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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不折手段,申侯相助

  血色的蝗蟲潮后退,沿途留下瘟氣,濃濃的血霧如同傍晚時的赤霞,卻帶著化不開的腥氣。

  直到覆蓋八百里方圓的地界,蝗神方才取出一桿長幡舉起,數不盡的血色飛蝗如潮水般涌入了長幡之中,化作了一個個細微如蟲豸的符文。

  “血瘟覆蓋八百里之地,本王再起瘟癀陣,入陣者生機盡絕,除了四品,他人連入陣的資格都沒有。”

  站在一處高坡上,蝗神看著那縈繞的血氣,淡淡說道。

  同在此處的還有雨師、風伯,還有巨靈神,這便是撤回的全部人手了。

  至于其他的,都留在了潺亭城,包括之前的援軍。此時還能聽到遠方傳來的喊殺聲,那是還未被剿滅的太平教人馬。

  這一戰,可謂是損失慘重。

  為了阻止對方的追兵,蝗神干脆就以瘟氣覆蓋八百里之地,徹底絕了對方帶領兵馬追來的可能。而沒了兵馬,加上四品方才經歷一場大戰,對方也不會強行追擊,也算是給大戰畫上暫時的休止符了。

  只是這樣做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同意。

  只見那道人打了個稽首,道:“蔽派掌門已下令,貧道可見機行事,決定是否動用重寶烙印。”

  同時,也徹底沒了造反成功的可能,雖然本身這可能就不大。

  關乎太平教之未來,也只有張指玄能拍板做決定了。

  蝗神低笑著,帶著置身事外的意思。反正他本身就不是太平教的人,就算太平教敗了,也只不過是牽連到蝗神,至于越王姬溫,那可是朝廷諸王之一,怎么可能和太平教為伍。

  蝗神說著,已是將目光轉向沉默的巨靈神。

  “就只有這樣,”道人回道,“此乃掌門之令。”

  但是,也僅僅是如此了。

  瘟疫,就是他的天地元氣。

  所以,張指玄的意思已經不能再明顯了。

  雨師元君果斷收斂心中的殺意,看向巨靈神,一副要張指玄拿主意的意思。

  “姜離到底是姜氏分家出身,對藥理不及姜氏主家那些老家伙精深,是配不出祛瘟之藥的,不過他倒是能夠用赭鞭強行逆轉瘟氣,可這樣一來······”

  “是否要起陣,交由你等決定,或者說,交由貴方教主決定。”

  張指玄愿意下這決定,蝗神自然是求之不得。

  除了這個道人還有重寶烙印,就沒有其他了。上清派并不愿把家當壓在太平教身上。

  “此舉未免有傷天和,今日之后,我教已是沒了席卷九州的可能了。”雨師元君看著這一幕,緩緩說道。

  從黑水玄蛇開始,太平教安插在妖神教里的眼線就因為各種原因而折損。在大尊和黃天一同封困于巫山之后的那段時間里,是太平教眼線最活躍的時刻,他們為了探查巫山的情況先后冒頭,然后就被臨時上臺的大尊族人——也就是某位龍王贅婿給清理一空了。

  清風吹拂來一點雪白之色,飄到近前,停立半空,赫然是一小小的紙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且不過眼前難關,太平教也沒資格談以后。”

  聽聞此言,雨師元君目光微動,似在衡量其中的利弊。

  一道白光亮起,紙人顯化出虛幻的身形,乃是一面容模糊的道人。

  “嗬嗬嗬,”蝗神低沉笑道,“張教主好魄力,本王佩服。如此,本王也當盡力而為,務求太平教之外人畜不留。”

  姜氏之祖可是神農,尤其姜離還執掌赭鞭,若是他出手,理當能夠解此瘟毒才是。

  實際上,她的心中已是浮現出殺意了。

  蝗神帶著絲絲忌憚,又有對自身法門的自信,“瘟癀陣一起,瘟氣便自整個梁州匯聚而來,他若是要以赭鞭解瘟,便難以出手了。”

