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爭,吳敬中向來是明確的。
他根本不信毛人鳳的那些鬼話。
人前抹淚,背后捅刀,這是笑面虎慣用的手法。
沈醉就是信了這套鬼話,被忽悠的腸子都毀青了。
要想徹底打消三毛對津海的覬覦,必須把毛萬里給釘死了,要他永遠不敢對這片土地有半分念想。
很快,孫興被押了上來。
“建豐,你來問。”蔣夫人冷然道。
“孫興,腦子還清醒,能說話嗎?”建豐問道。
“能。”孫興略顯痛苦的點了點頭。
“說吧,是誰指使你潛入大廳刺殺二位夫人的。”建豐問道。
“沒,沒有人。”
孫興眼神往毛人鳳看了過去。
毛人鳳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微微色變插了一句:
“孫興,當著夫人和建豐,你說話想清楚了。”
清冷的聲音里,滿滿都是威脅。
“毛局長,我沒讓你審吧?”夫人不悅皺眉道。
“是。”
毛人鳳目光森冷的瞪了孫興一眼,垂下了頭。
“抬起頭來,你只需實話實說就行,有我在,沒有人能威脅你。”夫人道。
“是,是毛萬里,毛主任。”孫興說道。
毛人鳳眼中閃過一絲驚然之色,心直接掉進了冰窟窿。
“有什么證據嗎?”建豐問道。
“有。
“保密局的牛新貴找的我,給了我一張毛主任的便箋。
“上邊有毛主任的字跡,你們可以找人鑒定。
“還有他常用的符號,一朵五瓣梅花。
“我由于很久沒替總部干過差,此事又事關重大,所以特意讓牛新貴給毛主任打的電話。
“毛主任通過電話跟我確定的刺殺事宜。”
孫興雖然語氣虛弱,但眼里的求生欲很強。
“敬中,電話記錄能查到嗎?”建豐轉過看向吳敬中。
“能。
“我站奉承毛局長的指示,內部各科室統一內部互相監控,財務室因為事關重大,裝有監聽設備。
“錄音可以讓監聽室的人去調。”
吳敬中道。
“立即打電話叫人調來。”建豐吩咐。
很快有人送來了電話錄音。
“讓人鑒定。”建豐向來很有原則,哪怕是演戲也是一板一套。
立即有人專門對錄音進行鑒定。
“夫人,建豐,從錄音的初步鑒定來看,是毛主任和孫興的通話,電話局也有確切的記錄,電話的確是從毛主任在葫蘆巷38號宅子打出來的。
“不過具體更進一步的鑒定,得去京陵總部用更高級的技術設備才行。”
前來鑒定的人如實匯報。
“你怎么知道酒店地下密道的?”建豐繼續盤問。
“是毛主任告訴我的。
“具體來源,我也不清楚,他說讓從密道潛入,趁林泰演講的時候…”
孫興一字不落的說道。
毛人鳳渾身直冒冷汗。
萬里糊涂。
再沒轍,也不能直接往津海站打電話啊,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敬中,記錄了嗎?”建豐問。
“已盡數記錄。”吳敬中干練道。
“那帶下去吧。”建豐道。
“等等。
“除了毛萬里,還有什么人給過你指示嗎?
“不用怕,不管是誰,你都可以說出來。
“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危。”
夫人打住建豐,插了一句。
建豐和毛人鳳的心都噗通跳了起來。
夫人有美方的輿論和實力。
一旦鬧起來,委座也兜不住,再加上林泰的影響力,他也很難收場。
眼下自己好不容易積攢些聲威,有了接班人的架勢。
要跟夫人因此事反目,斷了美援,那就麻煩了。
“說。”夫人語氣重了幾分。
“沒有。
“我當初追隨總部特派員馬奎來到津海,馬隊長被拆穿紅票峨眉峰身份后,我雖然沒受處分,但一直是閑棋冷子。
“毛主任是突然單線聯系我的。”
孫興如實說道。
“帶他下去。
“叫郭大年上來。”夫人吩咐。
建豐與毛人鳳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暗舒了一口氣。
郭大年很快被押了進來。
他撂的更快,夫人打了張感情牌,他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待兩個證人都被帶下去,幾人討論了起來。
“陳司令,你有什么看法?”建豐看向陳長捷。
“我聽夫人和您的。”陳長捷表了個態。
“毛局長,現在的情況基本上很明確了,毛萬里涉嫌刺殺林泰,人證物證俱全,你們是親戚,又是他的直屬領導,你怎么看?”建豐道。
“夫人、建豐同志,這事我是完全一點都不知情。
“我甚至是出了事,才知道萬里已經來津了。
“他,他就是受戴笠老一套的影響,這才做了蠢事。”毛人鳳解釋道。
“那么他到底是來刺殺林泰,還是我呢?”
