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路,洋房。
陸橋山正在清理賬目,桌子上放著的是一大盒雪茄。
“嗚!
“真香啊。”
他拿起一根,閉上雙眼迷醉的聞了一鼻子。
“桂芬,上個月咱們進賬了六根大黃魚,兩千三百多美元。”陸橋山美滋滋道。
“咋進賬這么多?”李桂芬驚喜道。
“上次戴笠來津的秘密使命,盛鄉賣了個不錯的價格。
“還有不少人托我辦事的。
“主要還是洪智有賣酒的利潤高。
“這小子給咱們的酒品質不錯,讓利也多,陸明跟他那幾個同學一倒手,翻翻的掙。”陸橋山笑道。
“你說洪智有哪來這么大本事。
“一個小秘書,沒山頭,沒背景的,咋啥人都認識,啥都能搞到。
“你就說楊文泉那幫人多橫,以前你去裝監聽設備,還差點動槍打起來。
“洪智有一句話就搞定了。”
李桂芬一臉不解的問道。
“頭發長,見識短,誰說他沒背景的。
“站長就是他的后臺。
“站長的后臺是建豐,是咱的老鄉鄭介民。
“有這背景,他啥事辦不下來。
“天下之事無非一個利。
“洪智有最大的本事,錢能辦事,事還辦的漂亮。
“這樣的人誰不喜歡?”
陸橋山門兒清的笑道。
“橋山,我聽說他攬活,美金都是按萬算的。
“要不你也讓他攬幾樁大活。
“就這兩千三千的,咱得攢到啥時候去?”李桂芬道。
“你想什么呢?
“拿多大碗,吃多少飯。
“大活都在吳敬中手里把著呢。
“等哪天我當上站長,坐鎮一方的時候,就有這個資格了。”
陸橋山很不是滋味的嘆了口氣道。
“哎,你說咱這個副站長啥時候能落實啊?”李桂芬道。
“誰知道呢?
“老吳反正是松口了,就等立大功抓大魚了。
“可惜礙著個馬奎,老擋我的道。
“本來已經把控了一位地委要員,但馬奎是主抓這事的,我插不上手啊。
“這人以前還是毛人鳳的侍衛,頭上頂著欽差銜。
“不好辦啊。”
陸橋山搖頭輕嘆了一聲。
“不說這個了。
“小富即安,至少眼下收成是日益漸好。
“不說這個了。
“今兒也開個洋葷。”
他揚了揚手中的雪茄,笑容燦爛極了:
“洪智有送我的。
“古巴進口的極品貨,丘吉爾抽的那種。
“一根在黑市價值兩美金。
“快,拿火槍給我燙一根。”
李桂芬雙眼一圓,一把奪了過去:
“就你這一口兩美金。
“做什么美夢呢。”
“你…”陸橋山撇嘴板臉,剛要罵上兩句。
家里的老媽子在門外喊道:
“陸先生,門外有個叫洪智有的想見您。”
陸橋山大喜:
“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就喜歡這小子找我。
“財神爺來了。
“去,準備點瓜果。”
他一邊說話,一邊換皮鞋,親自出門迎接。
“山哥,嫂子。
“這么晚了,沒打擾你吧。”
洪智有拎著禮品,換了脫鞋打招呼。
“怎么會呢?
“我家老陸剛剛還在說,你這當弟弟的有些時日沒進門了,想請你過來吃飯呢。”李桂芬很會來事的笑道。
“山哥和嫂子這是還沒吃?”洪智有笑問。
“沒。
“他在算賬呢,托你的福,掙了點小錢。”李桂芬也不瞞他。
“去,去。
“婦道人家,哪來這么多話。
“趕緊給鴻運茶樓打電話,叫幾個好菜,我跟智有喝兩杯。”
陸橋山大男人做派的吩咐道。
“別,老陸。
“你沒吃正好,有人請吃你。
“我今兒可是來給你送買賣的。”洪智有笑道。
“好啊。
“我就喜歡買賣,老弟,快說。”陸橋山大喜。
洪智有把孟德軍一家的事說了。
陸橋山沉吟了一下:“孟德軍我認識,他侄子打傷的對家是來頭?
