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道館的辦公室內,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靜的如同掉進了棺材里。
羅寶丈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他看向魏青松,眼中堆滿了陌生,他不記得自己這位從來自視甚高的師弟,竟還有這般嘴臉。
一向筆直如峰的腰桿,卻是稍稍有些彎曲,此時,在他的眼中,似乎也只剩下了這個從夜不亮來的年輕人。
“你…你們認識?”
羅寶丈畢竟見慣了世面,很快反應過來,開口打破了僵局。
“師兄,我來介紹一下,道兄是…”魏青松趕忙道。
“我叫張凡,來自夜不亮。”
就在此時,張凡主動開口,開門見山道:“前來打擾羅館長,是為了我們公司員工姜萊的失蹤…”
“坐下說。”羅寶丈抬手示意道。
張凡坐在了羅寶丈的對面,他側頭示意,劉家兄弟則是站在身后。
“小姜的事…這些天也是托了些關系在打探,卻沒有消息…”羅寶丈平心靜氣,下意識抬眼,看了看張凡。
“會不會是去找什么朋友了?比如男朋友之類的?”
“不會,就算找朋友也不會連人都聯系不上。”張凡搖了搖頭道。
現在不比古代,通訊發達,一個正常人如果完全聯系不上,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他有意為之,比如張靈宗,要么就是出了意外…
“我想知道,姜萊失蹤前的幾天,她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張凡開口詢問。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你也知道,她一個女人,怎么可能會把行蹤告訴我們嶗山道館?”羅寶丈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小口。
“說句掏心窩的話,小姜的事情,我已經跟白老弟支應了,能做的也盡量做了,她一個大活人,想去哪兒,要去哪兒,真不是其他人可以左右的。”
羅寶丈的意思顯而易見,這么個大活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真是自己的原因,就算失蹤了,跟他們嶗山道館也沒有半毛錢關系。
“這么說,羅館長確實費心了。”張凡點了點頭,下意識看向旁邊的魏青松。
臨來前,白不染就囑咐過他,說羅寶丈這人不是很正,早些年在嶗山修行時,便難守山中清苦,下山之后憑借手腕和人脈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姜萊的失蹤,或許跟他沒有關系,可如果說他毫不知情,那就得掂量掂量再看了,否則的話,又豈會請魏青松前來壓陣,倒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道兄放心,既然羅師兄已經盡力了,這件事,我或許可以幫上忙。”
就在此時,魏青松站起身來,包攬道。
他畢竟是東山省道盟的人,在東山省的地界上找個人,應該不是難事。
“張老弟,不要心急,有魏師弟幫忙,你的同事應該很快就有眉目了。”羅寶丈咧著嘴笑道。
“可我就是很急。”
張凡搖了搖頭,面色緩緩沉了下來:“羅館長當真沒有半點情報透露給我?”
“嗯!?”
羅寶丈聞言,聽出了張凡話中的冷意,不由眉頭一挑:“張老弟,我知道你心急,可這里是東山省,有時候就算急死,也得耐住性子,否則會吃大虧。”
“說句不好聽的,一個女人,若是動了春心,跟男人跑了也有可能…這世上總歸有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此言一出,張凡緩緩站起身來。
魏青松見狀,面色微變,忐忑地看著張凡,也不由站起身來。
“如此說來,還真要感謝羅館長提醒了。”
魏青松聞言,稍稍緩了口氣。
“張老弟,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東山的地界,你想要辦事,就得守著里的規矩。”羅寶丈瞇著眼睛,輕笑道。
“是嗎?那我今天便來瞧一瞧羅館長的規矩吧。”
話音剛落,張凡雙目微凝,舉頭三尺,一道元神沖天而起。
“元神出竅,道兄…”魏青松見狀,面色猛地一顫,失聲叫道。
“年輕人,你敢在這里動手?”