夫人冷冷看了他和建豐一眼,起身而去。
這句話無疑于一記驚雷,炸的在場中人目瞪口呆。
針對林泰,黨國立場不同還說的過去。
要是密謀刺殺夫人,這責任攤誰頭上都扛不起。
別的不說,委座那一關就別想過。
很明顯夫人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津海站。
吳敬中抖了抖泛酸的手腕:“好多年沒寫這么多字了。
“牛新貴呢?”
“已經處理了,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審過頭了,真扯到建豐身上,我怕會給老師添麻煩。”
洪智有回答道。
“嗯,女人一旦沖動起來很容易失去理智,適當降降溫也是好的。”吳敬中點頭道。
“另外,李涯你得敲打敲打他。
“機會難得啊。
“至少也得讓他在建豐那煞煞光景。
“你去醫院看看。
“明天建豐可能得會見他。”
頓了頓,吳敬中提醒道。
“我這就去。”
“對了,則成勇擒刺客保護夫人一事,你得找媒體好好報道一下。
“眼下夫人正鬧情緒,建豐為了安撫她,肯定少不了要給點好處。
“一個升,一個降。
“李涯那點上校光環,也就差不多了。”
吳敬中點了點頭,又吩咐了一句。
“老師所慮全局,萬無一失。”洪智有奉承道。
“去吧。
“先把人看起來,等建豐的召見。”
吳敬中道。
洪智有買了果籃來到陸軍醫院。
洗胃、吊了一晚上鹽水的李涯臉色蒼白的可怕,人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樣,焉巴的眼都迷離了。
“李隊長。
“抱歉,我和站長、余主任知道你住院了,本想第一時間趕過來,哪曾想鬧了這么樁大事。
“建豐和毛局長都過來了。
“剛招待完,這才抽空來看你,別見怪啊。”
洪智有放下水果籃,賠笑說道。
“建豐來了?”原本還迷瞪瞪的李涯,驚的直接坐起了身。
“是啊。
“你說,建豐眼下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怎么就病倒了呢。”
“哎。
“甭提了,我這是流年不利,遇到真小人了。”
李涯恨的牙根癢癢。
他認定了,毛萬里就是怕他反悔,自行前去刺殺林泰邀功,這才在鍋里下了毒藥。
這種藥發作的很快。
當時店里還有其他食客。
好多鍋子都見底,也沒人吃壞肚子。
唯獨他,鬧的這么厲害,險些把命都搭進去了。
醫院檢查結果也證明了,就是中毒。
除了保密局,毛萬里這種下作之人,李涯想不到別的了。
“報紙看了嗎?”洪智有問。
“甭提了。
“我連拿報紙的力氣都沒有。
“就這會兒才稍微緩過點神,眼睛看啥都是花的。”
李涯不傻,他沒敢說跟毛萬里見過面。
“建豐和毛局長來了。
“不,不會是林泰已經…”李涯又驚又喜道。
“沒有。
“是刺客被抓到了。
“你猜是誰?”
