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一縷晨曦透過窗戶,灑落在張凡的房間內。
他的元神盤踞在舉頭三尺處,沐浴陽光仿佛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吞吐的氣息則如月華皎皎,彼此水乳交融,金銀交織,說不出的玄妙非凡。
經過一夜的洗禮,張凡的元神仿佛蛻下了一層皮,氣息越發浩大空靈,比起之前,再也不同。
采得元神煉大藥,才是人間好修行。
不得不說,無為門能夠屹立至今,與道門爭斗不絕香火,確實有獨到之處。
一道寅虎的元神,便讓張凡如吞寶藥,元神似入寶爐淬煉,距離大士妙境邁出了堅實的一大步。
“邪門外道就是誘人啊。”
張凡元神回歸身竅,緩緩睜開雙眼,不由輕聲感嘆。
易經里說,天下同歸而殊途。
事實上,道臻至無極,本無層次,哪有好壞,哪有善惡,哪有高下。
其中的差別,便在于初心的一念。
因為沒有純陽無極的境界,所有人任何行為都會產生念頭,產生判別,產生各種情緒。
一念之差,便有因果,產生各種影響。
打個比方,如果一個人生來便有那純陽無極的境界,一念不生,了了分明。
那么他無論是予人生,還是予人死,其實并沒有任何區別!
就像上天,打雷下雨淹死了人,陽光雨露滋養了人,其實都是一樣的,無論好的,還是壞的,都是天道的一部分而已。
這便是人的悲哀,也是修行者的悲哀。
體會不到那般境界,便只能按部就班,依照各自的道路修行。
實際上,修行,是最愚蠢的方法,卻也是最普適的方法。
“修行是最愚蠢的…”
張凡越是修行,越是能夠理解這句話。
可即便是最愚蠢的方法,也是包羅萬象,這世上能夠達到絕頂,領悟那純陽無極境界的又有幾人?
明朝有位大儒,號稱最后一位圣人,他便是那異數中的異數,龍場悟道,一步成圣,哪有什么修行之法,一念之間,便已到了那般境界。
可是那樣的異數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就像西游記里面,唐僧師徒到了西天,取到了真經,第一次給他們的乃是無字的經書。
師徒四人以為上當受騙。
實際上,那無字的經書才是真經,因為佛門的最終奧義就是一個字,空。
這個空就如同道家的無一般,可以生有,有也可以成無。
就像當年,須菩提問釋迦牟尼,如歸能夠做到一念不生,釋迦牟尼說,我現在來把秘訣告訴你…
那一剎那,須菩提什么也沒有想,靜靜聆聽。
就那一剎那,他便已經到了那般境界。
可僅僅一息,釋迦牟尼卻未曾言語,他不解其意,問那秘訣是什么。
釋迦牟尼說,我已經告訴了你。
須菩提一臉茫然。
釋迦牟尼無奈,第一等的法門你無法理解,那我便只能將次等法門傳授給你,那就是文字言語所立的法門。
也就是世人所行的修行之法,也就是唐僧師徒所取到的有字經書。
“許多人在這有字的經書之中探索了一輩子,都無所得…”張凡喃喃輕語。
他在修行路上走的越遠,越覺得前路渺渺,實在非是人力可以窮盡。
“我能到達彼岸嗎?”
一夜的脫胎換骨,他的元神雖然經過洗禮蛻變,可是距離大士之境依舊還有不小的距離。
元神生寶光,渾然化羽士。
這般境界,不是那么容易修成的,更何況,這才走到了一半而已。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實在不行死半路。”
就在此時,張凡沒由頭地想起來李一山說過的話。
這樣的渾話細細品味,還真有道家那一絲無為妙用的意境。
如今,張凡倒是沒有什么后顧之憂,寅虎沒了,念先生跑了,辰龍中了道盟的套,三大天師橫殺而至,即便有絳宮之主在,估計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毫發無損。
“今天晚上叫老李出來聚聚吧。”
輕松不少的張凡想起了李一山,想起了大學城的香肉鍋子,算起來這段時間他忙著修煉九龍神火罩,倒是有些時日沒有跟李一山聚聚了。
念及于此,張凡便發了條超信給李一山,洗漱出門。
桃園廣場。
十七樓,夜不亮。
剛到公司,張凡便瞧見一般人圍在門口,看樣子卻是江南省道盟的工作人員。
“怎么回事?”