“要是駐軍…”
頓了頓,他看著洪智有笑了起來:
“就是駐軍的人也不怕,不還有老弟你嗎?”
“橋山,人洪秘書自己就能解決,還用得著找你。”李桂芬端上來水果,順嘴笑著插了一句。
“嫂子,瞧您這話說的。
“山哥的威望和資歷不是我能比的,我那點面皮都是靠錢砸出來的。
“真要辦事,還得是陸大處長。
“你怕是不知道,諾大一個津海站都是他挑著的…”
洪智有借機吹捧了起來。
“老弟,你呀,太厚道,太實在了。”陸橋山喜不自勝的指著他道。
“就說這人吧,我還真不太好搞定。
“警備司令部稽查隊的陸玉喜你認識吧?”洪智有問。
“認識,我的小老鄉,關系還不錯。”陸橋山道。
“那就對了。
“陸玉喜很受警備司令部李參謀器重,稽查隊這兩年沒少整活。
“這家伙向來比較狂。
“被打傷的就是他外甥,那是放了話的,必須讓孟局長的侄子償命。
“據說還在黑市找人了,要打黑槍。
“孟局長一家慌了,這不讓人找我這來了。
“山哥,活我給你了。
“不多,就這個數。
“大的。”
洪智有五指抓了抓,示意道。
五根大黃魚…陸橋山大喜輕拍胸口:
“老弟,別人我不好說,陸玉喜我肯定能搞定。”
“孟局長在萬家酒樓訂了桌。
“要不您現在約下陸隊長,今兒就把這事了了。
“孟局長說了,只要了,立馬讓人連夜把金條送您家里來。”
洪智有說道。
“好說。”
陸橋山起身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號碼:
“喂,喂啥,我是你山哥。
“萬家酒樓,好久沒聚了,我請你吃頓便飯。
“對,現在就過去。”
掛斷電話,陸橋山笑道:“搞定了,老弟一塊過去吃飯嗎?”
“我就不去了吧。
“孟局長那邊已經訂好桌了。
“我去了,人家還以為我也想拿一筆,別嚇跑了。”
洪智有風趣笑道。
“那行,你我是兄弟。
“客套話不多說,以后用得著你山哥的地方,盡管開口。”
陸橋山拍了拍他的肩道。
“好的,山哥你忙。
“我還有事先走了!”
洪智有跟李桂芬打了聲招呼,自行開車離開。
晚上八點。
福德茶樓,二樓包間。
左藍先一步到。
她走到窗戶邊,看了眼對角的萬家酒樓。
從對面的窗戶恰好可以看到這個位置。
她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喊道:
“伙計,上酒菜。”
八點整。
一身黑風衣,戴著圓帽的馬奎快步來到了包間。
他沒有說話。
而是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
包間還算干凈、敞亮。
出于職業素養,他走到窗戶邊,盯著對面看了幾眼,確定沒什么問題后才坐下來。
“說吧,找我什么事?”
馬奎摘下帽子放在一旁,拿起筷子徑自夾菜喝酒。
“你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左藍笑問。
“有啥怕的?
“你們那個黃忠一盆屎潑在老子頭上。
“我現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跟死也沒啥兩樣了?”
馬奎冷笑道。
“找我什么事?
“別告訴我,你要叛變什么的,那都是鬼話。”
頓了頓,馬奎直接了當道。
“叛變?”
左藍搖頭微微冷笑,接著說道:
“我們地委和交通站在津海近半年來屢屢受挫。
“尤其是吳敬中上次的天網計劃,更是險些讓組織遭受重創。
“如今戴笠死了,軍統面臨重新洗牌。
“我們想津海換個站長。”
“換個站長?你們是委員長,還是鄭介民啊?”馬奎冷哼道。
“我們當然不是。
“但你可以換!
“我知道你一直在調查吳敬中。
“你知道的,吳敬中最初是我們的人,雖然叛變投了軍統,但他的根子是在的。
“而且此人善于投機。
“過去投軍統,現在嘛,也想往老東家押寶。
“所以,有些事你知道的…”
左藍欲言又止。
“知道?
