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玉京南城。
一座廢棄的高樓,幽幽的燈火閃爍,仿佛從窟窿里透出般,將整棟爛尾樓襯顯得越發森然詭異。
“黑市這地方?”
夜幕降臨,張凡跟著石守宮、蘇時雨前來黑市,開開眼界。
不過,他卻沒有想到玉京的黑市竟然藏在這棟爛尾樓里。
“往那邊不遠就是城中村,這棟樓都爛尾十幾年了,上次嚴打之后,黑市便搬到了這里,平時很少有人來。”石守宮解釋道。
廢棄的高樓旁,遍地荒草,還有堆積的建筑廢料和垃圾。
穿過鐵絲網,張凡便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氣味,有些刺鼻,卻也有些濃香。
“香障!?”
“不錯,就是香障,也是防止普通人亂闖。”蘇時雨凝聲輕語。
普通人最大的局限性便在于元神沉寂,識神躁動,通過五感認知世界,所以他們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觸到的等等都有極大的局限性。
道門之中有一種手段,名為香障,乃是用丹渣煉出的異香,普通人嗅了之后,識神更加躁動,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不僅僅是局限,而是錯亂。
眼前這棟樓,在那些中了香障的人眼中可能是一座臭水溝,排污場等等,即便看到了,也會遠遠繞開。
事實上,許多名山大川之中,也有這種手段。
世人總說古來多少修行者的傳聞,然而如今科技這么發達,交通如此便利,哪座大山沒有開發過,哪做名勝沒有景區,怎么一個都沒有遇見。
事實上,那些修行者,那些修行地就在眼前,就在這紅塵之中,和光同塵,便在周遭,只不過五感入迷障,普通人根本看不見而已。
凡人有障,修行者也有障。
凡人難見修行者,便如同修行者難見神仙一般。
張凡聽江葫說過一段很有意思的故事。
前兩年,有一位煉出馬的仙家跟朋友前往廬山旅游,爬山的時候,隔著老遠,便見林中隱約藏著一頭動物,體型巨大,渾身鬃毛。
那位煉出馬的趕緊叫朋友看,可是他的朋友順著他的指引看了過去,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后來到了山上,他們進了一座道觀。
廬山太乙觀,乃是太乙救苦天尊的道場,他們在里面轉了半天,忽見一偏殿之中掛著一副唐朝時期的畫卷,上面乃是太乙救苦天尊的法相,與如今普遍傳世的法相都不相同。
那位煉出馬的只看了一眼,便不由驚吼,因為畫卷之上,太乙救苦天尊身下的坐騎與他所見的那頭奇怪動物簡直一模一樣。
再后來,那位煉出馬的回去之后,不到半個月就死了。
這則不算久遠的新聞,細細品味,頗有玄妙。
“凡哥,我們進去吧。”
石守宮的聲音將張凡的思緒拉了回來。
“好!”
張凡跟著走進了廢棄的大樓,如此一座爛尾樓也不知道是誰拉的水電,每一座攤位都生者光亮,抬眼望去,幾乎將空空蕩蕩的廢棄樓層占滿。
“這里從一樓都七樓都有攤位。”石守宮介紹道:“只要有錢,什么都能買到。”
張凡掃了一眼,確實熱鬧非凡,有些逛集市的味道。
“嗯!?這是什么?”