洪智有笑了笑,習慣性的從口袋里摸煙,剛一拿又放了回去。
“誰?”李涯緊張問道。
“咱們保密局的會計孫興,就是以前給馬奎跑腿的那個。”
“藏的夠隱蔽啊。
“那,那他供出了毛主任?”李涯強行擠出一絲笑意,不安問道。
“招了。
“還有夫人的廚子郭大年,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毛萬里。
“建豐正在審理這事。
“這個案子很重要。
“總結概括就是十個字,夫人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洪智有先嚇唬嚇唬他。
“毛,毛萬里呢?”李涯果然慌了。
“他被抓了。
“估計建豐和毛局長今天就審他。
“跟他有牽扯的人會很麻煩。
“我今天來見你,就是想問下,你有沒有跟毛萬里私下有過接觸。
“如果有,將會很麻煩。”
“我沒有。”李涯想也不想的回答。
“好吧。
“那我和站長就放心了。
“現在沒人敢保毛萬里,就怕他狗急跳墻亂咬。”
洪智有站起身,撂下李涯起身走了。
李涯坐在床上,驚的五內俱焚。
他可是見過毛萬里。
還給過毛萬里的密道地圖。
這要把他咬出來,事情就直接牽扯到建豐身上去了。
好不容易在建豐那積攢的一點好感又全打了水漂!
該死!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飯桶!
國際大酒店。
毛人鳳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向來沉穩的步伐也變的發飄起來。
在京陵滾摸爬打這么多年。
毛人鳳很清楚上位者在利益受損時,會毫不猶豫的踢掉他們這些走狗鷹犬。
戴老板是怎么死的?
別人不知道,他能猜不出來嗎?
以戴笠的謹慎,外人是很難在飛機上動手腳。
只有青島的空管中心。
那邊負責人是鐵血青年團的。
戴老板啊。
委員長最信任的人,甚至一度比夫人還親近,說棄就棄不講絲毫情面。
區區一個毛萬里算得了什么?
一旦夫人執意要追查下去。
萬里就不是處分了,指不定命都得搭進去。
畢竟,刺殺林泰跟刺殺夫人,完全是兩件性質不同的大事。
前者是委座默許的。
后者那就是要斷蔣家父子的命啊。
想到這,他起身往三樓的房間走去,門口有警衛看守。
“我要問話。”毛人鳳看了一眼心里有數了。
建豐說服夫人把美佬弄走了。
這就是給他制造機會和發揮的空間。
萬一要兜不住。
指不定還得他鍘刀向內,送毛萬里上路。
“六弟,你怎會如此草率糊涂?
“為什么要直接往保密局打電話?
“還有那個廚子、孫興,現在都一口咬定是你,辦事之前咋不后續處理好。
“夫人現在對你有很深的成見。
“這事不處理好,你會有大麻煩啊。”
毛人鳳關上門,劈頭蓋臉的臭罵道。
“大哥,我也沒轍啊。
“鬼知道負責安保的是美佬,我的計劃全被打亂了。
“也是你那七個字,再說了要不是你那‘不成功,便成仁’,我也不會去找孫興、李涯啊。”毛萬里一臉無奈的說道。
“什么七個字,是六個字。
“怪不得戴老板生前就一直希望你去美利堅深造一下。
“毛毛躁躁,就你還想當津海站長。”
毛人鳳惱火道。
說著,他短淺的眉毛一沉:“等等,你剛剛說,你找過李涯?”
