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啦!”
黃包車夫驚然大叫。
路人的慌亂,很快引來了吹著哨子的巡警。
洪智有擠在人群中。
仔細看了幾眼陳美芝,兩眼上翻,毫無氣息,死透透的了。
老周這手法真是絕了。
據說紅票的鋤奸隊,也是能人無數。
刺殺袁佩林的“老七”,身手只怕不在老周之下。
洪智有愈發覺的撈老余,跟雍建秋打交道是英明決定。
萬一撈狠了,日后上了鋤奸隊名單,也有一大票人保自己。
確保老周得手,洪智有驅車迅速離開。
路過老余宅子時。
他看到肖科長正指揮泥瓦工開著探照燈,熱火朝天的蓋房子。
只能說有錢、有權就是好。
站長一聲令下,這才幾天,兩層帶閣樓的小洋房就快蓋好了。
“肖科長,受累了,還忙活呢。”
洪智有上前敬了一支煙。
肖國華跟劉雄不一樣。
雖然都是吳敬中的心腹,但平易近人些。
而且他有家室,不像劉雄是獨狼。
“沒辦法,誰讓你是洪秘書呢。”
肖國華笑著湊過來,就火吸了一口。
“你是不知道站長和夫人現在把你當親兒子,就差把親閨女嫁給伱啊。
“聽夫人的意思,站長也有意撮合你和盈雪。
“興許再過段時間,你就成站長的侄姑爺了,我能不來監工嘛。”
洪智有天生有一種親和感,肖國華不免多了幾句嘴。
“聽說嫂夫人前些時日生二胎了?
“老肖,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告訴大家。”
洪智有從兜里掏出一把美金,也不看直接塞在了肖國華兜里。
“洪秘書,你這…”肖國華要推卻。
“別。
“這是給孩子的禮錢,必須得收。
“站里工資一直沒漲,津海開銷大。
“我知道你干的是苦差,收著,給嫂子和孩子買點營養品。”
洪智有很直率的拍了拍他。
“謝謝洪秘書!”肖國華感激欠身。
“客氣了。
“你是站長帶來的老人,是我的前輩。
“日后還望多多關照。
“忙著,我先走了。”
洪智有笑著擺了擺手,上了車。
如果能干掉劉雄,扶老肖上位?
可行。
得謀劃一下了。
回到醫院。
余則成正就著保溫桶吃補湯。
梅姐在一旁含笑,像看親弟弟一樣目光慈愛極了。
“則成,豬腳湯,我讓綢兒給你燉的。
“咋樣,甜口吃的習慣嗎?
“不習慣,明兒給你改咸口的。”
男人礙著劉雄沒轍,只能她上陣打親情牌了。
“嫂子,大晚上害您跑這么遠,則成喝的哪是湯,是您莫大天恩啊。”余則成奉承笑道。
“嗨,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梅姐笑道。
“嫂子,你也太偏心了。
“有老余的,沒我的啊。”洪智有正好進來,打了個哈哈。
他了解站長和梅姐。
喜歡他親近、要東西,所以偶爾耍點小賴皮反而更融洽。
“能少得了你嗎?”
梅姐笑著指了指另一個保溫桶。
“嫂子,咋你一個人來了。”洪智有正餓了,邊吃邊大條問道。
“他呀,去北平接機了。
“馬漢三不肯放人,這不小沈原本直飛津海的,臨時改道北平了。
“你說這個馬漢三膽子也忒大了。
“連戴老板的話也敢叫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梅姐沒當他外人,直接說了。
洪智有都傻了。
他知道馬漢三很狂。
但沒想到老馬為了撈錢,居然跟戴老板叫上號了。
“小沈?”余則成沒聽明白,在一旁插了一句。
“就是局里的總務處長沈醉。
“別看他官高,資歷老。
“當年跟著他姐夫,我家老吳、喬家才刺殺鬼子時,手段狠著呢。
“委座、局座都喜歡他。
“也就毛躁、立功心切,恐嚇、刺殺過林泰,被蔣夫人忌恨,要不能有毛人鳳啥事!”
梅姐說起沈醉,完全沒當外人。
“原來是沈處長。
“站長去了北平,不會吃虧吧。”
余則成恍然道。
“有沈處長在,馬漢三他敢!”梅姐才不信邪呢。
“梅姐,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晚些我就回站里,隨時等候站長電話。”
洪智有趕緊打住話頭。
梅秋菊也意識到泄密了,連忙笑道:
“那好,則成,你倆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別送,有司機。”
洪智有送她到了樓下,目送汽車遠去,才回到病房。
“搞定了,當街嘎的。”洪智有對著余則成比了個扭脖子的手勢。
“吁!”
“智有,站長怎么去北平了?”余則成問。
“我幫克公攬了個重活,十萬美金。
“本來人今天就能到津海。
“鬼知道馬漢三這么狂,老板的話也不聽了。
“你說老吳和馬漢三誰厲害?”
洪智有一想到兩個老狐貍交鋒,就莫名喜感。
不是…余則成突然感覺,洪智有咋比自己還紅呢?
