原件。
“告訴我,到底是誰買走的。”
房間內氣溫有點高,李涯脫掉外套,卷起襯衣袖子靠在審訊桌邊問道。
“沒錯。
“咱們是…朋友。
“今兒你要打不死我,回頭我還跟你做買賣。
“不過以后可,可沒折扣了。
“別為難,來吧。”
謝若林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顫抖著閉上了雙眼。
從干這行起,他就知道遲早會遇到強買強吃的人,他早有心理準備。
但沒有什么可以打敗他的金錢信仰。
他家境并不富裕,從小算不得聰明,又因為結巴屢屢被人奚落。
日占時,父母、祖母、妹妹都死在了鬼子屠刀下。
沒有人脈,沒有背景。
他努力掙扎、艱難活著。
考大學。
給尚博當牛做馬,又憑借著積攢和抱女人大腿進了黨通局。
他靠著誠信、效率、專業,從默默無聞的跑腿,到有了自己的第一單業務。
再到如今津海地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小津海”。
他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靠自己的專業,過上了想要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專業素養除了帶來物質層面的收獲,更讓他享受到了被人信賴、尊重、敬佩的滋味。
這遠遠比金錢還重要,甚至超越了生死。
李涯可以讓他死。
但背叛職業,出賣信仰,萬萬不可能。
“上刑。”
李涯擺了擺手。
盧寶興拿起鞭子,照著他劈頭蓋臉就打。
打的是皮開肉綻,慘叫連連。
“老謝,說吧。
“再不招,我上烙鐵了。”李涯道。
謝若林不說話,只是陰仄仄的沖他冷笑,仿佛李涯就是個可憐的跳梁小丑。
“嗯。”
李涯一擺手。
盧寶興拿了燒紅的烙鐵,照著謝若林胸口猛地戳了下去。
黑煙騰起。
烙鐵灼燒皮肉的焦臭在室內彌漫。
謝若林渾身抽搐,慘叫幾聲后,疼的直接昏死了過去。
嘩啦。
李涯一瓢水潑在他臉上,澆醒了過來。
“老謝,別跟自己過不去。
“不就是說個名字嗎?
“說出來,我立馬送你去醫院。”
李涯繼續攻心。
“不…不可能。”謝若林喘著氣,虛弱笑道。
“那就沒轍了。
“上電。”
李涯吩咐了一句,走了出去。
一連兩日。
謝若林被輪番折磨,卻始終一字不吐。
李涯被搞的很惱火。
他沒想到這個死結巴,會這么梗。
“李隊長,保衛科的通知你去站長室。”一個地庫看守走了進來匯報道。
“我知道了。
“寶興,繼續打,直到打到他開口為止。”李涯道。
“李隊長。
“再打下去,我怕他撐不住…”盧寶興道。
“叫醫生來。
“邊治邊打,該打針打針,該消炎消炎。”
李涯交代了一句,走了出去。
“李涯,怎樣了?”到了站長室,吳敬中問道。
“老師,這人的嘴十分硬。
“電了好幾輪,能用的刑都上了,就是一個字不吐。”
李涯有些無奈道。
“那就放人。”吳敬中道。
“老師,不能放。
“這個人是孫傳志的心腹。
“但同時是個倒爺,認識的人多了,得罪的人自然也多。
“他要是失蹤了,或者沉尸江底。
“孫傳志或許會認為他是錢賺夠跑路了。
“但把人交出去,不是自找麻煩嗎?”
李涯皺眉道。
他最初的想法是,嚇嚇謝若林,這家伙吐了就得了。
沒想到嘴這么硬。
現在人打的半死不活,交出去黨通局那邊肯定會找麻煩。
“那就盡快把這人處理了。”吳敬中點了點頭。
老軍統嘛。
悄悄搞死個把人,算不上什么。
尤其是對中統底子的。
更就沒什么情分可言了。
吳敬中知道這個謝若林,黑市的倒爺,跟洪智有關系不錯。
不過,在他眼里也算不了什么重要人物。
關鍵,李涯要真弄死了謝。
那就是讓自己抓了個大把柄,怎么想這筆買賣都是劃算的。
“明白。
“再給我兩天時間,他要還不開口,我就送他去江里喂魚。”李涯點頭道。
醫務室。
廖大夫背著藥箱,跟在地庫科員身后,腳步匆匆來到了大廳。
迎面正好撞著余則成。
“孫大夫,出什么事了?”余則成問道。
“余副站長,這…”廖華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去吧。”
余則成知道規矩,笑了笑,沒再多問。
“是。”
廖華匆匆而去。
“地庫有人上刑?”余則成敏銳的皺了皺眉頭。
他快步來到了秘書室,帶好了門。
“智有。
“我剛剛看到廖華去了地庫,站長那邊就沒透露點什么嗎?”余則成問道。
“站長心深似海。
“別說我是準姑爺,就是親姑爺,他也不見得什么事都跟我說。
“肯定是李涯抓了人。
“這幾天我看他有些神神叨叨的。”
洪智有放下茶杯,琢磨道。
“我感覺不太對勁啊。
“李涯前天把翠平堵站長家了,還問了陳秋平的事,連照片都有。
“現在翠平隨時有暴露的可能。
“而且,因為秋平的事,她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智有,不瞞你說,我現在都不知道是該撤還是該留了。
“一旦讓李涯坐實了翠平的身份,后果不堪設想啊。”
余則成神色緊張道。
“別慌。
“抓了人在審,說明就還沒有眉目。
“我去探探被抓的是誰?”