“閑人止步,你是誰?”
走到門口,張凡便被其中一位攔了下來。
“我在這里上班啊,什么情況?”
“凡凡,你可來了。”
溫禾走了出來,此刻的她也沒有了往日的親和,臉上的笑意也再也不見,眼中透著隱隱的擔憂。
“讓他進來吧。”
就在此時,一陣熟悉的聲音從夜不亮里傳了出來。
張凡抬頭望去,便見隨春生在里面向他招了招手。
“什么情況?”張凡眉頭皺起,看著江南省道盟的人居然在查抄著夜不亮的資料檔案。
江葫和余鳧站在旁邊,漠然地看著,眼中卻是寒光說說。
至于姜萊,張凡掃了一圈,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有些事情需要帶白老板去了解一下。”隨春生將張凡拉到旁邊,低聲道。
“抓人?為什么?”張凡眉頭一挑,沉聲道。
“因為落荒山的那位…”隨春生壓低了聲音道。
“念先生!?”
張凡心頭咯噔一下,上次因為黑耗子的事情,他便知道老板似乎與那位絕妙觀主有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可是他沒有想到,念先生剛剛破劫脫困,江南省道盟就上門拿人。
“跟老板有什么關系?”張凡神色不悅。
他自從元神覺醒,下了真武山以來,大半的時間便是在夜不亮渡過。
白不染身為老板,壓榨員工有一手,福利待遇也算不上好,不過在張凡修行前期,卻是給了他不少指點和幫助。
尤其是好幾次面對無為門,也是白老板出面,將其救出險境。
“也沒有說跟他一定有關系,只是例行公事,帶回去了解情況。”隨春生有些尷尬地看向張凡,忍不住道。
“我知道他是你老板,你冷靜點,這件事…”
“張凡…”
就在此時,一陣親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白不染從他的辦公室里走了出來,還有兩名工作人員,將他的私人物品也都搬了出來,這些都需要拿回去,一一甄別審查。
“我能跟他聊兩句嗎?”白不染看向隨春生。
“可以。”隨春生點了點頭。
“組長…”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工作人員走上前來,小聲提醒。
“我說可以。”隨春生斜睨了一眼,語氣加重,前者面皮輕顫,退到了旁邊,不再言語。
張凡面色有些難看,還是跟著白不染走進了辦公室。
此時,辦公室內一片狼藉,好似風卷殘云,被耗子搬空了一般。
“怎么會這樣?”張凡開門見山。
“我還記得你第一次來公司面試的時候,也是在這間辦公室。”白不染未曾回答,看著物是非人的辦公室,嘴角微微揚起,眼中涌起一抹追憶之色。
“那時候你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菜鳥,什么也不懂,老余還跟你開了個玩笑…”
“你怕不是把他當成橫死在這棟大廈里的厲鬼了吧。”
說著話,白不染臉上的笑意越發燦爛。
張凡微微動容,卻不曾言語。
“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已經成長到今天這般境地了。”白不染看著張凡,神色復雜。
“現在的你,應該能夠護住他們了。”
說著話,白不染透過百葉窗,看向外面。
溫禾,江葫,還有老余…他們都是因為白不染才來到了夜不亮,各有各的過往,各有各的故事…
以前,白不染便如同一棵大樹,雖然也會有九九六,也會有全憑自愿加班…
可他終究是為大家擋住了一些風雨。
然而,如今…
“我一時半會兒可能回不來…他們便托付給你了…便讓夜不亮散了…”
“怎么會這樣?”張凡再次問道。
“你還記得我是被真武山逐出師門的嘛?”白不染悠悠道。
“記得…難道是因為…”張凡欲言又止,好似猜到了什么。
“當年念先生隱姓埋名,拜入真武山,他行事極為低調,寡言少語,與其他同門幾乎很少來往,也沒有什么話,唯獨跟我頗為投緣…”
白不染凝聲輕語,平靜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追憶之色。
那時節,他與念先生一見如故,既談風花雪月,也論道法修行,交情漸深,形影不離。
“他在真武山藏了五年,越是靠近他,便越能感覺到他的深不可測…”
“對我而言,那是亦師亦友的存在,與他談論道法,經常能有意外的啟迪和收獲…”白不染感嘆道。
“就是因為跟他走的近,所以你才被逐出師門?”張凡忍不住問道。
白不染搖了搖頭,喃喃輕語:“在接觸的過程中,他有意無意間傳授了我一門道法,名為…”
“吞神大法!”
