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謝若林?”吳敬中皺起了眉頭。
“對。
“這人是黑市倒爺。
“這份情報的原件就是他買走的。
“情報要么還壓在他手里。
“不在他手里,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誰買走了。
“如果是余則成,那就是毀滅證據。
“余就必須給一個合理解釋。”
李涯道。
“嗯。
“有道理,同意秘密逮捕謝若林,必須撬開他的嘴。
“黨通局那邊出了事,由我擔著。
“你只管放手去干。
“一句話,對于紅票,嚴查不怠!”
吳敬中斬釘截鐵的拍板。
“謝謝老師。”李涯立正道。
“李涯,你有乃師風范,我很欣慰啊,劉科長只怕在九天之靈也能合眼了。”吳敬中看著他,飽含深情道。
“老師,您…
“謝謝!
“涯必不辱使命,不負恩師在天之靈。”
李涯眼眶一紅,向吳敬中深深鞠了一躬。
“老師,我還有一個請求。”
然后,他又道。
吳敬中心頭幾近發飆,臉上卻是笑意愈發親和了:“說,別說一個,就是十個、百個、千個,只要是清查紅票,我也得準了。”
“我聽說余太太現在每天都在你家陪嫂子帶娃。
“明天我想抽個空去您家蹭頓飯。
“順便探探余太太的底。
“您看行嗎?”
李涯問道。
“嗨,多大點事,早跟你說了,你不是外人,就這點事還用跟我打招呼嗎?
“不過他那太太性格有點莽,你說話小心點。
“要不會挨揍啊。”
吳敬中笑著提醒道。
正聊著,洪智有拿了兩個檔案袋走了進來,“老師,十根金條,我拿來了。”
“給李隊長吧。
“智有,賬務就掛在員工宿舍維修上,余副主任要問了,你就說是建筑材料上漲了。
“省的他又問來問去的。”
吳敬中吩咐道。
“明白!”洪智有點頭。
“智有,謝了。
“老師,沒啥事我先忙去了。”李涯道。
“嗯。”吳敬中點頭。
李涯夾著檔案袋,一邊走一邊皺眉咬著嘴唇琢磨。
他之所以向吳敬中打明牌,是想看老吳的態度。
若是老吳在此事上和稀泥,或者說刻意偏袒余則成,說明吳敬中本身和余則成就是一伙的。
恩師劉雄的死,就是個問題了。
但沒想到吳敬中居然全力支持他查余則成。
而且,看這力度和支持,也不像是在敷衍偽裝。
錢,且不說,老吳不差錢。
但沒有證據貿然抓黨通局的人,這可是犯忌諱的,搞不好就會鬧到總部,甚至軍法處。
畢竟葉秀峰在季偉民的事上吃了大虧。
一旦鬧起來,搞不好吳敬中的烏紗帽就丟了。
老吳這是扛著天大的壓力在幫自己啊。
“難道誤會站長了。
“當初查馬奎,給他戴上峨眉峰的帽子,或許僅僅只是因為馬奎調查穆連城,他為了自保,而不是刻意為了袒護余則成。
“如果是這樣。
“至少站長是干凈的,不涉及到恩師劉雄的死。
“吁!
