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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鴻門宴

  利順酒店,西餐廳豪華包間。

  水晶吊燈下。

  紅酒、各式精美小蛋糕、果蔬,配著浪漫的音樂,無不彌漫著金錢的奢華氣味。

  珠光寶氣的太太們在一塊交談閑聊。

  “咳咳,馬特派員的夫人來了。”

  洪智有怕這些女人給周根娣難堪,故意扯了一嗓子。

  馬奎要回來,已經不是秘密。

  太太們也都是識趣之人。

  果然,陸橋山太太李桂芳第一個起身相迎:

  “哇,馬太太,你今天好漂亮啊。”

  其他幾個太太自然也少不了馬屁。

  周根娣臉一紅,感激的看了洪智有一眼。

  “坐,馬太太。”

  洪智有拉開凳子,周根娣一撫翹臀,優雅坐了下來。

  她本就健談。

  之所以緊張是怕大家排斥。

  如今有人抬,很快就聊到了一塊。

  “智有,過來,忙活一天餓了吧,先吃塊蛋糕墊吧墊吧。

  “俱樂部洋大廚做的點心。

  “味道還不錯,快嘗嘗。”

  梅秋菊理了理披肩,拿起一塊遞給了洪智有。

  “謝謝夫人。”在外人面前,洪智有沒敢叫嫂子。

  “客氣啥,都是自家人。

  “中午的事,我和老吳還沒謝謝你呢。”梅秋菊低聲感激道。

  說著,又給他拿了瓶汽水。

  那寵溺、慈愛的眼神,就跟看親兒子一樣。

  “我喜歡吃那種。”洪智有笑著指了指一旁的拿破侖。

  “拿,想吃啥就拿啥。”

  梅秋菊就喜歡他這熱乎勁,立即又取了給他。

  洪智有還真餓了。

  吳敬中也不催他,坐在椅子上抱著胳膊笑盈盈看著他們。

  這個氛圍,他是真喜歡啊。

  尤其是洪智有,越看越順眼。

  一倒手,又給酒廠多要了一成利潤,說是家里養的財神爺都不過分。

  恨不得叫他一聲親兒子啊。

  “謝謝嫂子。

  “我先跟站長說幾句話啊。”

  洪智有擦了擦手,慢步走到站長身邊。

  “老師,榮斌把人接走了,海上走的。

  “另外,交人的時候,學生又多要了他兩萬美金。

  “放在您的汽車后備箱了。”

  他湊在吳敬中耳邊低語。

  “好,好,好。”吳敬中連連點頭。

  “則成來了嗎?”他溫和笑問。

  “應該快了。”

  話音剛落,就見余則成牽著青白底旗袍的翠平來了。

  翠平扭扭捏捏,一手還護著裙擺。

  “哇,這就是余太太嗎?真漂亮,這身材,這腿直溜的。”

  眾太太又是一番瞎了眼的無腦吹捧。

  “漂亮啥,羞死人了。

  “你們城里女人一個個的真不要臉,興的啥破爛貨衣服。”

  翠平揪著兩邊裙擺,張嘴就是獅子吼。

  “這…”陸橋山太太李桂芳直接被噴傻了。

  “各位見諒,見諒。

  “鄉下女人沒什么見識,讓各位見笑了。”

  余則成連忙尷尬賠禮。

  他拉著翠平上桌入座。

  “各位,過去八年抗戰,各位太太都受苦了。

  “列位的軍功章上,那得有她們的一份功勞啊。

  “如今光復了,咱們的子彈換來了和平和金錢,也該讓太太們享一享清福了。”

  人齊了,吳敬中開始講話。

  眾人齊齊鼓掌。

  寒暄一通,牛排、意大利面上桌了。

  吳敬中示意眾人開動。

  昨天晚上,余則成帶翠平吃過一次了。

  “余太太,刀叉用得挺熟練啊,以前吃過西餐嗎?”吳敬中眼神示意,劉雄開始問話。

  “昨晚上吃過,叉子、刀子好使。”翠平邊吃還灌了口可樂。

  “伱跟余主任以前是同鄉,結婚之前認識嗎?”劉雄又問。

  “都同鄉肯定…”