張凡來到一攤位前,便見一生銹的鐵絲籠內竟然關著一只大老鼠,渾身灰蒙蒙的,尾巴尖端還有一撮金毛,眼中泛著赤紅色的光。
“這是碩鼠,乃是異種。”蘇時雨乃是蛇妖,對于耗子頗為內行。
時代不同了,天地氣候環境都在變化,很多生物現在都看不見了,像這樣的異種也只能在哀牢山,長白山,昆侖山這些山海絕境中才能見到。
它們不像精怪那般生出靈智,通曉修煉,卻各有神奇。
就像碩鼠,張凡曾經在道秘錄上見過相關的記載。
唐初,東陽鎮有位二世祖,整日好吃懶做,很快就將祖上傳下的產業敗了一空,最后只能躲到鄉下,靠著鄰里接濟度日。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二世祖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本錢,開始做生意,且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就將祖產全都贖了回來,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就這樣,流言四起,有人說,二世祖的家中養了一只老鼠,每日以香火供奉,魚肉肥雞喂養。
那老鼠起初只有巴掌大小,漸漸長得形如獵犬,到了如今,二世祖專門在宅中后院建了一間屋子,用來供奉這只老鼠,并且每到半夜,便有奇怪的聲音傳出,極為嚇人 后來有一天,二世祖突然失蹤了,那天夜里,有人看見有一道碩大的灰影從他家里竄出,地上留下了如同磨盤大的腳印,后院的那間屋子門開著,還有斷裂的鎖鏈,看樣子像是被咬斷的。
終南山的道士聽聞后,不住搖頭,說那二世祖供奉得乃是一只碩鼠,鎮壓在宅中,可以聚斂富貴,護佑平安。
然而此類異種嗜貪念,貪念越強,它的胃口也就越大,待得最后只能以人為食,來滿足口欲。
“還真有這種東西。”
回憶起這段記載,張凡不由嘖嘖稱奇,打量著關在鐵絲籠內的碩鼠。
據說,這種東西最怕鐵銹,關在生銹的籠子里,它們便沒了力氣,連叫喚都叫喚不出來。
“這只碩鼠多少錢?”張凡忍不住開口詢問。
碩鼠雖兇,想來也不便宜。
“三十萬。”
攤主是個冷面的高瘦男子,穿著西裝,坐在那里品著茶,見到客人來了,只是斜睨了一眼,冷冷地報了價。
“三十萬?”
這個價格說貴不貴,說便宜也不便宜。
畢竟,碩鼠能夠聚財,普通人養在家中,能掙出萬貫家業,不過到了最后卻會反噬,得來的終歸要還回去。
這個世界很公平,或許因為如此,三十萬的價格,不高也不低。
“有人買嗎?”張凡湊到石守宮耳邊,小聲低語道。
“幾乎沒有…除了一些妖類喜歡這種,用來采補…”
說話間,石守宮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旁邊的蘇時雨。
“凡哥,我們去那邊看看。”
蘇時雨狠狠瞪了石守宮一眼,便挽著張凡的胳膊,將其從這個攤位拉走。
廢棄的大樓內,漸漸熱鬧起來,按照慣例,往往到了子時才是上客的時間。
張凡走馬觀花,倒是開了眼界,僅僅一樓便有三十多家攤位。
“回春丹!?”
就在此時,張凡走到一家攤位前,旁邊三五客人在問著價,旁邊的貨架上擺滿了丹藥,其中放在最顯眼處的特意表明回春丹。
“凡哥,你眼睛可真毒,這是他們家的鎮店之寶。”
蘇時雨指著攤位旁邊的招牌,上面赫然寫著藥玩兩個大字。
這是他們家的招牌,藥玩在黑市里專賣外丹,算是比較出名。
“這回春丹有啥用?”張凡好奇地問道。
乳白色的丹藥,彌漫著淡淡的異香,讓人聞了就忍不住停駐腳步,甚至有些癡迷。
“滿50減30。”蘇時雨低聲道。
“啥意思?折扣?”張凡怔然道。
怎么這種丹藥只要五十塊錢,滿五十還能減三十?怎么聽著這么不靠譜。
關鍵是,這丹藥能吃嗎!?
不會是五十萬吧!?