  而妖神教的人雖然是烏合之眾,成事不一定行,但敗事絕對是個頂個的好手,堪稱深得大尊真傳,都是攪屎棍。

  到現在,太平教甚至連那些妖魔鬼怪的動向都不好把握。

  說著,道人身上出現一個虛影,形似一葫蘆,樣子模糊不清,但在出現之時,無論是雨師元君還是蝗神,都能夠感應到一種危機感出現在心頭。

  不知何時,這魁梧的大漢雙眼中出現了雷光,交織成雷印,天威般的氣機徐徐散出,令得雨師和風伯同時神色一肅,道:“教主。”

  “就只有這樣?”張指玄幽幽道。

  張指玄的思量,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僅僅是半刻鐘,巨靈神眼中雷光閃爍,沉穩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大尊插手此戰,妖神教入場,那些妖魔鬼怪雖是烏合之眾,但已經足夠壞事了。而我教安插在妖神教中的眼線,已經被大尊清理一空了。”

  “哦?”雨師元君似有驚異,問道,“姜離也不行?”

  對于容納瘟部之主的蝗神···或者說越王姬溫而言,行瘟布災就是最好的修行方式,哪怕他的道果圓滿,也可通過吸收瘟氣而助長功力。

  對于蝗神所謂的敬佩,“巨靈神”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說道:“上清派的道友又是作何打算?”

  有這些妖魔鬼怪搗亂,太平教定然是處處受制。

  蝗神此舉,可是能為太平教爭取到不少時間。一旦被其緩過氣來,誰知道會有什么意外。

  “另外,你等也可以此來迫人入教,如今本王布置在梁州各處的瘟氣皆已經爆發,除了太平教,不會有其他人能解瘟毒。不入教者,唯死而已。”

  以瘟病布防,覆蓋之處可謂是人畜皆亡,甚至連植被都無法幸免。太平教這名聲是徹底臭了,就算是能夠抵住朝廷的鎮壓,也沒法再引人入教了。

  僅僅是烙印,都有著威脅到他們的力量,此重寶十有八九是二品道器。

  入教者,則要獻上信仰,甚至被埋下禁制,基本上是下不了賊船了。

  張指玄的神念降臨到巨靈神之身了。

  說是三清派和三皇派的矛盾也好,說是不看好張指玄也罷,總而言之,上清派只愿出力,不愿出全力。甚至于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太平教覆滅對上清派也是有好處的。

  畢竟三皇派傳播信仰的主力就是太平教。

  此話說完,道人的身影就徐徐消散,就連那紙人也化為飛灰。

  “巨靈神”的目光掃過那飛灰,看不清具體的眼神,只能看到雷光閃爍,似是在訴說著張指玄的不平靜。

  突然間,“巨靈神”雙眼熾白,神念出體,如電芒般掃過周邊,犁過大地,“出來!”

  其中一道電芒掃過半空,風勢突起,有一只龍須大虎從風中跳出,于半空左右騰躍,避過神念電芒,穩穩落到不遠處。

  頷下生三縷長須,一派仙風道骨的道人坐在虎背上,捋著長須,道:“諸位道友似乎有煩心之事,不知貧道能否略盡綿薄之力,為諸位道友排憂解難呢?”

  他一派真誠的說著,卻讓在場的眾人同時感覺晦氣,有種立即離開的沖動。

  如今梁州之地殺機彌漫,煞氣橫行,又有蝗神行瘟,可謂是極端險惡,要是在這等關頭被動搖了氣數,說不定就會令心神受到影響,為煞氣殺機所迷。

  歷史上可是有不少人物都受過此害,一輩子英明神武,結果到了某個緊要關頭突然做出失智之舉,以致于或是情況急轉直下,或是干脆敗亡。

  依后來者看,他們都是不慎被迷了心神,一時心念走錯,就此踏上歧途。

  而在眼下,就有一個可能會動搖氣數的人物出現。

  ——申侯。

  雨師元君和蝗神這等強人都暗做提防,受了重傷的風伯更是干脆避到巨靈神身后。眾人之中,也就只有被張指玄控制的巨靈神最為平靜,只以閃爍著雷光的雙目看向這不速之客。

  “晦運收斂,不顯分毫,倒是比過去強了不少。”

  “巨靈神”嘴唇不動,體內發出張指玄之聲,“但是,你為姜氏族人,如今卻是要助本座行黃天之事,這莫不是想要逗本座發笑?”