“吞神大法!?”張凡愣了一下。
“這門大法,乃是三尸照命的一脈旁支。”白不染沉聲道:“一旦練成此法,便能夠將其他人得元神吞并煉化。”
“嗯?這不就是跟無為門采補元神差不多嗎?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啊。”張凡不解道。
“完全不一樣。”白不染搖了搖頭。
采補元神,不過是將元神作藥而已,就如同人吃飯喝水一般,只是用來維持人體機能。
可是吞神大法不同,一旦吞并了那人的元神,便能夠獲得那人全部的修為,記憶,經驗,甚至是性格和情感。
如果說采補元神是往杯子里裝水,那么吞神大法便是直接獲得一個裝著水的杯子。
兩者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我起初只當這是一門壯大元神的秘法,誰知道,一旦練成,根本無法控制…”
白不染的聲音變得沉重森然。
他的元神變得仿佛對其他人的元神有著天生的吸引力,就好似被磁化了一般,自動吸附,幾乎不受控制。
“功成之日,便是大錯鑄成之時,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頭了。”白不染咬牙道。
“你做了什么?”
“我的授業恩師被我…”
白不染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的手掌緊握,青筋浮現。
張凡聞言,卻是沉默不語。
“從此之后,我被真武山逐出師門,趕到了玉京市,負責監視念先生…”
白不染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中的情緒。
“如今,他破劫脫困,我也沒用了…”
“江南省道盟自然要拿我過去例行詢問…”
說著話,白不染轉過身來,看向張凡:“我一時半會兒怕是出不來,還是那句話…照看好大家…”
“尤其是老余。”
“老余?”張凡愣了一下。
“老余是最早跟我的,他的情況比較特殊…”白不染透過百葉窗,看向外面。
“有兩點你要注意,雷雨天氣的時候,看著他,還有就是不要讓他過了川蜀地界。”
“我知道了。”張凡點了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讓夜不亮散了的。”
咚咚咚…
就在此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張凡,差不多了。”
隨春生打開了門,提醒道。
“別擔心。”
白不染拍了拍張凡的肩膀,走出了辦公室。
“老板…”
溫禾,江葫,余鳧紛紛上前,依依不舍,尤其是余鳧,凝起的眸子里竟是透著兇光。
張凡掃了一眼,他進入夜不亮這么長時間,還從來沒有看過老余這般的神情。
“大家別擔心,我很快就回來的。”白不染安撫道。
“有事大家一起商量著來。”
說著話,他頭也不回地跟著隨春生等人離開。
“媽的,江南省道盟可以隨隨便便抓人嗎?”江葫咬著牙,一拳錘在了辦公桌上。
“大家先冷靜一下,回頭我會找江南省道盟,夜不亮不能停,總不能老板出來的時候,公司就已經倒閉了吧。”張凡凝聲道。
“張凡說的對。”余鳧沉聲道。
他一言不發,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爸爸的爸爸是妖怪,爸爸的媽媽是妖怪…”
就在此時,一陣悅耳動聽的鈴聲響起,張凡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
李一山。
“喂。”
張凡走出來夜不亮,接通了手機。
“超信上回你,怎么沒聲了。”李一山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
“臨時有點事。”張凡低聲道。
“今晚不能跟你吃飯了。”
“巧了,我現在也沒心情了。”張凡回道。
白不染身陷囹圄,香肉鍋子擺在面前,他也沒有胃口。
“怎么了?”李一山問道。
“沒怎么,你什么情況?又相親?”張凡隨口問道。
“云媽身體突然有些不太好,我得照料她。”
“你后媽怎么了?”
“受了點傷,昨晚被車撞了。”李一山凝聲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