“知道什么?”馬奎冷眼看著她道。
“上次軍調密派人員名單泄露。
“戴笠來津海的秘密使命。
“還有秋掌柜的一些事情…”
左藍滑了滑茶盞,美眸透著一絲神秘道。
馬奎有些動心了。
“他都給你們泄露情報了,你們還要搞掉他?”他不解的問道。“這我不能說…”左藍笑道。
“你不說我也知道。
“站長讓劉雄密派延城的佛龕,查到了余則成的一些線索。
“你是想搞掉吳敬中,保護余則成。
“又或者上邊新派來的,會是你們的人?”
馬奎狐疑說道。
“隨你怎么猜。”左藍道。
“我很好奇,你為什么不找自己的同志,余則成!”馬奎咬字很重。
“馬隊長,你誤會了。
“首先,余則成不是我們的同志。
“我跟他有過一段舊情,不想讓他牽涉其中。
“最重要的是,戴笠死了。
“他不像你,能上達天聽,有毛人鳳這尊靠山。
“其實你也用不著這般消沉,據我們可靠的消息,軍統大概率實際掌權的還是毛人鳳。
“你們的委員長不會自廢武功,丟棄這把利劍的。”
左藍說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
“你說的對,你們是什么原因不重要。
“吳敬中跟漢奸勾結,屢屢壞我抓票大事,密謀殺害劉雄、李平,這些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既然有證據,那就拿出來吧。”
馬奎道。
“馬隊長,我幫你,你也得有點表示吧。”左藍放下茶杯,揚眉問道。
“可以,你想我做什么?”馬奎問道。
“黃忠一直被你們關在站里。
“他尚且不知道我們雙方的交換計劃。
“我有兩個請求。
“一,讓你們的人停止對他的折磨。
“二,合適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封密信,你交給他,以免他熬不住或者選擇就義。
“這個請求不過分吧。”
左藍道。
“嗯,這都是小事。
“我可以滿足你們的要求。
“不過,你必須得給我吳敬中通票的確鑿證據。”馬奎點頭道。
“放心。
“我留了一份有關穆連城泄密的電話錄音。
“里邊有清楚交代吳敬中是如何把這些情報內容透出來的。
“而且,我們還有些電文的存檔。
“到時候我可以交給你。”
左藍道。
“太好了。
“要是能拿到錄音、電文,我必將吳老賊置于死地。”
馬奎大喜道。
“至少得看到一點誠意吧。
“明天…”
左藍放慢語速,左拖右拖,她終于看到對街陸橋山坐了下來。
對面福德茶樓。
“陸處長,恭候大駕,快入座。”
孟德軍連忙抬手相請。
“孟局長客氣了。”
陸橋山徑直在靠窗位置坐了下來。
“是啊,萬家酒樓前不久剛裝修過,老板特意給咱們留了個靠窗位置。
“通風。
“關鍵這家酒樓的菜,尤其是黃金豬蹄,那是名滿津門啊。”
孟德軍的弟弟孟文趕緊解釋道。
“靠窗好。
“我就喜歡靠窗的位置。”陸橋山道。
早些年在贛西時,他也是情報線的老手,沒少外派出任務。
對一名情報員來說。
靠窗有很多好處。
一旦有危險,可以隨時跳窗。
還有,就是能看到很多事情。
入了席。
閑聊了幾句,一身黑西裝,頭發油膩,留著絡腮胡須的陸玉喜來了。
“山哥,怎么還勞你請…”
陸玉喜滿臉堆笑,剛要說話,他就看到了孟文和孟德軍。
登時,臉一拉轉身就走。
“這!”
孟家兄弟一看傻眼了。
“喜子,喜子。”
陸橋山趕緊起身一把拉住他,拽到了邊上,陰沉著臉問道:
“怎么,現在做了稽查隊長,我的面也不給了?”
“怎么會?