  昆虛山的那一戰,參戰者死了大半,但一些內情還是泄露了出去。

  就比如申侯在關鍵時候背叛了玉虛觀,竊取了玉虛觀之道果,就被某個藏頭露尾的黃天給知道了。申侯的真正身份自然也被一并知曉了。

  更別說,此次姜氏族老上神都,天璇為姜離爭取姜氏家主的權位,開口第一句就把姜氏主家的情況給泄了底,直接將其打為亂臣賊子了。

  “哈。”

  面對張指玄的質疑,申侯道人哈哈一笑,道:“所以來此的只是申侯,而不是姜氏申侯。并且,姜離如今要將主家打為亂黨,竊奪主家之權位,道友與姜氏主家有著相同的敵人啊。”

  兩句話,先是表明此事與姜氏主家無關,卻又說到姜氏主家和姜離的對立。

  前面一句是要表明自己的參與不會觸碰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經,后邊那一句則是說明如此行事的理由,取信于張指玄。

  然而若是要撇開姜氏主家,那么申侯所說的綿薄之力······

  張指玄的聲音冷了下來,“本座不與禿驢合作。”

  不是姜氏主家出人,那就是佛國出人了。

  “沒想到張教主還有這忌諱?”申侯似是頗為意外,說道。

  “不過還請放心,貧道是來幫忙的,可不是來添亂的。佛國也同樣受姬氏忌諱,若是涉入其中說不定反倒會幫倒忙。貧道實際上只是來給張教主送一好消息。”

  申侯笑道:“不久之后,會有客人拜訪玉虛觀,屆時仙宮的那位就能夠有閑暇下山了。這個機會該如何應用,就不需要貧道多說了吧,張教主。”

  在場的都是人精,申侯的言外之意自然是一聽就明。

  如今玉虛觀和仙宮互相僵持,仙后不敢輕易出宮,以免仙宮遭到三品的攻伐。可若是有人能夠拖住玉虛觀,哪怕只是拖住廣乘道人,都足以讓仙宮脫出手來。

  能夠給予太平教助力的不是姜氏主家,也不是佛國,而是仙宮,是仙后。

  這樣一來,既不需要擔心后果,也不需要讓張指玄違心了,可謂是一舉多得。

  “言盡于此,如何行事,就看張教主自己了。”

  說完,申侯坐著行了一禮,便駕著龍須虎乘風而去,一點都沒留下的意思。

  但他留下的話,卻是讓張指玄覷到了機會。

  請仙后相助簡單,一是敵方有天璇,二是己方有雨師元君。只要雨師元君愿意向仙后低頭,仙后肯定愿意出手。

  張指玄思量少頃,低聲道:“元君,委屈你了。”

  雨師元君垂首,道:“為本教故,些許犧牲,不值一提。”

  潺亭縣城。

  血瘟彌漫,遍地哀嚎,朝廷一方的人馬正在迅速后撤,卻還是丟下了不少因瘟病而暴斃的尸體。

  那血色的紋路一旦出現在肉身上,就會讓血肉快速潰爛,不消一時半刻,就能讓活人化作血骨。因此之故,即便是后方人馬趕到,也難以進擊。

  但太平教那邊也沒落得好。

  當符箓的作用過去,揠苗助長的副作用就爆發出來,血色的瘟氣之中有大量的人影倒下,如割草般整齊。

  而敵我雙方的尸體又進一步助長瘟氣,讓血色擴散。

  “張指玄這是狗急跳墻了。”

  隨著姜離一同來到附近的公孫青玥看到此景,不忍之余也面露厲色,“大范圍散播瘟病,傷天和,傷人和,此舉無異于飲鴆止渴,太平教就算能掙扎一時,最后也是必敗無疑。”

  “莫要小看天君了,他也許還有什么手段。”

  姜離卻是有著另一方面的考量。

  對于這個盜天的狂人,姜離一直抱著極大的警惕。對方也承認他是個百無禁忌之人,比姜離還要沒底線,哪怕如今天君境況不佳,姜離也不敢放松戒心。

  正說著,姜離突然心有所感,眉心天眼察覺到熟悉的氣息。

  他目光一轉,伸手放出了嘯天。

  “天地無極,萬里——”

  嘯天仰著頭,鼻子松動,“追蹤。”

  聞了好一會兒,嘯天掛著獻寶一樣的狗臉,道:“主人,錯不了,就是申侯。”

  申侯去太平教那邊了?

  姜離想到這里,也是忍不住勾起笑容,“這把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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