張凡的心中生起了各種奇怪的念頭。
“服用了這枚丹藥,只要到了五十歲,便可以回春三十年,恢復二十歲的年歲光景。”
“如此神奇?那豈不是賣瘋了?”張凡忍不住道。
早先,他都是閉門修煉,對于道門中的外丹,奇物,寶貝等等接觸很少,不知其中玄妙。
“當然,聽說回春丹的方子是從龍虎山早年傳下來的,頗為神奇。”蘇時雨點頭道。
“不過服用這丹藥,必需是四十歲以前,否則沒有效果。”石守宮插嘴道。
“那也可以啊,多少錢一顆?”張凡追問道。
“一百萬。”
“貴了點,不過只要有效就可以。”張凡若有所思。
有錢到一定程度,追究的無非就是活久一點,年輕一點,別說一百萬,就算一千萬,怕是都會有人買。
早先,他看新聞說有個富豪,為了能夠恢復年輕,居然每個月花費高額的代價,將體內的血液全部換一遍,可見其追求長生,追求青春的執念有多狂熱。
“只不過吧…”蘇時雨露出尷尬的笑容,欲言又止。
“怎么?”
“聽說,回春丹總共賣出過三顆…”
“第一位活到四十六歲的時候得了肺癌,死了。”
“第二位活到四十三歲的時候得了白血病,死了。”
“第三位…”
“也得絕癥了?”
張凡聽著,神色變得漸漸古怪起來。
“那倒沒有,那人今年剛好五十歲。”蘇時雨輕語道。
“那豈不是丹藥顯靈?”張凡好奇地問道。
“不過,他去年出了車禍,人還沒送到醫院,就掛了。”石守宮淡淡道。
“我們還是走吧。”
張凡看著那乳白色的丹藥,只覺得無比膈應,身形驟然如神,迅速遠離。
“直接去二樓吧,今天一定要將那寶貝拿下。”
石守宮握著拳,信誓旦旦。
張凡知道,他是為了一只特殊的小蟲而來,聽蘇時雨說,為了這蟲子,石守宮已經跟攤主磨了快兩個月。
來到二樓,石守宮直奔主題。
這里的攤位比起樓下要體面不少,有隔擋,還有門簾,恍若一個小展臺。
“蟲寶!?”
張凡來到一家攤位前,招牌上兩個大字頗為顯眼。
“凡哥,你們在這里等一下。”
說著話,石守宮掀開門簾,便走了進去。
“我們不能進?”張凡怔然道。
“這家攤主的脾氣有點怪,我們進去,小守宮怕是談不下來。”蘇時雨輕語道。
蟲寶,專賣異種蟲類,頗受石守宮這樣蜥蜴成妖的歡迎。
起初,他只是在這里購買一些小腦蠶當作口糧,后來晉級,開始購買大腦蠶,一來二去,跟攤主也就熟稔起來。
兩個月前,石守宮在這里看重了一只特殊的蟲子,名為金角蟻,若是能夠采補為藥,他的修為能漲一大截。
“金角蟻?”
張凡在小黃書千年老妖的主頁上,好像見過關于這東西的記載,還挺有意思。
東晉時,郴州有一農戶,有天夜里聽到屋外有風聲大作,出門來看,天朗氣清,悶熱的連樹葉都沉靜不動。
農戶大奇,循著風聲來到了后院,發現自家院子的地上,竟有一小土坑,只有巴掌大小,風聲便是從里面傳出。
第二天,農戶將那土坑挖開,竟然有金砂噴涌而出。
農戶大喜,一連數天,每日都能獲得金砂數兩,農戶斷定那土坑之下藏有寶物,于是便開始深挖,一直挖到丈許身的時候,地下傳來沉悶聲響,好似軍隊過道一般。
農戶驚恐萬分,退了出來,這時候,一直螞蟻從土坑里爬出,那只螞蟻足足有拇指大小,頭頂生著一對金色的犄角,一眨眼的功夫便竄入田野之中,消失不見。
后來,農戶再也沒有從那土坑之中獲得過金子,沒過一年,他便染了重疾去世了,就在他出殯的當天,他的一對兒女也雙雙落井,很是凄涼。
終南山的道士說,那農戶貪心太過,獲異寶而不可久占,那只螞蟻叫做金角蟻,傳聞乃是地府為陰兵開道的蟲子,若是居于家宅之下,善尋寶,聚財氣,世代富貴,可一旦掘穴見蟻,就會生出不祥,家破人亡。