“如此便好。”
李涯暗暗舒了一口氣。
回到辦公室,他取了車鑰匙,徑直驅車前往了附近一個偏僻的村子。
然后下車拐進了一間小院。
里邊,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燒火做飯。
“老唐呢?”他問。
“在里邊。”婦女背上裹著一個半大娃兒,一邊波弄著柴火。
李涯到了里邊,炕上一個中年男人正躺在床上抽著大煙。
“喲,李隊長。”那人連忙坐起了身子。
“這又是有新愛好了?”李涯皺眉道。
“閑的無聊,抽著玩兒。”男人干笑道。
“唐大春,看來延城的紅色思想也不怎樣,至少沒把你教育明白啊。”李涯諷笑道。
“嘿嘿。
“我才不吃他們那一套,當初老子就是多拿了幾盒火柴,幾包白糖,結果給老子好一頓批。
“那鬼地方沒吃沒喝不說,那是天天整風,日日肅奸內查。
“多虧了我腿快,有你老弟指點逃了出來。
“不然,這會兒只怕也多半成了胡宗南的炮下亡魂。”
唐大春干笑道。
“給我發封電報。”李涯道。
“好說。
“你再不安排點任務,電臺都該生銹了。”
唐大春起身領著李涯去了柴房。
兩人搬開柴火,取出了里邊的電報機。
這是當初黃忠、江愛玫家里搜出來的電報機。
馬奎繳獲后,連同湯四毛私藏了起來。
后來,一應由李涯接手了。
李涯滅了湯四毛的口,電臺轉移給了唐大春。
唐大春過去在延城是邊保情報線的報務員,因為手腳不干凈,經常挨整,對紅票極度不滿,被李涯窺住機會暗中發展成了線人。
“李隊長,內容。”
唐大春熟練的打開了電報機。
“屠夫。
“兩件事,一查邊保六科陳秋平的履歷,尤其是婚姻狀況及其親屬關系,尤其是易縣圩頭、黑溝方向。
“最好是能搞到陳秋平在邊區的照片。
“二,左藍近期狀況。
“眼鏡蛇!”
李涯抱著胳膊口述道。
“是,李隊長。”唐大春領命。
“嘀嘀!
“嘀嘀!”
他快速敲打著發報機。
很快。
他發完了電報。
“把電臺藏好,記住,沒有我的命令萬不可向延邊私發電報。”李涯著重交代。
“明白了。”唐大春道。
城內。
一輛偽裝的軍用卡車正在街上慢慢行駛。
里邊幾個北美士兵正在操作著精密儀器,陸橋山和張麗站在一旁。
“長官,監測到電波。”
操作儀器的美軍士兵向安德森匯報。
“追蹤位置。”安德森吩咐。
屏幕上,追蹤器一閃一閃的。
陸橋山看著改良、更新的電波監控儀,整兒一片眼花繚亂。
“張麗,他們說的啥?”他問一旁的翻譯張麗。
“陸處長,他們說疑似發現了電臺信號。”張麗翻譯道。
汽車追蹤了一陣,在NK區一片老樓附近消失了。
“長官,信號消失了。”士兵道。
“能鎖定具體位置嗎?”安德森問。
“時間太短,來不及鎖定。
“不過只要在這附近蹲點,確定精確信號源,就能找到位置。”士兵道。
“很好。”安德森道。
“陸處長,怎樣,對這次采購的電波監測車可還算滿意?”他轉頭看向陸橋山道。
“狗得,狗得。”陸橋山還是懂兩句英文的。
“沒問題的話就簽字吧,我也該回去了。”安德森遞上了本子。
陸橋山唰唰簽下了大名。
“合作愉快。
“使用手冊我已經交給了這位張小姐,要還有不明白的,隨時給我們打電話,我再派專人來指導。”
安德森拿了回執,招呼人下了車。
“且慢。”
陸橋山快走幾步追上他。
“陸處長還有事?”安德森笑問。
“我還想采購一臺監控車,價格可以多出一成。
“但還請保密,尤其是對保密局內部,包括你的朋友洪智有。”
陸橋山低聲說道。
“放心,我們美利堅戰士最講誠信,這件事只在你我之間,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安德森拍著胸口打包票。
“要快。
“最好能改裝下,至少要跟這幾輛車不一樣。”
陸橋山提了點要求。
“加錢。”安德森就倆字。
“OK。”陸橋山伸手一握,成交。
反正是警備司令部稽查處報賬,加錢越多,他賺的利潤越多。
“張麗,他們剛說啥。”
送走美佬,陸橋山問。
“他們說NK區這邊有人在打電報,但咱們來的晚了點,電波切斷了,沒法具體定位。”張麗道。
“很好。
“今天的事,半個字都不許泄露。
“另外,把這份手冊連夜翻譯成中文手冊。”
陸橋山吩咐道。
“是,陸處長。”張麗點頭。
“小文。
“今天的事敢對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就是死!”