自己這個一號線奇兵,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果然,游走灰色地帶的人就是好使。
像洪智有這種人,紅方需要一百個啊!
“不好說。
“站長心細,馬漢三膽大。
“一個穩如泰山,一個是華北王。
“都摳門,都狠。”
余則成瞇著眼笑道。
“哎,天天守你這個病號,現在吃啥都是一股子消毒水味。
“走了!”
洪智有放下沒吃完的豬蹄湯,擦了擦嘴準備閃人。
“別啊。
“我躺一天了,正好叫人拿了象棋,你陪我殺一把。”
余則成連忙喊住他。
“你身上還有多少錢…現金。”洪智有問。
一提到象棋,他想到了米志國。
上次詐了人家一把,老陸沒批條子,還給了一巴掌。
老爹看病的錢現在還沒著落呢。
“你要錢干嘛?”余則成拿起上衣抱在了懷里。
他是真被洪智有洗怕了。
現在還欠著兩萬美金,五根金條。
“給米志國他爹看病啊。”洪智有道。
“給他爹看病,為啥要我掏兜?”余則成不爽道。
“裝是吧。
“人挨老陸一巴掌,漏了個劉三,要你一筆不過分吧。”洪智有低聲道。
“是,是!
“我這不是被你洗怕了嗎?
“站長老說我敲竹杠狠,跟老弟你比起來,我連根毛都不如。”
余則成很爽快的把兜掏了干凈。
幾個銀元,散亂的美鈔、法幣。
也不看,一并給了洪智有。
“你也搭點,回頭算我賬上。
“你跟丁院長熟,待會打聲招呼,找個好點的大夫給他爹治治。”
余則成覺的寒酸了點,又吩咐道。
“交友不慎。
“我特么是狗腿子是吧,這點人脈全給你忙活了。”
洪智有罵罵咧咧。
回頭得提醒米志國別貪那點火柴、肥皂,要不還得“biu”了。
“我是你的狗腿子行了吧,等好了,你只管差活。”余則成真心致歉。
洪智有沒鳥他,下了樓。
剛到二樓,就看丁德峰在轉角抽煙。
“洪秘書。”見了洪智有,他趕緊招手。
“丁院長,有事?”
醫院可是重要部門,誰還沒個頭疼腦熱,洪智有立即擺出笑容營業。
“上次我托康太太跟您說的事?”地中海院長諂媚笑問。
“事?
“哦,她說了,我這兩天不是忙嘛,搞忘了。
“你說吧,啥事?”
洪智有暗罵臭娘們貪樂忘事,嘴上卻一貫護著。
“我外甥剛從保定警校畢業,想在津海警局謀個差事,還請洪秘書顯顯法,跟陸處長通融下。”丁德峰笑道。
洪智有沒說話,摩挲了下手指。
“二百銀元。
“外加一根金條行么?
“挑大糞、站馬路都可以,只要給個編。
“你知道的,這年頭沒個本子,媳婦都不好找,家世稍微好點的人家瞧不上啊。
“我也是被家姐逼的沒法了,還請洪秘書通融。”
丁德峰道。“再加一根金條吧。”
要不是為了賣陸橋山人情,洪智有真瞧不上這點小本買賣。
“成,成。”
丁德峰趕緊進辦公室,拿了個袋子。
洪智有過了一眼:“最近站里事多,過幾天叫你外甥直接去警局報道就是了。
“另外我也有件事求你老哥。
“我有個朋友,他爹得了病,麻煩你叫輛車把人拉過來,安排個好點的醫生。”
洪智有從口袋取出鋼筆,唰唰寫了個地址遞給丁德峰。
“洪秘書真是字如其人,氣宇軒昂。
丁德峰拍了記馬屁,然后拍著胸脯表態:
“我現在親自去接人。
“用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
“保證治好了。”
“另外把這個給他,就說是余主任給的。”洪智有把老余的散錢掏了出來,又加了五十美金拍在丁德峰手里。
“明白。”丁德峰裝進兜,麻利辦事去了。
洪智有去法蘭西俱樂部開了間房。
悄摸摸的。
踏踏實實睡了一宿。
翌日。
上午八點。
他準時回到站里上班。
站長室。
吳敬中正和一個青年軍官喝茶閑聊。
“站長,有客人啊。”洪智有上前敬禮。
“來,洪秘書,我給你介紹一下。
“這位就是委座與戴老板的愛將沈醉,沈處長。”
吳敬中笑盈盈的介紹道。
“沈處長,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啊。”洪智有連忙立正行禮。
“智有,你我同輩,不用客氣。
“嘎嘣。”
他單手拿起一個核桃,只隨便一捏就捻成了碎瓣。
“都傳沈將軍武藝驚人,果非虛傳,今日大開眼界了。”洪智有連忙奉上彩虹屁。
“哈哈,登不得大雅之堂,也就將將對付鬼子還行。”
“坐。”
沈醉很受用的笑了笑,抬手自來熟的喊道。
“是!”洪智有端正坐下。
吳敬中臉上掛著淡淡笑意。
他知道沈醉的習性,也不介意。
畢竟是年輕啊,性子還是燥、張揚。
“智有,人帶回來了。