  李桂芳剛要插嘴,被陸橋山狠狠瞪了一眼。

  作為老江湖,他立即心領神會,這是針對余則成兩口子的鴻門宴。

  誰插嘴,誰倒霉。

  “不認識。

  “我在圩頭,他在黑溝,隔了十里地呢。

  “就我嬸娘王彩菊的女兒嫁到他們村了,聽說老余念過書,我爹娘鬧災荒那年餓死了,家里嬸娘作主,我就嫁了。

  “我家老余,連個嫁妝都沒給我,就托人扯了塊好布,弄了件衣裳。

  “虧死了。”

  翠平大大咧咧道。

  “妹子,那年頭都這樣。

  “豫南餓死了那么多人,冀北也好不到哪去。”

  梅秋菊深有感觸的附和。

  “我記得你說過余主任家有地,可余主任的檔案上記載,他哥哥是逃荒死的。”劉雄直切要害。

  “劉科長,這你就外行了吧。

  “這地看收成的,你趕上災荒了,種子都被人吃光了,上哪種糧食去。”

  翠平早做了功課,應答有度。

  “哎,大喜的日子,不說過去的苦事。

  “先吃飯,吃飯。”

  吳敬中見問不出門道,示意劉雄換個策略。

  眾人敬了兩輪酒,劉雄道:

  “是這樣的,昨天總務科請的泥瓦匠,有個叫張大志的今天來站里告狀,說余夫人打他了。

  “人鬧到站里來了,自然得有個說法。”

  劉雄話剛說完,翠平筷子往桌子一拍,起身急了眼:

  “說法,什么說法。

  “老娘沒打死他就不錯了。”

  眾人被嚇了一跳,誰也沒想到翠平當著站長還敢撒野。

  “翠平你干嘛,快坐下。”余則成連忙拉他。

  “他不是要告嗎?

  “讓他來找我!”翠平不依不饒。

  余則成連拉了她幾下,才忿忿坐下來。

  “則成,到底怎么回事?”吳敬中皺眉問。

  這就是個蠢的掛相的潑婦。

  就這樣是紅票?

  他懷疑劉雄這只蒼鷹上了歲數,老眼昏了。

  “站長,翠平不是沒懷孩子嘛。

  “農村里嚼舌根的多,我家老太太可能平時也挑了些,所以這茬擱著刺呢,不能提。”

  余則成苦笑解釋。

  “就是。

  “當年我生了蕊蕊,我那婆婆就因為生的不是兒子,成天讓我受夾板氣…”

  梅秋菊聽的心酸。

  剛要跟著吐槽,吳敬中干咳兩聲,狠狠瞪了她一眼。嚇的她又悻悻咽了回去。

  “那倒是他自討的。

  “只是我很奇怪啊,余太太一個女流之輩,兩百斤的漢子,你是咋撂倒的。”劉雄與站長交換了眼神,繼續冷笑盤問。

  “有啥稀奇的。

  “他就是頭老虎,我也能打服了。”翠平傲氣冷哼。

  “呵,練過?”劉雄笑道。

  “那必須的,過去村里男人都被抓了壯丁,女人就是頂梁柱,我們村的女人都練武。

  “跟我三大爺學的,他是孫祿堂的師弟,給張將軍牽過馬當過警衛員。

  “不信去圩頭打聽打聽,外號陳鐵腿,都知道。”

  翠平一揚頭,說道。

  “原來是宗師傳承,怪不得了。

  “恰好我也懂點皮毛,久違孫祿堂先生昔日是第一高手,要不讓我見識討教下?”

  劉雄拉開椅子,擼起袖子就要比劃。

  “別。

  “你上了年紀,拳怕少壯,我怕打傷你,回頭再訛上我家老余。

  “我進城是來洗衣做飯的,不是給我家男人添麻煩的。”

  翠平不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應。

  “沒事,我不…”

  劉雄還要堅持。

  余則成知道劉雄了得,怕翠平吃虧,忙起身打圓場:“站長,我和翠平還打算要孩子呢,這打打殺殺的傷著誰也不好吧。”

  吳敬中點頭,抬手示意劉雄坐下:

  “行了,太平盛世搞什么打打殺殺。

  “劉科長,你今晚不還有要事嗎?趕緊辦去。”