陸橋山又把司機叫了下來,吩咐道。
“陸處長,那站長問呢?”司機小文皺眉道。
“站長問,可以說。”陸橋山想了想道。
測試監控車本就是站務,他是必須要向吳敬中交差的。
“但他不問,千萬不要多舌。”他又叮囑。
“明白。”司機小文道。
南開有人發電報。
要是紅票的地下電臺,這可是難得的立功機會,陸橋山自然不會拱手讓人。
別忘了,他還是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的處長。
兩頭立功,前途無量啊。
站內。
吳敬中簡單收拾了一番,準備回家抱娃。
剛要走,電話響了。
“我是。
“找你的。”
他把電話遞給了正在收拾茶盤的洪智有。
“我是。
“好,知道了。
“謝謝,回頭請你吃飯。”
掛斷電話,洪智有道:
“安德森打的,說今天在南開測試監控車發現了電臺信號,陸橋山轉手私下以稽查隊的名義又訂了一臺。”
“這人啊,小聰明太多。
“不過也好,他立功遠比李涯立功好啊。
“愛抓抓去吧。”
吳敬中冷笑道。
他看了洪智有一眼。
本想告訴他,謝若林即將被捕的事。
轉念一想,又打消了。
李涯現在已經殺瘋了,智有但凡有半點涉入,就會知道是自己走漏了風聲。
先抓了再說。
接下來三天。
對陸橋山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余則成始終沒動靜。
紅票、商臺都沒有任何與岡村有關的情報披露。
陸橋山實在按捺不住了。
情報每多放一天,就貶值幾分。
萬一要漏了出去,被人搶先爆料就砸手里了。
“張麗,去,把盛鄉叫來。”他沖在一旁小桌聽差的張麗吩咐道。
自從發現這妞會英文后,陸橋山一想到日后要霸占洪智有的資源,少不了跟美佬打交道,索性把張麗調來做了小秘。
站里雖然有些閑言碎語。
但老陸不在乎。
這年頭為了掙錢,臉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張麗領命去了檔案室,盛鄉正在無聊的轉大洋,銀幣在桌子上咕嚕嚕作響。
“盛鄉,陸處長叫你過去一趟。”張麗很冷淡的吩咐。
“呵呵。
“翅膀硬了啊。
“以前叫盛處長,盛股長,盛大哥,追著給我做秘書。
“現在這小下巴揚的,了不得啊。”
盛鄉干笑一聲,伸手在她翹臀上拍了下。
“盛鄉,請你自重,否則我可告陸處長了。”張麗閃開警告道。
以前嘛,盛鄉是股長。
長的丑了點,但能搞錢。
自然是良配。
現在只是檔案股的科員,還沒米志國薪水高有前途呢,誰還稀罕他呀。
“呵。”
盛鄉冷笑一聲,走了出去。
到了辦公室,陸橋山關上門,小聲吩咐道:“你立即去趟黑市,把情報處理了,記住至少得翻一倍的價錢。
“而且一定要找紅票背景的倒爺。
“懂我的意思嗎?”
“明白。”盛鄉點頭。
“去辦吧。”他擺手吩咐。
翌日。
一大清早,紅票即一些商報頭條,鋪天蓋地的全是岡村寧次逃避遠東軍事法庭審判,被國府聘為要員。
以及岡村寧次秘密南下,前往徐州指揮作戰。
國府要員恬不知恥,奉為上賓的消息。
其中上邊刊登的照片,就是李涯在車上與岡村親切握手言歡。
一時間國內輿論一片嘩然。
辦公室內。
吳敬中“啪”的按掉了聒噪的收音機,指著李涯痛罵:
“你,給我個解釋。”
“站長,我…”李涯整個人都是懵的。
“站長,這到底怎么回事?
“岡村怎么成了上賓。
“李隊長咋還去拜鬼子了呢。
“沒聽說岡村來津海,完全沒收到風聲啊。”
陸橋山故作一臉不解的問道。
“怎么成為上賓,我也想知道啊。
“秘密前往。
“有特么這么秘密前往的嗎?