洪智有道。
對洪智有來說,這點事并不難。
地庫的看守隸屬于保衛科。
再加上他跟廖華、盧寶興的關系也不賴。
到了下午。
洪智有就收到了消息。
被抓的是謝若林。
這倒是有些出乎洪智有的意外。
李涯不難知道謝若林倒賣了秋平的情報。
但謝若林給李涯攬了不少買賣,又是黨通局的人,按道理李涯是不太可能會抓的。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李涯的人品。
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底線。
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眼下的難題是,站長不愿意自己去趟渾水。
余則成又是嫌疑人,跟謝若林非親非故的去摻一腳,無疑是把紅票標簽貼腦門子上。
洪智有問過廖華。
老謝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了。
再不營救。
按站長不聲張的意思,那就是要“冷處理”了。
救人如救火,一刻不能耽誤了。
“找誰呢?”
洪智有微微一皺眉頭,很快想到了一個人。
陸橋山!
尚博那邊埋的引子,點了這么久,也該爆一爆了。
但這話自己不能去說。
得找個人,把話悄悄遞給盛鄉。
陸橋山是一定會動的。
因為他有把柄握在謝若林手上。
盛鄉曾出賣過袁佩林藏身繡春樓的情報,買家正是謝若林,為此還害孫傳志損失了一大筆錢。
雖然是假情報。
但萬一李涯把袁佩林的事栽在陸橋山頭上,可不是小罪。
畢竟袁佩林被殺一案,關系過轟炸延城一事,連委座都驚動了。
就靠老陸的了。
原本尚博這步棋就是留給陸橋山的。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要做到這點并不難。
很快洪智有就找人,在黑市找到了盛鄉,并小賺了盛鄉十幾美刀,把消息給透了出去。
下午三點四十六。
盛鄉腳步匆匆的走進了陸橋山的辦公室:
“山哥,出事了。”
“毛毛躁躁。
“怎么了?”
陸橋山這幾天一直胸口悶沉刺痛,此刻他仍在翻著那本白皮書。
一想到這如珠璣般的字,一個個都是自己的心血。
再看看封皮上“鄭介民”三個大字。
他就惱火的很。
更郁悶的是,昨天晚上鄭介民還來催稿,絕口沒提自己半點功勞。
自己好幾次提到能否在新稿里加上自己的名字。
鄭介民顧左右而言他,都給拒絕了。
“山哥。
“謝若林被抓了。”盛鄉道。
“他被抓了,你急什么,毛病。”陸橋山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山哥。
“他是被李涯抓的,據說關在地庫里幾天了,這會兒人都快打的不行了。
“醫務室的廖華跟人喝酒透露的。”
盛鄉低聲說道。
“這跟咱們有啥關系?”陸橋山皺眉道。
“山哥,您別忘了。
“袁佩林的事,我賣過情報給謝若林。
“聽外邊的口風,廖華在給謝治病時,親口聽李涯審訊過謝,提到了袁佩林被刺一案。
“謝是硬骨頭,一直挺著。
“但依我看,遲早會挺不住,萬一撂出來了可就麻煩了。
“別忘了,岡村的情報就是從他那買的。
“袁佩林加岡村,哪一樁委座都過問了,山哥,救人如救火,等不起了啊。”
盛鄉焦急上火道。
這兩樁事他都是直接參與者,謝真要撂了,一抓一個準。
“這確實是個麻煩事。
“你這邊不要聲張,暗中盯好李涯,別讓他把人轉走了。
“剩下的交給我來辦。”
陸橋山謹慎的吩咐道。
謝若林可不是一般人。
他是孫傳志手下紅人。
同樣,也是國防部上層某些人的抓手,否則怎么可能第一時間拿到岡村的絕密情報。
而且還是獨一份的。
能讓自己捂那么多天,都沒有失效。
一旦這個消息傳到國防部,某些上層肯定比自己還著急上火。
至少有一個人,陸橋山是知道的。
何應欽的副官賴通海。
這個人跟情報市場牽扯很深。
一個賴通海,一個葉秀峰,還拿不住一個李涯,他就不信了。
“李涯啊李涯。
“你是真會捅馬蜂窩啊。”
陸橋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張麗,去裝備室拿一個監聽檢查儀來。”謹慎起見,他吩咐。
張麗領命,踩著高跟,扭著翹臀去了。
翹她屁股扭那幾步,陸橋山就惱火。
他跟吳敬中一樣,前列腺好點,但對女人毫無興趣。
除了錢和權,其他都是浮云。
要不是這娘們會外語,日后留著有重用,他早就把張麗清走了。
“陸處長,我拿來了。”張麗走了進來。
陸橋山親自檢查了一遍,確定電話沒有被監聽,這才吩咐道:
