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券會所。
關俊從車上下來,跟把守的警衛微微一點頭,守衛自覺放行。
到了里邊。
左藍見到他頗是驚訝:“關先生,您怎么來了?”
“余先生有重要信息送不出來。
“交通站一直沒恢復,現在津海又因為馬奎搞的雞飛狗跳。
“你這邊又要撤了。
“他想抓緊時間跟你見一面。”
關俊看著他說道。
“在哪?”左藍不疑。
“來福里賓館。”關俊面不改色的回答。
“為什么去來福里?會不會偏了點。”左藍好看的眉梢皺了起來。
“沒法。
“你倆見面被馬奎盯上了。
“羅絲咖啡館已經穿了。
“話我已經帶到,我還有事先走了。”
關俊怕說多了有漏洞,迅速離開。
左藍托著手,輕咬著貝齒思考起來。
鄧銘主任臨走時,特地交代過,津海的情報線不牢靠,凡事務必小心。
除了余則成。
其他都不可盲信。
關俊在津海待了很長時間,又是本地人。
秋掌柜離開以后。
這邊情報線的人很松散。
左藍又是延城來的,對這些人的情況沒有深入了解。
貿然前去,也許會有危險。
但不去,讓則成空等。
他這么晚,這么危險的時候約見自己,定然是有極其重要的情報。
想到這。
左藍決定還是去一趟。
她檢查了配槍,叫了輛黃包車直奔來福里客棧。
“下車。”
在客棧的后街,左藍下了車。
她受過專門的培訓,有一定的反跟蹤意識。
仔細觀察了四周后。
她沿著胡同往里走去。
正巧碰見另一邊走來的余則成。
“則成!”
“左藍。”
兩人皆是大喜。
“你怎么來的?”余則成看著她,按照規矩沉聲問道。
“我接到關俊的通知,他說你有重要情報給我,我就趕了過來。”左藍道。
“奇怪了。
“我沒跟他說要給你送情報啊。
“是他說你急著找我會面,可能是馬奎的事。”
余則成皺著眉頭,低聲竊語。
“不好,關俊叛變了。”左藍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
“走!”
兩人剛要離開。
就聽到一陣陰冷的聲音:“走,往哪走,把手舉起來。”
兩人回頭一看。
只見馬奎雙手拿著一把沖鋒槍,從巷子一側走了出來:
“別動,把你倆身上的槍丟過來。”
“馬隊長,別來無恙啊。”余則成半舉著手,強作鎮定笑瞇瞇道。
“少特么廢話。
“美式沖鋒槍,你們想試試嗎?
“噠噠!”
馬奎照著兩人腳邊就是一梭子,嚇的余則成和左藍直跳腳。
“把槍丟過來。”
“馬,馬隊長,你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交,我交。”
余則成和左藍對視了一眼,拔出槍緩緩放在地上。
他們根本沒得選。
馬奎身手不錯,拿的又是沖鋒槍。
而且,他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情緒很不穩定,極有可能走上極端。
“你倆剛剛說的話,我已經錄上了。
“現在麻煩你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馬奎一手拿槍,另一只手拍了拍腰間懸掛的小簍子。
余則成暗叫糟糕。
上次馬奎借用裝備處的微型錄音機沒收回來。
現在錄了聲音。
他和左藍又被控制,很麻煩啊。
“馬隊長,去哪啊?”余則成問。
“去哪?
“回站里,去總部督查室見毛局長。
“把你們這些勾當都給老子說清楚。
“峨眉峰!”
馬奎咬牙切齒的說道。
“馬奎,你就算回去也是個死,你背叛過軍統,毛人鳳敢為你說話嗎?
“現在離開。
“我們就當沒見過你。”
左藍攻心道。
“死。
“你以為我是怕死?
“老子這次回來,就沒想過還能活著。
“我就一個目的,與你們紅票死戰到底,摘掉峨眉峰這頂腥臭難聞的帽子!”
馬奎滿臉青筋暴起,大喝道。
“走!”
