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省,終南山。
重陽宮。
皓月當空,洗得蒼穹幾許留白,古拙宮觀前,一位行將就木的老者盤坐在門旁,干癟的皮膚下沒有半點血絲,好似江河日下,轉瞬即逝。
然而此刻,他抬頭望天,看著遙遠北方,原本暗淡的眸子卻是泛起一抹異樣的光澤。
“今夜北天格外明亮…”老者沉聲念道。
“北方玄冥之地,卻生離精焰芒,扶搖沖天三萬里…”
“那里是真武山所在…”
就在此時,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從宮觀內緩緩走出,恭敬地站立在老者身側。
他眸光凝如一線,到了這般境界,自然能夠看到多人看不到的東西。
“絕不絕,滅不滅,七十三代有一歇…真武山法脈遭逢大劫…”
“劫運劫運…大劫之下必有大運,此火不滅,便能為真武山再奪六百年氣運…”老者不由凝聲感嘆。
“再奪六百年氣運?難道那離火所在,能夠如當年呂祖一般?”中年道士面色微變,吃驚非小。
“真武山…出了楚超然那樣的人物,難不成后輩之中能夠再出絕頂嗎?”
說著話,老者緩緩閉上了雙眼。
中年道士不由動容,他知道,老者口中所言絕頂,若是真的出現,必定能證那純陽無極之道,如當年呂祖一般驚艷無雙。
“純陽!純陽!誰能似呂祖入夢黃粱,證那無極純陽…”
“唯此執念,終生無望…”
話音剛落,老者手指低垂,竟是再無呼吸。
中年道士沉默許久,對著老者稽首,深深行了一禮。
“恭送師叔!”
話音落下,中年道士緩緩轉過身來,遙望北方,深邃的眸子里好似藏著萬里星空。
“真武山…”
此時,真武山,清微宮內。
火光灼灼映蒼天,遠遠望去,真武山上空,一片赤紅如丹霞。
幽幽古院內,張凡變得不似人類,玄玄火光從眼,口,鼻中噴薄而出,纏繞周身,似異非神…
他仿佛失去了自我的意識,本能地向前走著,每邁出一步,腳下的地磚便在那恐怖焰光之中氣化,卷起的熱浪蕩起恐怖的波動,壓得眾人噤若寒蟬,不敢靠近半步。
“道門神通,三昧真火…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乾少坤雙目顫動,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一個勉強算作氣工的小子,一個原本他可以隨意揉捏的蟲子…怎么可能覺醒道門神通?
神通神通,可以通神,那是天賜,非是修煉可得。
就算是當今活真人楚超然,也是在他三十歲證天師位的時候方才覺醒屬于他的道門神通。
“他…到底是什么人!?”
遠處,夏微生美眸顫動,俏美的臉蛋上爬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人為根,真為火,念為薪,三昧既定,萬火稱王…
這便是道門神通,三昧真火,可令妖魔形消,可令諸法寂滅。
西游記中便有三昧真火,這部奇書藏著許多佛道兩家的隱喻,圣嬰大王紅孩兒,代表了道家內丹之中的離火之精,他所悟之法便是三昧真火。
書上說,肝木能生心火旺,心火致令脾土平。脾土生金金化水,水能生木徹通靈。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長空萬物凝。妖邪久悟呼三昧,永鎮西方第一名。
此火一成,便殺得心猿難擋,驚得意馬癲狂。
就在此時,一聲刺耳的嘶吼聲響徹月夜,恍若陰影般的巨大蟲子尾巴橫掃,向著張凡砸了過來,萬鈞之力,破空裂風。
張凡機械般的抬頭,他橫立不動,周身跳動的焰光如游蛇躥動,巨大長尾還未落下,便化為灰燼…
陰影蒸發,露出了難蟲的本來面目。
那是一種恍若怪鳥的蟲子,羽翼鮮活,托著長長的尾巴,尾巴上有著密密麻麻的蟲足…
難蟲!難蟲!
在古老的象形字中,難便是禽鳥之象,古人認為,但凡見到這種蟲鳥,乃是不祥,必會多災多難。
正因如此,難蟲修得假相,如藏陰影,凡俗難見其身。
可是…
“三昧真火,能令妖魔消形…”破戒喃喃輕語。
縱是難蟲,在三昧真火之下也無所遁形。
難蟲一聲嘶吼,顫動的聲音充斥著憤怒和恐懼,它震動雙翅,便要沖天而起,飛離此地。
幾乎同一時刻,一道陰影橫壓而來,張凡如同火焰生滅,轉瞬之間,竟已擋住了難蟲的去路,一手探出,猛地抓住了后者的頭顱。
轟隆隆…
三昧真火如兇似狂,轉身之間,便蔓延了難蟲全身,后者撲騰著翅膀,瘋狂掙扎,恐怖的力量將地面震碎…
然而,在張凡手中,三昧真火須臾之間,便讓其形體消彌,瞬間化為灰燼散滅。
“太…太強了…那…那可是難蟲啊…”
“那又如何?那可是三昧真火啊!”
“太恐怖了…這便是道門神通,妖魔退避,橫掃無敵?”
清微宮內,一道道駭然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張凡,眼中溢滿了敬畏之色。
那是真正的道門神通,卻出現在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男人身上。
今夜,因緣際會,內中玄妙,卻入非非。
“時也,命也!!”
就在此時,一陣悠悠的嘆息聲在清微宮內響徹,將眾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清風拂過,一位老道士便出現在了張凡的身前,三昧真火激蕩浩然,卻無法欺身分毫。
“楚真人!”
“師傅!”
“不愧是超然真人,三昧真火都無法近身!?”
乾生吾和乾少坤相視一眼,顫動的面皮流露出恐懼之色,他們剛想退走,破戒為首的真武山道士早已攔住退路。
“睡吧。”
楚超然一手探出,落在張凡的額頭上,剎那間,三昧真火頃刻消散,張凡身子踉蹌,竟是直接倒在了楚超然的懷中。
“師尊…這兩個乾家的小輩,便是今夜的始作俑者。”
就在此時,破戒壓著乾生吾和乾少坤走了過來。
“殺了他們!”
一陣陣義憤填膺的聲音猛地響徹,今夜,這兩人膽大包天,居然大鬧真武山,殺人傷人,放縱難蟲,還破壞了玉牒傳度法會…
如此大罪,條條當誅。
“福生無量…”楚超然悠悠念號:“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輩修道,怎么能妄言殺生!?”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低頭,露出慚愧之色。
“把他們送到后山,你師叔那里…讓他過過癮。”
就在此時,楚超然話鋒一轉,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