“要沒山哥你用情報喂我,我哪當得上隊長。
“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我這不做做樣子抬抬山哥你嘛。”
陸玉喜嘿嘿干笑道。
“嗯,這還差不多。
“我記得你沒妹妹啊,怎么就成你外甥了?”陸橋山問。
“什么狗屁外甥。
“就是別人托關系找的我,嚇嚇這幫拿筆桿子的,搞倆小錢。
“既然山哥你出馬了,兄弟繞道就是了。
“天大地大,山哥您的面子最大。”
陸玉喜諂媚道。
“咱倆是老鄉,你心里裝著我,我很高興。
“回頭虧待不了你的。”
陸橋山滿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說著,勾著他的肩膀來到了桌上。
陸玉喜擺出一副冰冷之態。
這讓孟家兄弟很緊張。
一通陪酒、熱聊后,孟家兄弟當場開出價碼。
陸玉喜兩根小黃魚。
陸橋山五根小黃魚。
這事就算了了。
大家都撈了錢,自然是一團和氣,
“陸處長,陸隊長,那這事就拜托你倆了。”
酒足飯飽,孟德軍兄弟起身準備告辭。
陸橋山與陸玉喜起身送走了二人。
“金條拿一根給我。”沒了外人,陸橋山開口道。
“山哥,你這…”
陸玉喜砸吧著嘴,有些不情愿。
“吃水不忘挖井人。
“這活是洪秘書攬的,不得分人家一份?”陸橋山道。
“山哥,你五根,我才兩根。”陸玉喜撇嘴道。
“你能跟我比嗎?
“我給你輸送的那些情報,都是從黑市大價錢買來的。
“還有,你是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我呢,有老婆孩子。
“陸明在二廳打點關系,每年的開銷都是海量金錢。
“拿來!”
陸橋山板著臉道。
“好吧。”
陸玉喜摳摳索索的拿回了一根遞給了陸橋山。
“小家子氣。
“就你這樣再幫你往上扶,我看也是個廢物。”
陸橋山對他的態度十分不滿。
“別介啊,我的親哥。
“咱倆可是老鄉,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事您得多想著我點。”
陸玉喜嘿嘿干笑。
正說著,他臉色忽然一變,沖陸橋山使了個眼神:
“山哥,你快看。”
陸橋山側頭往對面一瞅。
正見馬奎和左藍有說有笑的,兩人還碰杯來著。
“馬奎?”
陸橋山神色一緊,旋即咬著牙子搖頭輕笑自語:
“好啊。
“這都一塊喝上了。
“怪不得我讓余則成策反左藍,他左右不愿意。
“原來根子在這啊。
“峨眉峰!”
“山哥,你家里出內鬼了。”陸玉喜自然是認識馬奎的。
“這事你不要聲張。
“搞不好,說錯話腦袋、帽子都得掉。”
陸橋山嚴正叮囑。
今晚他沒帶相機,沒有確鑿證據馬奎是不會認的。
就像上次在黃忠院子外。
都拍到他了。
就因為沒露正臉,楞沒釘死他。
“明白,我就當今晚沒來過。
“山哥,馬奎這鬼很陰。
“上次在碼頭查紅票的公會,特么的還給了我一拳,現在我還吃中藥呢。”
陸玉喜提醒道。
“知道。
“他蹦跶不了幾天了。”陸橋山關上窗,隔著一條細縫邊看邊道。
“馬隊長,那就祝咱們合作愉快。”
左藍注意對面窗戶關上了,知道陸橋山已經看到,站起身伸出玉手準備告辭。
“愉快個屁。
“東拉西扯,沒半點干貨。”
馬奎一口悶干酒水,不爽罵道。
“今天就是跟你先打個照面。
“三天后,還是這個點,這個地方,我會讓你愉快的。”
左藍笑了笑,起身離開。
翌日。
洪智有來到站里。
哪怕隔了一宿,還是暈軟的厲害。
他趕緊沖了一杯站長送的鹿茸粉,效果還不錯,立馬精神了不少。
瑪德,色是刮骨鋼刀。
要克制了。
剛坐下辦公室的電話就響了。
一接,居然是蕊蕊打來的:
“智有,給你一個驚喜,你猜是什么?”
“什么驚喜?”洪智有問。
“我有了!”蕊蕊道。
“有錢?”洪智有第一反應。
“有咱倆的寶寶!
“恭喜,你要喜當爹了!”
那頭傳來蕊蕊調皮的笑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