“張麗,你先去門外守著,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來。
“包括…洪秘書。”
“知道了,陸處長。”張麗領命走了出去。
陸橋山拿起座機,迅速撥通了賴通海的電話:
“賴副官,是我,陸橋山。
“是這樣的。
“我們津海站的李涯,今天逮捕了謝若林,對,就黨通局那個倒爺。
“謝若林扛不住酷刑,托人求情求到了我這。
“說他認識您。
“問題是,我跟這個李涯不對付,北平那點事想必您也聽說了。
“所以,我想您這邊能不能跟葉局長商量下。
“我沒別的意思啊。
“能撈就撈,撈不了就是他的命。
“不過我看他被打的很慘,還能撐多久不好說。
“嗯,謝若林能有啥事。
“無非就是倒賣點情報,搞點物資啥的。
“得嘞,勞您費心了。
“代我向何部長問好,再見。”
掛斷電話。
陸橋山又給盛鄉打了個電話,讓他通知了孫傳志一聲。
做完這一切。
陸橋山這才舒了口氣。
李涯這狗東西跳的是真歡啊。
得盡快把老尚的情報盤下來,好好將他一軍。
站長室。
吳敬中靠在沙發上小憩了一會兒,一睜開眼,就看到余則成和洪智有在說話。
就今兒一天。
他開了四場會。
倒來倒去都是那些車轱轆話,今兒國防部派個特派員,明兒又是委座侍從室的。
沒完沒了。
到了他這年紀是真熬不住啊。
開會打瞌睡,還被張群點名了,搞的他極是沒面子。
“老師醒了。”
洪智有趕緊遞上熱毛巾。
吳敬中敷在臉上緩了緩神:
“哎。
“則成啊,以后只要不是委座的專員會,其他一律由你代我去開。
“這一天天的,除了開會就是開會。
“再這么開下去,保密工作都不用干了。”
他頭靠在沙發上,不爽的抱怨。
其實他是不大愿意讓余則成去的。
過去陸橋山,就很合適。
但現在余則成是副站長,按制度、規矩,自己不去,最次也得是他。
為了少點煩心事,他只能勞心勞力了。
不過,他這身子骨是真扛不住。
會場都是些老煙鬼,光那味就能嗆死人。
“是啊,前方戰事吃緊。
“前方后方兩條線要搞統戰總結,情報又是重中之重。
“民生、軍隊要抓倒賣腐敗。
“城防、軍備也要保密局參與。
“抓紅票就更不要說了。
“老師您可不是有開不完的會。”
余則成笑道。
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能參與這等機密大會,就能源源不斷把情報輸送到組織機關。
“是啊。
“要開會就能打勝仗,那就好了。”吳敬中笑道。
正說著,電話響了。
吳敬中起身接了:“喂,是我啊。”
話音一落,他神色正然了起來:
“葉局長,你說的這事敬中毫不知情。
“不瞞你說。
“我連著一周就沒落過站,成天飄在外邊開會,站里發生了什么是真不知情。
“再者你也知道,李涯是建豐的人。
“他辦事向來我行我素,我也盯不住啊。
“是,是!
“我去問問,要真有這回事,只要沒什么大問題,我保證放人。
“再見。”
他掛斷了電話。
“好嘛,葉…”
他話音未落。
電話又響了。
“是我。
“哦,是賴副官啊。
“有這回事嗎?
“是,葉局長剛跟我提了,我正在查呢。
“哦,他在給第七戰區倒壓縮餅干是吧,既然是何部長欽點的人,敬中怎敢不從。
“您放心,我這就去問問李涯。
“盡快爭取放人。”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葉秀峰、賴通海,都來找我要人了。”吳敬中嘴角一撇,冷笑道。
“老師。
“這到底怎么回事?
“聽話音,李隊長這是抓他們的人了?”
余則成問道。
“是啊。
“李涯抓了個黨通局的倒爺,就以前老去穆連城家搞敲詐,說話結巴那家伙。”吳敬中道。
“謝若林。”洪智有道。
“對,就他。
“說他勾結紅票,倒賣情報。
“我是真煩透了。
“不是對自己人開炮,就是招惹宿敵,這是嫌我一天會太少,人太閑了。”
吳敬中笑道。
謝若林這事,對他來說怎么處理都行。
反正是李涯的事。
李涯來了,順著李涯說。
有人撈,那就立即放人。
當然,他更傾向于后者,讓外邊的人給李涯點壓力也好,要不這家伙瘋起來沒完。
他可沒那么多精力、時間陪他玩。
“站長,黨通局的孫主任來了,說要見您。
“您見還是不見。”
正說著,陸橋山走了進來,匯報道。
孫傳志作為黨通局在津海的辦事主任,雖然一個隸屬黨部,一個隸屬國防部,但地位與吳敬中是平級的。
吳敬中不喜歡這個人。
但畢竟都是吃黨國的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請他進來。”想了想,他吩咐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