“你叫上老五,嚴加拷打,尤其是那個李冠華,這個人是不折不扣的漢奸。
“招供以后,簽字、畫押,財產一律充公。
“另外個別無辜的甄別出來,咱們辦事還是得講究公平、公正的。”
吳敬中下令吩咐,然后轉頭看向沈醉:
“特派員,我這么安排沒問題吧。”
“啥特派員,在你老哥這,我永遠是小老弟。
“你看著辦。”
沈醉抓起核桃肉,往嘴里一把塞了去。
吳敬中辦事很有效率。
老五一番嚴刑拷打,商會這幫人本來底子就不干凈,一通熬下來,全撂了。
吳敬中直接派憲兵去北平連夜抄家。
次日上午,拉了足足十卡車回來。
“老弟,讓洪秘書點吧。
“他是明白人。
“省的漏了什么,不好向局座交代。”
看著堆集在后邊廣場上的寶貝家什,吳敬中心肝兒疼。
“聽你的。
“搞鬼子那會,我跟著姐夫、你和老喬就沒吃過虧。
“你老哥辦事,我放心。”
沈醉心領神會道。
“智有,點清楚了。
“回頭局座可要驗收的。”
吳敬中站在臺階上喊了一嗓子。
“放心,保管一件不少,登記的清清楚楚。”洪智有領命。
下午六點。
車隊去了火車站,直接拉往京陵。
洪智有回來復命。
“站長,沈處長。
“東西已經拉走了。”他筆挺匯報。
“沒漏什么吧?”吳敬中吊眉暗示。
“哦。
“有幾件在北平運輸的途中損壞了。
“我怕不好交差就沒登記。
“一些裝了車,交由沈處長的警衛,拉上滬去修理了。
“另一些我留了下來。
“津海老匠人不少,等日后修復了再上交不遲。”
洪智有面不改色的匯報道。
“不錯。
“洪秘書,怪不得吳站長老夸你精明能干。
“損壞的東西,交上去那不是給局座添堵嗎?”
沈醉笑道。
“那是,那是。
“為局座分憂,是咱們的份內之事。”吳敬中亦是欣然附和。
“那行,我回去交差了。
“老哥,當心點毛人鳳,你手下那個馬奎天天在督查室喊冤。
“指不定要搞點啥名堂。
“對了,刺殺李海豐那位義士呢?”
沈醉站起身,多問了一嘴。
“被馬奎搞出精神病了,恍恍惚惚,醫院里躺著呢。”吳敬中嘆道。
“哎,黨國就是被毛人鳳這些人內耗了。
“要不紅票敢這么猖獗?
“連局座親自嘉獎的校官都能張嘴就來。
“走了!”
沈醉搖頭一嘆,老氣橫秋的背著手往外走去。
吳敬中和洪智有一直送到了車站。
“智有,都損壞了些什么東西啊?”
回來的路上,吳敬中按捺不住的笑問。
“清庫的時候,津海的幾個老朝奉我都請來了。
“有幾樣特別好的,沒敢留。
“給沈處長的有唐代金佛,還有元代的廣口瓶,都是大物件。
“給您就留了兩樣小玩意。”
洪智有低聲道。
“你這…”吳敬中嘴一撇,臉拉了下來。
“老師別急啊。
“您那對是成化年間的雞缸杯,還是成對的。
“幾個朝奉說值老錢了,還好收藏。
“還有清代乾隆用的玩意。
“我不是很懂,幾個老先生說總體價值至少是沈處長那些大物件的兩倍。”
洪智有笑著解釋。
“呼。”
吳敬中虛驚一場,指著他笑贊:
“你小子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干的漂亮!”
“為長官效力,豈敢不用一百分心。”洪智有謙遜道。
“我那個什么親戚,挑出來了嗎?”吳敬中問道。
“挑了。
“我安排在接待室,下午就送還榮斌。
“不瞞老師,人家前兩天尾款就給我了,專等著這一瓜錘呢。”
洪智有精明笑道。
他知道吳敬中派劉雄摸了老底,還不如老實交代。
“嗯。”吳敬中滿意點了點頭。
“你這幾個月陪太太們打牌,贏了不少錢吧。
“該成家了。”
吳敬中意有所指的敲打他。
“還沒遇到合適的。
“老師,婉秋的漢奸帽子…”洪智有還是覺的該替小寶貝爭取下。
“那種女人就是紅顏禍水,你得離她遠點。
“等起了穆連城,讓她哪涼快呆哪去。
“盈雪,劍橋大學畢業生。
“多洋氣,長的也不比穆連城侄女差。
“我是看好你的,到時候見面談談試試。”
吳敬中側頭低聲吩咐。
“是,站長,希望我有這個福分吧。”洪智有欣然領命。
他就知道老吳不會給婉秋摘帽子。
還好留了后招。
“走,去醫院。
“今日秋高氣爽,放到滿清,正是菜市口砍腦袋的好時節啊。
“咱們津海站,也該砍一批了。”
吳敬中直接命令司機轉道陸軍醫院。
洪智有心頭暗自嘆息。
秋掌柜這顆腦袋,怕是難保。
戴老板,全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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