“是啊。
“進入國際酒店的密道就是他告訴我的。”
毛萬里道。
一邊說著,兩人四目一對頓時放出了喜光。
“李涯是建豐的人。
“你如果死咬李涯,就把建豐牽扯了進來。”毛人鳳笑了起來。
“沒錯。
“夫人要還不識大體,建豐要秘密處決,我也能拉上一個李涯,黃泉路上不至于那么孤獨。
“夫人要顧忌建豐和影響,松口,我和李涯就都有了活路。”
毛萬里也跟著笑了起來。
“晚上,過堂時,你一定要當著夫人的面死咬李涯,就像孫興咬你一樣。
“老弟,能不能活全看命了,愿咱們毛家先祖保佑你吧。”
毛人鳳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走了出去。
津海站。
洪智有正在接電話:
“好,我知道了。
“謝謝。”
掛斷電話,他來到了吳敬中的辦公室。
“老師,張靖剛給我打電話,毛人鳳去見毛萬里了,美軍那邊的安保,我私下和夫人通過氣候,她同意撤了回去。”
“嗯,是得見。
“不見就成死扣了。
“毛萬里肯定會供出李涯。
“毛人鳳為了保他這個六弟,肯定會搏一把拉李涯下水。”吳敬中笑道。
“是啊。
“李涯下水,建豐少不了沾一身臊。
“毛人鳳這也算豁出去鋌而走險了。”
“是啊。
“建豐又不傻。
“毛萬里只要敢咬李涯,那就是打建豐的臉。
“就算最后保下了毛萬里和李涯,毛人鳳這一局把建豐是得罪死了。
“毛萬里想往上爬就難了。
“李涯就更別提了,建豐那是鐵定要處罰他的。
“到時候我提議拿掉他的上校銜。
“沒這點名頭勾著他,他就作不了妖了,津海站才能真正的太平啊。”
吳敬中道。
“老師圣明,這次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咱們津海站大賺。”洪智有笑道。
“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
“不要老想著占人的便宜,到頭來指不定禍事就落自己頭上了。”
吳敬中瞇著眼道。
“老師,毛局長來了。”余則成走了進來匯報。
“則成啊。
“你去倉庫挑幾件好點的東西。
“我預計這事用不了多久就能解決了,回頭走的時候給二毛一人備點。
“打一巴掌不給顆棗,日后不好收場啊。”
吳敬中吩咐道。
“是。”
余則成領命走了出去。
“走吧,你隨我去見見毛局長。”吳敬中吩咐。
到了招待室。
毛人鳳正在喝茶,見了吳敬中他主動起身迎了過來:
“敬中啊,我這新得到了一個重大情報得與你商量啊。”
“毛局長,您說,屬下洗耳恭聽。”吳敬中恭敬道。
“剛剛我見了萬里。
“他爆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潛入酒店的密道是你們站行動隊隊長李涯提供的,而且李涯本就有執行計劃的想法。
“吳站長,這事要被查出來對你不利啊。”
毛人鳳絕口不提建豐,變向想把吳敬中也搭進去。
“毛局長,你想多了。
“李涯是建豐鐵血青年團的人,上次間諜案就是他自行辦的,我都是聽他差使的。
“站里要務,我都一一記錄在案。
“是我指使李涯,還是他自己的辦的,這都一目了然。”
吳敬中笑了笑,根本不接這茬。
“問題難就難在此處,你說他供出李涯,讓建豐顏面無光啊。”毛人鳳犯難道。
吳敬中知道,他想把話從自己嘴里說出來,日后有什么紕漏賴在自己頭上。
這些坑坑洼洼他早領略過了。
“毛局長,毛萬里是你的六弟,我這外人也不好插手。
“再說了。
“這件事你和建豐是主審官,我在這七嘴八舌算怎么回事?
“您還是直接跟建豐談吧。”
吳敬中滿臉堆笑的拒絕了。
老王八精…毛人鳳暗罵了一句,沒再多問。
待吳敬中離開,他凝眉沉思了起來。
他要直接上報建豐。
建豐極有可能趁毛萬里沒交差,先把李涯給除了。
到時候來個死無對證。
毛人鳳可不敢拿自己六弟的性命兒戲,去賭上位者的仁慈。
反而突然爆出來。
有夫人在,建豐想賴也賴不掉。
嗯,這能是這樣了。
晚上八點。
審訊團再次來到了酒店的會議室。
毛萬里被人帶了進來。
建豐看了一眼這位軍統“老資格”,沉聲道:
“把東西給他看。”
毛萬里接過吳敬中遞過來的材料,皺了皺眉道:“大部分屬實。”
“是誰派你來刺殺我和家姐的?”夫人冷然發問。
“沒有人。
“我是戴老板的追隨者,想借著這個機會完成老板的遺愿,僅此而已。
“而且,我沒有任何針對夫人的企圖,也不敢有任何想法。
“這點我可以對委座發誓。”
毛萬里對著墻上的相框宣誓道。
“孫興說,密道是你告訴他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應該對津海不熟吧,是否還有同伙?”
夫人又問。
“有…津海站的李涯!”毛萬里道。
“一派胡言!”
建豐直接拍桌而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