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審訊室里那個姓鐘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吳敬中指著他,厲聲喝問。
“站長,我也沒想到會抓了黨通局的人。
“根據齊大福交代。
“當時周云翼拼死護著這個人,并一口一個同志。
“而且,他奔著的方向就是咱們偽裝的‘董先生’。
“鬼知道這個姓鐘的會是黨通局派津海經濟調查團的代表呢。”
李涯撓頭苦惱道。
“我怎么說來著。
“讓你凡事小心,津海隨便扔塊磚頭都可能砸到一個你惹不起的大人物。
“你不信啊。
“現在好了,委座大發雷霆,讓陳布雷質問我,指責不懂大局,到現在還在搞中統、軍統內斗你死我活那套。
“還揚言要罷了我的位置。
“李涯啊李涯!
“你可真是個惹禍精啊。
“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師父面子上,我現在就一槍斃了你!”
吳敬中大發雷霆道。
“站長,對不住。
“我,我會向建豐同志解釋。”李涯泯著薄薄的嘴唇道。
“是啊。
“你找了個好靠山。”吳敬中道。
“站長,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昨天晚上,余則成和他太太去了那條街,如果不是周云翼反水,他們肯定就進了酒店。
“只能說我敗在了周云翼和這個林桃手上。
“這倆口子從一開始就沒想真正為咱們所用。
“那個林桃,我的人發現已經自殺了。
“周云翼這是臨死了,給我挖了個大坑啊。”
李涯恨的牙根癢癢。
“只這么點損失嗎?
“你拿到了電臺呼叫的密碼本,這本來是一記致命的殺手锏,你要不這么沖動,藏好了將來是可以做大事的。
“現在好了,換了一個要死的女人。
“一個早已暴露不值錢的地委份子。
“手段拙劣,簡直令人發指。”
吳敬中皺著眉頭,強忍著那句“蠢豬”沒罵出口。
“是。
“可惜了那本《夢蝴蝶》,紅票肯定要更換密碼本了。”李涯無奈的舒了口氣。
“行了。
“現在是怎么想辦法,把這件事圓過去。
“讓他們都來議議吧。”
吳敬中道。
很快,洪智有三人走了進來:
“站長,李隊長也在啊。”
“都坐吧。
“昨天晚上,李隊長在紅橋大酒店誘捕紅票。
“很不幸的是,因為地委分子周云翼的反水,搞砸了手藝。
“現場抓捕了一個黨通局特派津海的經濟檢查團代表。
“現在葉秀峰在委座那告狀。
“我暫時是扛下來了。”
“毛局長嚴厲指示,必須追查到底。
“你們說說吧。”
吳敬中看向三人問道。
“站長,這么大事,怎么我情報處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周云翼過去一直是我洽談的。
“要是我去規勸他,未必會鬧成這種局面吧。”
陸橋山很是不滿的說道。
“橋山,事已經發生了,咱還是想想對策吧。”吳敬中沒心思在這個問題上扯皮。
“站長。
“黨通局不見得就是干凈的吧。
“當時在場一定人不少,可以找幾個人證,把現場的情況說一下。
“再說了,這個人既然是調查團的代表,那個時間段怎么會出現在紅橋大酒店。
“是不是交易情報。
“又或者跟女人玩些邊。
“或者,他就是紅票的接頭人,這都是有可能的。”
洪智有最擅長這種了。
“嗯。
“我嚴重懷疑葉秀峰是在倒打一耙,替他的下屬掩飾。”余則成附和道。
“站長,我覺的您這次一定力挺李隊長。
“咬死了,他就是在誘捕紅票。
“別忘了那位姓鐘的黨通局代表與紅票分子周云翼,兩人聯手向咱們的人開槍了。
“還打死了兩個保密局的外勤。
“明明就是咱們吃虧了,為什么要讓葉秀峰扣帽子。
“他不是告狀嗎?
“咱們也可以告,證據確鑿的告。
“別忘了,李隊長是建豐密派的,我就不信親兒子說話還沒葉秀峰好使了。”
洪智有食指一豎,斬釘截鐵的說道。
李涯在一旁聽的心頭熱乎乎的。
斜眼瞥向洪智有的神情,少了幾分傲慢,多了幾分感激。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站長會重用洪智有了。
這人的確是個馬屁精。
但是其同樣有個精明的政治頭腦。
是個可以爭取的盟友啊。
“嗯,有道理啊。
“聯票開槍。
“作為調查團,貪圖美色。
“李涯,你要動用一切資源,把這個姓鐘的來津海后的底子查出來。
“尤其有沒有受賄。
“有沒有跟某些姨太太來往密切,還有他帶著那個女人,也要嚴查。
“另外他通票的證詞、證人,要一應齊全。
“這點就勞煩則成成出點力,把這些事都定下來。
“三板斧一起掄下來,我就不信他葉秀峰的嘴還敢這么硬。”
吳敬中一拍桌子,當場定調。
“站長放心,津海站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立即去辦。”
余則成欣然領命。
“老同學,謝了啊。”李涯插兜笑道。
“同學一場,跟我還客氣。
“那你們商量著,我先去辦了啊。”
余則成一臉和睦的笑了笑,快步走了出去。
“橋山。
“你去負責聯系報社。
“要把對咱們不利的輿論降到最低。
“這一仗事關保密局的顏面,只許贏,不許輸,明白嗎?”