他不耐煩的吼了起來。
“左藍,走吧。”
余則成搭聳著頭,避免接觸馬奎的目光,生怕刺激到這頭瘋驢。
“嫂子,小林,他們撞上了。
“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洪智有隔著巷子口往里瞅了一眼,嚇的縮回了頭。
“你真是的。
“知道老余有危險,還賣他。”
翠平很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因為只有他們才能引出馬奎。
“而且,也只有他們,馬奎才不會痛下殺手。”
洪智有淡淡解釋了一句。
“小林,你貓著伺機下手。
“嫂子,你自己看著辦。”
他又吩咐道。
其實在來福里附近,站長安插了不少人。
人多眼雜。
又或者聽到什么,對余則成都不利。
堵在這,空間、人,都是恰到好處。
總比再熬些天,馬奎走投無路,直接以刺殺針對老余、左藍要好上百倍。
“交給我吧。”
翠平深吸了一口氣,抑住依舊隱隱作痛的胸口,略作平靜,她沒有絲毫膽怯、猶豫的閃身走了出去。
“余則成,你特么不要臉,背著老娘找野女人。”
一見面,她就是一聲獅子吼。
馬奎被這突入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險些突突開槍。
“翠平,你,你怎么來了!”余則成心懸了起來。
“我怎么來了?
“我說最近咋沒事了,大晚上老往外溜。
“合著是找野女人來了。
“臭不要臉。”
“啪!”
翠平抬手給了余則成一嘴巴子。
“我!”
余則成被打懵了。
“大姐,你誤會了…”左藍想要解釋。
“騷貨,賤人,不要臉!”翠平沖她大吼的同時,眨了眨眼。
“好啊,家野開一塊了。
“你來了正好。
“一個游擊隊,一個正宗女紅票,再加一個峨眉峰。
“我這一網撈了三條大魚。
“夠本了。”
馬奎冷笑一聲,把槍對準了三人。
“走!
“去中統孫傳志的辦公室。”他喊道。
“馬隊長,就算要對質也是去站長辦公室,找中統是啥意思?
“咱,咱倆家那可是水火不容啊。
“你這么搞,毛局長面上會很難看。”
余則成舉著手邊走邊不解道。
“我信不過吳敬中。
“我甚至懷疑,他就是峨眉峰。
“我怕我進了津海站大門,就得被他扣起來。”
馬奎冷哼一聲,槍口往外別了別:
“中統好啊。
“他們巴不得咱們起內訌。
“我要投上門,咱們一塊玩玩,被上交給葉秀峰。
“把這事鬧大了。
“我就不信委員長能不管不問。”
翠平接過話茬道:
“老馬大哥,老娘不管什么中統、軍統,也不管誰是紅票。
“你幫我把這個小賤人突突了。”
“大姐,請注意你的言辭。”左藍蹙眉道。
“你們的家務事,還是等見了委員長再說吧。”馬奎冷笑一聲。
“賤人。”
“你罵誰呢。”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翠平和左藍兩人推搡扭打了起來。
“夠了!
“都特么給老子安靜點。”
馬奎拿起槍吼道。
“今天非撕巴了你個小賤人。”
翠平卻是不依他,猛地推了把左藍。
左藍腳下不穩,踉蹌往馬奎倒了過來。
馬奎一時間不知道該扶還是該閃。
恰巧左藍又遮擋了他的視線。
翠平眼中寒芒頓起。
隔著左藍,如奔雷般一個高抬腿,穩準狠的踢了過去。
馬奎回過神來,卻見左藍的耳側出現了一只黑色布鞋。
想躲哪里還來得及。
正好被這勢大力沉的一腿,掃中了太陽穴。
兩眼一黑,噗通栽在地上,昏迷了過去。
“左藍女士,你沒事吧。”
翠平連忙笑問。
她見過左藍幾次,知道她是紅票女代表,是自己人。
“沒事。”左藍溫和笑道。
余則成則以最快的速度,搜了馬奎的身。
找到錄音機,塞進了兜里。
“左藍,你快回去。
“要讓人撞見了,回頭說不清楚。”
余則成吩咐道。
“好。
“那你們小心。”
左藍點了點頭,看了余則成一眼,轉身快步往巷子另一邊走去。
“護送她回去。”
另一邊洪智有打了個手勢。
林添會意,踩著院墻飛奔,幾個起落追著左藍去了。
洪智有走進巷子。
“智有,咋處理?”余則成問道。“留著吧。
“抓捕馬奎,毛局長說了可是大功。
“我相信這一次站長不會讓他活著。
“你想升中校,沒功勞累積不行,總部會卡你。”
洪智有想了想道。
“可他知道很多事情。”余則成皺了皺眉。
“他也知道很多站長的事情。
“沒有了錄音。
“馬奎說什么都是屁。
“再說了,過去他咬你還少嗎?也不差這一口了。
“交給站長處理吧!”