羅寶丈面色一橫,眼中閃爍兇戾之色。
他一拍腦門,也是元神出竅,剛剛離體,便張口大口,竟然猛地吐出一枚圓陀陀的白色珠子,恍若白骨骷髏一般,陰風陣陣,鬼哭聲起。
“白骨降神術!?”魏青松目光大跳。
這是嶗山道法中的一門法術,偏門到了極致,采白骨,淬元神,太陰匯聚成丹丸,一旦練成,便生白骨外景,悚然遍地,心生孽障,頓起十方恐怖,專破修為。
這門法術,威力巨大,修煉起來卻是關隘重重,若在古代,需要尋找亂葬崗,采補白骨,反復淬煉,非有十年之功難成。
除此之外,修煉過程,還有受心魔滋擾,或見白骨嶙峋累成山,或見亡魂遍地自幽冥…
凡此種種,磨練元神,最終才能于森森白骨陰氣之中,生出白骨觀,煉就降神術。
果然,羅寶丈的元神剛剛吐出那恍若白骨骷髏的珠子,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劉家兄弟心神震蕩,看著自己的雙手,竟是血肉脫落,只剩白骨…
兩者相互對視,在彼此的眼中,也只剩下一具骷髏框架。
“師兄竟然練成了白骨降神術?”
嶗山本門,百年內,只有一位前輩修煉過這門法術。
據說,這位前輩生逢亂世,度化亡靈三千,采尸骸白骨,苦煉十三年才修成此術。
如今時代,想要尋找尸骸白骨,并不容易。
可是羅寶丈卻能買來白骨丹作為平替。
外面都說羅寶丈天賦平平,靠著手腕和人脈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卻不知道他暗中苦修,磨礪元神,竟然練成這門法術。
魏青松抱守心神,卻依舊受到影響,眼中的活人,只剩下了白骨。
此時,他才知曉這門法術的厲害。
“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就替你們老板教教你,該怎么做人。”
羅寶丈元神一聲驚吼,圓陀陀的珠子激射而來,白骨猙獰,張開大口,便要將張凡的元神吞掉。
如此玄妙法術,不愧是嶗山一脈。
“師兄,不可…”魏青松趕忙道。
“放心,我會留他一條小命。”羅寶丈冷笑懂啊。
“不是…”魏青松急了。
話語未盡,張凡的元神猛地震蕩,好似打了個哈欠,恐怖的波動竟是讓那白骨骷髏出現了一道道裂痕。
“這…”羅寶丈雙目圓瞪,簡直不敢相信。
幾乎同一時刻,張凡元神張口一吸,竟是將那白骨骷髏給生生吞了下去。
一陣巨響從張凡元神體內傳出,似陰風激蕩,如精華消化。
“我的白骨炁!?”羅寶丈失聲驚吼。
他的白骨降神術全憑這一口白骨炁才能施展,為了煉制出這一口白骨炁,他不知耗費了多少錢財,購買了多少天地大藥,山海奇珍…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顆白骨丹,前后數年的功夫,全都砸在了上面,才煉出這口白骨炁,如今,居然被眼前這個年輕人給一口吞掉了。
“怎么會?”羅寶丈慌了。
張凡根本沒有給他多余思考的時間,元神大手探出,卻是將羅寶丈的元神直接拘禁了過來。
“道兄手下留情。”魏青松趕忙叫道。
此時,他的眼中充滿了驚恐,雖然早已見識過張凡的手段,可是如此近距離感受張凡元神的力量,那種恐懼更加強烈。
白骨降神術這樣的手段,在張凡的元神面前,也不過一吞了之。
要知道,尋常元神,哪怕沾染了一絲那白骨濁氣,也要修為退轉,真陽散落,弱一些的元神都要被打散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羅寶丈的元神在張凡手中,顫顫巍巍,再也沒有了剛剛的倨傲,他想不通,如此修為,怎么會甘心屈尊在小小的夜不亮當個員工!?
“道…道兄息怒…羅師兄不是誠心冒犯你的,我替他向你賠罪。”
魏青松趕忙上前,神情緊張地看著張凡手中的羅寶丈。
“賠罪就不用了,我現在只想知道我朋友的下落。”
張凡凝聲輕語,漠然的目光投向手中羅寶丈的元神。
“我再問你一遍,知不知道?”
“不知道。”羅寶丈咬牙道。
“好,希望你內外如一。”
話音落下,張凡一指點出,他的元神飄忽驟起,竟是自然而然地進入到了羅寶丈的元神之中。
“這…這是…”
“大宗律法,貌合神離!?”