吳敬中又看了眼滿臉喪氣的陸橋山道。
“是,站長。
“屬下這就去辦。”
陸橋山忍著不爽,擠出一絲笑容。
然后,看了李涯一眼,轉過頭滿臉陰森冰冷的走了出去。
“站長。
“這位陸處長好像對我很不滿啊。”李涯道。
“怎么?
“你捅了天大的簍子,還要人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著。
“知足吧。
“快去辦差!”
吳敬中板著臉道。
“是。
“謝了,洪秘書。”
李涯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老師。
“李隊長這次捅的簍子不小啊。”沒了外人,
“是啊。
“說真的我很難。
“本想借著這個機會,把這尊佛送回總部。
“但建豐不同意。
“還怨我不保護下屬,出了事就撂挑子。
“多虧了你,及時破局。
“要不,還不知道葉秀峰會怎么鬧呢。”
吳敬中接過他的茶杯,品了一口道。
“也是。
“李隊長這人吧,有能力,就是太傲,辦事太心急了。”洪智有陪他說著貼己話。
“先用用吧。
“我對李涯的能力,還有這個人對黨國的忠誠還是信任的。
“再一個。
“他畢竟頂著太子欽派的光環,咱們在駐軍、其他衙門好說話。
“等他多砸幾次鍋,我看建豐還有什么臉面留他在這。”
吳敬中點了點頭道。
“是。
“該用還得用。”洪智有附和。
“張勛老宅,那些寶貝都收納完畢了嗎?”沒了外人,吳敬中低語道。
“收納完了。
“滿滿半庫的寶貝,比博物館還壯觀。
“老師,您要去了,估計十天十夜都看不過來。
“毫不夸張的說。
“光這些,足夠咱們去美利堅買下一百個、一千個大農場了。
“您不老羨慕上滬警察局長張師去臺灣當農場主嗎?
“只要您高興,咱北美、法國、香島、西班牙,您想去哪買就去買,張師連您一根手指頭都比不過了。”
洪智有走到他后邊,替他按摩起肩膀。
“有,有這么多嗎?”吳敬中驚喜的都不敢相信了。“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只會比我形容的要多。”
“智有啊。
“這些東西你知道以后是誰的吧?”吳敬中笑問。
“知道。
“都是蕊蕊孩子的。”
“你明白就好。
“得不驕不躁,得謙虛謹慎。
“不是才半地庫嗎?
“繼續搞。
“怎么著也得把地庫填滿了。”
吳敬中轉頭看著他,欣然笑了起來。
“是。
“為了孩子,我會努力的。”洪智有點頭。
“你今天的做法很對。
“像李涯這種人,硬碰硬是不行的,得跟他好好處。
“他很傲氣。
“但他剛剛看你的眼神很欽佩,很友好,你感覺到了嗎?”
吳敬中對這位“真傳”準女婿,現在是喜歡的不行。
“感覺到了,我很高興。
“建豐的人,能成為朋友,那再好不過了。”洪智有點頭。
“是的。
“說真的,我是樂意看到他們斗一斗的。
“要不李涯會騎咱們頭上來的。
“你呢,多在各方和和稀泥。
“要斗而不亂,斗而不傷,這樣才有利于咱們掌控局面,明白嗎?”
吳敬中瞇著眼,一臉享受的傳授機宜。
“是。”洪智有點頭。
“你說余主任昨晚怎么就去了那條街。
“按照李涯的說法。
“當時如果周云翼不反水,余則成很可能就踏進了那家酒店。
“他會是紅票嗎?”
吳敬中問道。
“老師。
“拙劣的馬奎砸了手藝還知道找人背鍋呢。
“更何況老辣的李涯。
“換我也得這么說,仗可以輸,嘴上不能輸,這不很正常嗎?
“余則成和余夫人就是去聽個相聲。
“您要真往這上邊想,相聲場子里好這一口的市政軍要員不少,你總不能都打成紅票吧。
“不能因為余則成是咱保密局的,就另眼相看。
“關鍵,他正在查吳泰勛。
“朱啟鈴今天已經托人給我打電話了。
“這馬上掏兜的時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說是吧。”
洪智有輕聲細語的替余則成辯解道。
“你在同情他。”吳敬中道。
“不,我是同情錢。”
“好吧。
“看在錢的面子上,我也只能相信他是清白的。”吳敬中點了點頭。
“軍火談的怎么樣了?