“聽說這蟲子頭上的一對金角便頗為稀有…”蘇時雨凝聲輕語。
西漢時,有一諸侯王,入葬的時候便在懷中放了一對金角,一直到了東漢末年,王莽篡政,諸侯王的墓被人盜了出來,盜墓賊打開棺槨,發現那位諸侯王尸身未腐,栩栩如生,甚至心窩處竟然有了一絲溫度。
“還有這種事?”張凡奇道。
“現在賣東西都是賣故事,否則怎么賣出高價?”蘇時雨輕笑道。
說的玄乎,實際上,金角蟻確實罕見,可是在哀牢山卻有不少,聽說這家攤主,每年都會前往一次,捉些珍奇蟲子。
十五分鐘后,石守宮終于從里面走了出來,手里提著一個玻璃瓶,里面果然有一只螞蟻,足足有拇指大小,頭上頂著一對金色犄角。
“終于拿下來,我們現在去洪三的鋪子里吧。”石守宮心滿意足。
“多少錢?”蘇時雨忍不住問道。
“算是把家底子掏空了。”石守宮隱隱有些肉疼。
不過這樣的代價也值得了,采補了這只金角蟻,他的修為便能再提升一個層次。
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最多回頭網上再多賣一些守宮。
“嗯?”
就在此時,張凡抬頭,透過門簾的縫隙,便見蟲寶的鋪子熄了燈。
“這家老板什么人?怪怪的。”張凡忍不住道。
“噓…”
石守宮聞言,趕忙將張凡拉到了旁邊。
“凡哥,小聲點,這家的老板可是從落荒山下來的。”
“近郊的落荒山?”張凡面色微變,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山中遇見的大黑耗子,還有那位神秘莫測的絕妙觀主。
林見月說,那位絕妙觀主的真正身份,可是他們無為門的副門主。
他困在落荒山多年,也不知調教出來多少厲害妖鬼精怪。
那天夜里,張凡遇見的那只大黑耗子就不是尋常貨色,居然能夠在他的火龍丹劍之下逃出生天。
念及于此,張凡忍不住看向黑漆漆的蟲寶鋪子。
這家的老板居然也是從落荒山下來的妖。
“凡哥,這里是黑市啊,什么人沒有?”
“落荒山上,厲害的妖確實不少,有些也會下山走動,采購資源。”蘇時雨壓低了聲音道。
“在這里盡量低調,若是熱了那些山里的妖,就很危險了。”
“走吧,洪三的鋪子在三樓。”石守宮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蟲寶,招呼著張凡,直奔三樓。
天黑了。
玉京高架上,五靈虹光行駛在路上。
白不染開著車,看向后視鏡,車后坐著一位高瘦的男人,裹著風衣,露出綠豆般的眼珠,溜溜轉動。
“白老哥,每次進城都要麻煩你。”
“黑老弟,你從落荒山下來這趟是做什么?”白不染淡淡道。
“嘿嘿,修行四要,財侶法地,有了錢財當然是要換取修為,買些修煉需要的資源。”黑魘聲音低沉,綠豆般的眼珠子泛起森然的光澤。
“你這般修為在玉京市里,能夠壓得住你的妖可不多了。”白不染頭也不回道。
“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總有人能讓你年年不過,奮發圖強。”黑魘的腦海中浮現出張凡的身影。
那日落荒山中的敗逃,可是讓大黑耗子念念不忘,直到今日,他閉關苦修,甚至冒著風險,拜訪了絕妙觀主,乞求指點,修為大漲,遇見瓶頸,方才下山購買資源,尋求突破。
“小鬼,希望我們能早點再遇。”黑魘看著車窗外猶如長龍一般的高架,心中暗的。
“那就直接去黑市吧。”白不染腳下一踩油門,猛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