魏青松雙目圓瞪,簡直不敢相信。
此時此刻,羅寶丈的元神內景,一片光亮,遍地尸骸白骨,旁邊的枯木上也掛著殘缺的白骨頭顱,好似燈籠般亮著燭火。
每個人的元神都是獨一無二,境界的不同,功法的不同,經歷的不同…元神內景也不相同。
就像張凡,他的元神內景最為恐怖,乃是修道者的劫數,大夜不亮。
“師妹,這杯秋醉濃是我從師傅那里偷來的,你嘗嘗。”
“師兄,你對我真好。”
張凡的元神走在內景之中,看到了羅寶丈的一段過往。
貌合神離的強大便在于,一旦入侵對方元神,便能洞悉對方的秘密,過往種種就跟翻書一樣,一一呈現在眼前。
“師兄,我的身子好熱,你…你做了什么?”
“師妹,你早晚有一天都是我的人,不如早點與我玄修,等我踏入術徒階位,便有下山外放的資格了。”
“你無恥…你在干什么?快出去…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我老公…我老公呢?”
夜色朦朧,昏黃的燈光下,兩道身影如同大蛇一般纏在了一起,外面卻是風雨加交,電閃雷鳴。
張凡看了數遍,好似身臨其境,卻沒有發現出任何端倪。
這是羅寶丈二十多歲的記憶,自然不會和姜萊有關。
張凡的元神徜徉在內景之中,周圍的光影跳轉得越來越快,終于,有了姜萊的影子…
這應該是最近的一段記憶,姜萊護送白骨丹來到了嶗山道館,結交之后便離開了。
這段記憶并沒有特殊之處。
張凡再次快進,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跳動的光影之中傳來。
他立刻定格,便見光影之中,羅寶丈在送走姜萊之后接了個電話,緊接著,他便在辦公室內來回走動,好似在等待什么人…
片刻后,一道身影走進了他的辦公室,那似乎是個女人,身材高挑,穿著黑絲,踩著高更鞋,帶著遮陽帽,顯得性感嫵媚。
那人剛進來,羅寶丈便上前迎接,顯得極為恭敬。
“姜萊,沒想到這丫頭居然來了齊魯市,當初在桃源廣場,壞我好事的也有她一份…”
就在此時,那性感嫵媚的女人竟是發出了男人般磁性低沉的聲音,她緩緩摘下了遮陽帽,露出了真容。
“亥豬,王饕!”
張凡面色微變,眸光變得陡然凌厲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勾結十三生肖!”
辦公室內,張凡元神歸竅,冷冷地看著羅寶丈,后者如同癲狂,手舞足蹈,口中大喊著:“亥豬…是亥豬讓我做的,我什么都告訴你…”
“師兄,你…”
魏青松聞言,眉心大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羅寶丈,僅僅此只言片語之中,他便聽出了了不得的秘密。
他這位師兄,堂堂嶗山道館的館主居然勾結十三生肖的妖人!?
“貌合神離…當真是貌合神離啊!!”
此刻,魏青松面色凝重,下意識看了看張凡,對于他的手段更加心驚。
白鶴觀的大宗律法,貌合神離,一旦練成,能夠入侵他人元神,為所欲為。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自稱來自夜不亮的員工,手里不僅僅有江南省道盟的介紹信,居然還有白鶴觀的背景。
“他到底什么來頭!?如此年輕,還身負白鶴觀正宗秘傳的法術…”魏青松心念急轉。
他本身就出自嶗山,在東山省道盟又混跡多年,對于上面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
白鶴觀本身就是道盟常任理事之一,門下高手層出不窮,也有下放到各省市道盟歷練的先例,這些人大多天賦異稟,被寄予厚望,因此背景履歷,乃至于名字都是新的,從基層干起…
可是這般年紀,便有如此修為,實力恐怖到這般境地的,屈指可數…
就在此時,魏青松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一個不為外界所知,卻被白鶴觀秘密培養,視為傳人的名字…
“李長庚!?”
魏青松目光大跳,看向張凡,心中升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