“張垣和保定兩大公署已經在密謀攻打張家口了。
“再拿不出東西,委座該拿你我是問了。”
頓了頓,他談起了正事。
“已經在封箱裝車了,都是美械,一批是海軍陸戰隊淘汰的,一批是北美一家軍火公司生產的。
“我那老同學幫咱談了個不錯的價。
“前前后后還能再省兩萬美金。
“米面糧油昨天晚上就運過去了,沒敢過保定,直接從山路運往的張垣。”
“太好了。
“我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國防部那幫要員都搶著軍需的活了。
“這一倒手…”
吳敬中沒說具體賺了多少。
但打戴笠死了以來,絕對是福星高照,盆滿缽滿了。
“今晚去我家吃飯,蕊蕊媽老念叨你。
“你得懂點事。
“沒事了常回家看看。”
吳敬中鄭重提醒道。
“好的。”洪智有點頭。
吃了點水果,洪智有回到辦公室看起了報紙。
“老弟,忙不?”
陸橋山探頭問道。
“山哥,有事嗎?”洪智有放下報紙,起身相迎。
“哎,沒事。
“就是心里憋的慌。”陸橋山嘆了口氣道。
“你不是去報社了嗎?”洪智有問。
“我閑的啊,還親自給李涯跑腿。
“交給屬下了。
“捅了這么大簍子,葉秀峰都出馬告御狀了,愣是分毫無損。
“老弟,我這副站長怕是沒戲了。”
陸橋山很不是滋味的說道。
“哪能,老哥你太悲觀了。
“站長就念在他初來乍到,給他個機會。
“放心吧,就李涯這性子,少不了得罪人,還得有栽跟頭的時候。”
“再說了,您是情報處長。
“情報處是啥?
“那就是行動隊的眼睛。
“李涯要瞎了,他能辦成啥事?”
說著,他暗暗點了陸橋山一句。
陸橋山咬了咬下嘴唇,干笑了起來:“老弟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沒錯,我就不信李涯瞎了,他還能蹦跶起來。”
“就算蹦跶,也準得一頭撞墻上。”洪智有笑著附和。
“要不說咱倆是兄弟呢,想一塊去了。”
陸橋山正笑著,陡然臉色一冷,死盯著洪智有:
“老弟,你今天為什么要幫他說話、解套。”
“山哥,我就明著說吧。
“您是中校,有鄭介民在背后護著,他是建豐的老同學,倆人天天在一塊喝茶聊天,什么事都好商量。
“這么說吧,你就是打斷了李涯的狗腿,建豐那都有人平事。
“我能行嗎?
“得罪不起啊,我今天不賣他個好,下一次指不定就沖我來了。”
洪智有一臉無可奈何的說道。
說到這,他壓低聲音道:
“聽說了嗎?”
“聽說了什么?”陸橋山眨了眨眼。
“這次誘捕行動,據說是沖著余主任去的。
“劉雄之前不老查余主任嗎?
“劉科長以前在青浦特訓班當過輔導員,據站長所說,跟李涯情同父子。
“李涯回來就是報仇的。”
洪智有裝作一副很神秘的樣子說道。
“不是?
“他跟劉雄還有這層關系?”陸橋山很是驚訝。
“嗯,站長說的能假嗎?”洪智有點頭。
“那老余麻煩了。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啊。”陸橋山道。
“所以,該擔心的是余主任,而不是您。
“您還有啥心塞的呢。”
洪智有寬慰小道。
“聽你這么一說,我心里是舒坦多了。
“等著吧。
“從今天起我就要李涯變成李瞎子。”
陸橋山嘴角撇起一抹冷笑,起身離去了。
津海,南江路。
上午九點,吉時。
在一陣鞭炮聲中。
同元書店的老板,一身藍色長衫的羅安屏沖著路過的街坊們拱手抱拳:
“打今兒起書店正式營業。
“還請各位街坊鄰居,走過路過的,能常來捧捧場…”
“掌柜的,書已經準備好了,什么時候給余先生送去。”
大高個的伙計,努力睜著一雙似乎永遠睡不醒的瞇瞇眼,湊在他耳邊低語。
“晚上吧。
“白天人多眼雜不方便。”
羅安屏道。
“知道了。”伙計點頭。
夜幕降臨。
書店伙計羅兵背著布包,小心翼翼的來到了余則成的院子。
“咚咚。”
他叩響了門。
余則成打開了門,看著這張陌生的臉,警惕問道:
“你找誰?”
“余先生是吧,我是同元書店的伙計。
“可以進來說話嗎?”
羅兵說著話,就要往里擠。
“我沒買書。”余則成卻是把他卡在了門外。
“我是羅掌柜派來的。
“組織上建了新的…”
羅兵話還沒說完,余則成直接掏槍頂在了他的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