  “好的,站長。

  “余夫人,改天領教。”劉雄陰冷一笑,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吃完飯。

  梅秋菊拉著翠平與太太們聊起了麻將。

  她是真心青睞翠平。

  一是則成是招財童子。

  二來都是農村的苦出身,打心眼里同情、共鳴。

  “站長。”

  余則成借機起身,示意吳敬中進一步說話。

  兩人到了偏廳。

  余則成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青銅質地的橢圓小壺遞給了吳敬中。

  “挺漂亮啊,哪來的?”吳敬中鑒寶多了,早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

  “翠平從老家帶來的。

  “說是后唐李煜用的文房之物,具體是啥我也說不上來。

  “當初結婚時候,我舅給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這次托翠平從老家帶來了過來。

  “反正我也不懂這個,正好當翠平的見面禮了。”

  余則成諂媚低語。

  “這搞不好是西周傳下來的,值老錢了。

  “受不得啊。”

  吳敬中假意謙讓。

  “站長,您就收下吧。

  “這玩意放我家,指不定回頭讓翠平順手弄丟了。

  “寶劍贈英雄,要弄丟了,我不是糟蹋造孽嗎?”

  余則成又推了過去。

  “那…我就收下了。”吳敬中大喜,直接裝入了口袋。

  “站長,你趕緊收好了。

  “就因為這玩意,我那口子昨天跟劉科長還差點動手了。”

  余則成解釋道。

  “劉雄是粗魯了些。

  “你安撫好翠平,回頭我自會說他。”吳敬中忙寬慰他。

  “站長,那我回去看著去了。

  “就她那大嘴,指不定待會又亂說話,要再一言不合打傷了幾位太太,可就罪大了。”余則成道。

  “去吧,去吧。”吳敬中笑著點頭。

  待余則成一離開。

  他拿出物件就著光一看,這包漿絕對是老貨。

  肯定值錢。

  不過瞅這外形,還真有點像手雷。

  他放在手上掂了掂,手感也貼近。

  劉雄昨天摸到的,不會就是這個吧?

  又或者確實是手雷。

  余則成在故意掩飾,好擺脫嫌疑。

  吳敬中眼一瞇。

  燈光有點刺眼,晃的他有點暈,腦殼疼。

  上了歲數,這身體確實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管他是不是手雷。

  余則成孝敬的東西,確實真金白銀老貨。

  錢啊。

  到了這年紀,也唯有錢可解憂了。

  “先到咸陽為王上…”

  吳敬中把寶貝往兜里一揣,背手抖著肩,輕松愜意的回到了大廳。

  又聊了會。

  幾個太太們約好了明天去站長太太家打麻將,眾人各回各家。

  回到豪宅。

  梅秋菊給男人打了洗腳水。

  吳敬中一邊泡腳一邊把玩著小壺:“問問你弟一個西周時期的青銅壺,對,后唐李煜曾收藏過,大概能值多少錢?”

  “誰送的?”梅秋菊喜問。

  “則成太太帶來的。”吳敬中笑道。

  “你說這丫頭,來了還送這么個厚禮。”梅秋菊道。

  “劉雄說她是游擊隊,你覺的呢?”吳敬中還是挺尊重媳婦看法的。

  她相信女人對女人的直覺,往往有時候比男人更精準。

  “大妹子咋可能是游擊。

  “就她那莽勁,憨樣,跑去打游擊,肯定是往前沖當炮灰的那批,哪還能活到今天。”梅秋菊撇嘴道。

  “可她能打老虎,還敢跟劉科長叫板啊。”吳敬中道。

  “我要有那本事,我也叫板。

  “當年你爸媽是怎么對我的,就劉雄那幾句問的,我要是翠平非撕爛他的嘴。”

  梅秋菊不滿道。

  “你看,咋又扯我頭上來了。”

  吳敬中不滿撇了撇嘴。

  “照你說,那就不是了?”見媳婦生氣了,他又笑問。

  “不是,肯定不是。

  “這劉雄就是見不得你發財,他自己當苦行僧,還想斷了咱家這倆善財童子。

  “什么玩意,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梅秋菊提起劉雄就惱火。

  “好,好。

  “聽你的,那就不是,行了吧。”吳敬中笑著點了點頭,拍板道。

  剛要擦腳起身,劉雄走了進來,滿臉喜色道:

  “站長。

  “抓住那個趕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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