洪智有道。
“站長有意抬你上去,你讓給我不虧得慌嗎?”余則成說著話,招手叫洪智有過來抬人。
“師姐,你再給他來一腳吧。
“最好是能暈的久一點。”
洪智有有些不放心道。
“不用吧。
“我這一腳用了十成功力,他沒個三五天醒不來。”
翠平對自己的腿法很自信。
“還是再來一腳吧,保險點。”洪智有堅持道。
“好吧。”
翠平照著馬奎太陽穴,又踢了一腳。
兩人抬著馬奎上了車。
“去哪?”余則成問。
“去衡山會館看戲。”洪智有笑道。
衡山會館。
孫科與各位軍政大佬正在觥籌交錯。
“各位,鄙人這次來津海,是受委員長之托。
“如今鬼子走了,天下亟待海晏河清。
“委座的意思是,攘紅必先安內,而安內則必南北一心。
“如今胡司令正虎視延城。
“萬望各位能夠精誠一心,與委座共襄大業啊。”
孫科舉杯向眾人。
就在他侃侃而談之際。
角落里,一個服務生推著餐車走了進來。
上邊有上好的酒水、糕點。
此人正是詹清河。
他父親曾追隨康有為是出了名的“保皇派”。
保皇失敗后,被革命黨砍了腦袋。
是以,詹清河此生最恨的就是三民主義與孫、黃等人。
過去他曾在香島追殺過孫先生。
可惜沒能成功。
在漢口流亡時,他曾受馬奎的父親資助過,兩人情同兄弟。
是以,詹清河不惜冒著生死危險,在火車上救下了馬奎。
如今數十年過去,孫先生早已作古。
詹清河很長一段時間,放下了仇恨,安心在津海居家度日,頤享天年。
然而,孫科的到來讓他看到了復仇的希望。
殺不了老子。
兒子總不是問題吧?
會場安保很嚴。
詹清河沒法把槍帶進來。
不過對他而言,有沒有槍不重要。
一根筷子,一把刀叉在他手上都可以成為最鋒利的殺人兇器。
孫科身邊的人不少。
他推著餐車一邊應付賓客,一邊慢慢靠近。
很快。
他找了個不錯的位置。
就在手悄悄搭上一柄餐叉,準備命中孫科咽喉之際。
一柄斧子橫空飛了過來。
正釘在餐車上。
“詹清河!”
只見一個服務生摘掉帽子,手上又多了一把短斧。
突如起來的變故,引的大廳里一片混亂。
“孫院長,走!”
吳敬中借機擋在孫科身前。
陸橋山與其他行動隊的人,則紛紛圍成人墻,掩護著孫科快步往通道撤去。
“休走。”
詹清河順手拿起一柄餐刀,想要追殺。
周炎橫里閃出,短斧舞的密不透風,牢牢封鎖了詹清河的路線。
詹清河身手不凡。
一時間,卻也奈何不了周炎,急的直是大吼:
“斧頭幫。
“你們是王亞樵的人。
“既然如此,為何不與我共殺惡賊。”
“我是受人之托。
“再者,王先生也不反對三民主義。”周炎冷冷回應。
“可惡!”
詹清河大恨。
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早被津海站猜到。
吳敬中護著孫科來到了貴賓室。
“敬中,這里安全嗎?”孫科很緊張的問道。
“院長放心,我的人堵在門口,都有槍。
“他殺不進來。”
吳敬中干練的回應道。
“知道刺客的底細嗎?”孫科問。
“知道。
“打您從京陵一動身,他就盯上了。
“此人是詹亭露的兒子。
“你知道,詹亭露是保皇派,當年新軍進攻武昌時,他在總督府任職,被抓住后砍了腦袋。
“所以,此人一直對孫、黃二位先生懷有敵意。
“還曾在香島跟滿清余孽搞過刺殺。
“這次就是沖著您來的。”
吳敬中恭敬回答。
“你早有布置,為何不早點拿下他?”孫科頗有幾分不悅。
“孫院長。
“此人身手了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要能抓到,早抓了。
“敬中打院長您來,這些時日是日夜憂心,為了迷惑對方,不惜調動全城聯動。
“今日正好除了此獠,院長以后可以高枕無憂了。”
吳敬中一臉憂戚的回答。
正說著,樓下傳來了密集的槍聲。
很快,陸橋山走了進來:
“孫院長,站長。
“刺客已經被擊斃,驗明正身,確定是詹清河。”
“太好了!