“一大早,我電話都快讓總部和國防部的人打爆了。
“現在好了,這件事的臭味已經傳遍了全國,紅票靠著這一波聒噪,又不知得爭取多少民心。
“津海站又要出名了。
“等著吧,學生又要開始游行了。”
吳敬中惱火的說道。
“站長,我立即給憲兵司令部打電話,讓他們派士兵過來戒備。”余則成忙道。
“嗯。
“去吧。”
吳敬中點頭道。
“橋山,你先回警備司令部,看看陳司令有什么指示,務必要確保津海的軍部和各機關安全。
“咱們不是北洋政府,曹汝霖、章宗祥的事決不允許發生。”
吳敬中又指示道。
“站長放心。
“學生要敢鬧事,我絕對嚴懲。”陸橋山冷然領命而去。
“老師。
“我這兩天就不在站里了,我怕別有用心之人沖擊住宅。”洪智有道。
“嗯。
“聽說昨晚葉秀峰在京陵開香檳了,這是要看咱們保密局的好戲,你說的對,不得不防。
“肖科長得盯著站里,你那邊調動些人手。
“務必確保蕊蕊和孩子的安危。”
吳敬中道。
“是!”
洪智有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余則成和老陸都在等著了。
“老陸,不愧是你,一出手就是驚雷手筆,李涯這回不死也得扒層皮了。”余則成低聲道。
“實不相瞞,已經有人把李涯的住址透給了郭佑良。
“現在李涯儼然是頭號賣國賊。
“名聲比汪精衛、周佛法還臭,國人恨不得生啖了他,只要讓學生們給逮住,那肯定是活活打死,喋血街頭。”
陸橋山得意干笑道。
“老陸,這一波掙了不少吧?”洪智有關心的是這個。
“哪里。
“小賺一筆。
“吁,等李涯完蛋了,鴻運樓我請你們吃飯。”
陸橋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
他根本不擔心余則成二人會出賣。
一則,這二人也看過情報。
二則,他給盛鄉拿去交易的根本不是原件。
就算去查。
他只要不認,對方就沒辦法。
而且,盛鄉交易過了好幾道手,要查也查不到他這。
“好。
“坐等了。”
兩人微笑點頭。
目送陸橋山而去,余則成看向洪智有:“聽說老頭子極是震怒,這次李涯怕是真有麻煩了。
“我感覺尚博那一手都派不上用場。”
“我打賭李涯會平安無事。”洪智有道。
“不會吧。
“他都被人爆了出來。
“把國府的臉都撕了,委員長能饒了他?”
余則成很是不解。
“興許在委座、建豐那,李涯是功臣呢?
“當人連臉都不要了。
“那些不要臉的人,自然也就成了同道的香餑餑。
“走了。
“學生已經在組織游行了。
“陸橋山能賣李涯的住址,就有可能賣站長。
“我得去找龍…安德森想想辦法,把常德路封起來。”
洪智有本想提龍二,念頭一起又打消了。
有了林素芳的介入,這把刀已經鈍了,用起來極不順手。
刀鈍了。
能磨好,自然是最好。
磨不好,就得換了。
在利益面前,什么都得靠邊站,包括兄弟感情。
站長室內。
吳敬中看著李涯:
“李大隊長,你有什么看法?
“現在總部認為是津海站泄的密,走漏了風聲,好在爆的是你,不是顧安修的照片,要不這事更麻煩。”
頓了頓,他略顯惱火的瞪著李涯:
“你說你上車意思下就行了,你跟鬼子握什么手嗎?
“他那手上沾滿了國人的鮮血。
“那是你能握的嗎?”
“老師,你知道的,我恨鬼子甚于紅票。
“我對著委座和孫先生發誓,上車后連招呼都沒岡村打,還有那個野什么的鬼子課長,我連個正眼都沒看他。
“就是在車廂找了個地坐了會。
“上哪跟他握手去。”
“老師,這明顯就是有人在給我下招。
“這照片是有人拼湊的。”
李涯解釋道。
“這個不重要。
“現在你已經攤上了國賊的名頭。
“總部要嚴查這件事,該怎么處理。”
吳敬中道。
“名頭我不在乎。
“泄密也不見得就是咱們津海站。
“隨行的人這么多,岡村又愛炫耀他的‘剿票指南’,誰知道那車里誰是內鬼。
“黨國要是因為這事,讓我含冤而死。
“學生九泉之下都難以瞑目。
“老師,我就是被人陷害冤枉了,這是個陷阱,你得替我爭取,幫我說話啊。”
李涯皺眉哀求道。
吳敬中剛要說話,電話響了。
他看了眼李涯:
“我爭取,你看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