“這種愚昧之徒,早就該死了。”
孫科拍手稱贊。
“敬中,你辛苦了,回去我必定向委座和建豐給你表功。”
轉過頭來,他盛贊吳敬中。
“敬中為上峰效命,豈敢言苦。”吳敬中恭敬欠身道。
他深知孫科現在深得委座、建豐的信任和器重。
巴住了這條大腿。
日后在朝野又多了一個人說話。
“你們打算怎么處理這個詹清河?”孫科回過神來,恢復了老辣、深沉。
吳敬中心知他的如意算盤,但嘴上不能說:
“刺殺黨國要員,罪該萬死。”
“不夠。
“敬中,你要明白現在國內紅票猖獗,內部呢又派系林立。
“美佬一直在向委座施壓,要求實行民主憲政,結束訓政,要搞總統內閣制。
“并以此為要挾,停止軍火援助。
“現在李德鄰和白崇禧的桂系很狂妄。
“尤其是李德鄰,跟美佬、鬼子走的很近,白崇禧與諸多黨國元老推波助瀾,委座的處境很艱難啊。”
孫科暗示了一句,希望吳敬中能明上意。
“敬中愚鈍,還請院長指示。”
吳敬中賣低姿態,裝傻道。
他很清楚。
上到委座,這幫人都是老滑頭,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將來出了事,那是要背鍋的。
吳敬中玩這套很油,自然不會上孫科的套。
孫科微微皺了下眉頭,只能親口道:
“我懷疑,這個詹清河是不是李德鄰派來暗殺我的?”
吳敬中連忙恍然道:“那很有可能。
“美佬一提憲政,最興奮的就是這批人了。
“再者,以您的聲望,怎么著也得是個副總統。
“李德鄰于主于副,都有對你不利的理由。”
“是啊,要能借著這人搞搞事,我想委座是樂意看到的。”孫科點頭笑道。
吳敬中沉聲道:“請孫院長指示。”
“既然是李德鄰指使的,有沒有什么書信來往之類的?”孫科問。
“估摸著沒有。
“書信那不留人口實嗎?”吳敬中一本正經道。
“糊涂。
“要的就是口實。
“我聽說津海有位書法大家能模仿百家之長。
“你就不能動動心思?”
孫科指了指他,沉聲問道。
吳敬中那叫一個頭大。
孫科拍拍屁股是走了。
問題他得一直蹲在津海,李德鄰是北平行轅主任,又有馬漢三這幫人抬轎子,真要找起麻煩來,會很頭疼。
“吳敬中!
“你是建豐的同學,是津海的利劍,眼下不為上峰分憂更待何時?
“好,我的話你可以不聽。
“要不我現在給建豐打電話?”
孫科面寒似水道。
“我,我試試。”吳敬中硬著頭皮道。
“橋山!”
他看向了一旁低頭裝死的陸橋山。
“站長。”陸橋山頭皮一麻,尬笑道。
“你不是有個表親是什么聽雨軒老板嗎?
“他肯定跟這些寫字的熟。
“這事就交給你了。
“就今晚,務必看到李德鄰寫給詹清河的密信。”
吳敬中直接把鍋甩給了陸橋山。
“站長,我,我人微言輕,哪夠資格辦這種大事啊。”陸橋山都快要哭了。
“孫院長。
“我給您介紹下,津海站中校情報處長陸橋山。
“他是鄭局長的同鄉。
“南昌調查科時期的老人了。”
吳敬中道。
“南昌調查科。
“鄭介民的同鄉。
“陸處長,你這資格很硬啊,鄭局長要知道你心憂黨國,積極分勞,一定會很欣慰的。
“你放心,委座那我會為你們一一請功。”
孫科當場拍了板。
“我!”
陸橋山看看孫科,看看吳敬中,人徹底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