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陽北大營。
嘹亮的軍號聲響起,司號兵吹著悠長的音調,脖子處青筋暴起,東北軍第7旅的軍旗迎風飄揚。
東、西、北三地的各個營房的房門打開,無數穿著整齊的第7旅官兵爭相涌出,每個人手中拎著槍支,齊刷刷的在營地中心的操場列隊。
趙維漢以及第7旅一應軍官早就在操場上等候,王以哲注視著各部官兵迅速整隊,原本嘈雜喧鬧的聲音片刻之后變得寧靜。
參謀長趙鎮藩從軍官人群中出列,先是敬了一個軍禮,而后高聲道:“特派員,旅座,第7旅官兵集結完畢,請檢閱!”
王以哲聞言沖著趙維漢點了點頭,沉聲道:“第7旅,背旅訓!”
在王以哲發布命令之后,全旅官兵有節奏的啪啪上好刺刀,刺刀立于胸前,所有人昂首挺胸,目前前方,齊聲朗誦。
“我民族受強鄰之壓迫,危在目前。凡我旅官、士、兵、夫等,務本總理遺囑及司令長官意志,犧牲一切,努力工作,以互助之精神,精誠團結,共赴國難!”
言畢,王以哲又道:“中華刺槍術,開始!”
在教官們的口令下,各個方隊開始刺刀演練,喊殺聲沸反盈天,之前飽受的窩囊氣一掃而盡。
“驅除倭寇,護我中華!”
“驅除倭寇,護我中華!”
“驅除倭寇,護我中華!”
王以哲嘴角微微翹起,對著趙維漢笑道:“特派員,我第7旅官兵軍威如何?”
趙維漢也知曉王以哲心存炫耀之意:“精銳之師,軍心可用!”
第7旅不愧是東北軍第一流的部隊,別的不說,每支步槍上都裝上一柄自產的刺刀。
趙維漢當前便有了直觀的體現,判斷一支部隊的戰斗力如何,精氣神是一個很重要的影響因素。
此時,趙維漢目光所及之處,第7旅官兵面容肅整,無形之中透露著一股子殺氣,關鍵是眼睛沒那么死氣沉沉。
當初在北山會議之時,620團團長王鐵漢透露,因為不抵抗政策,所部官兵怨聲載道,短短幾天精氣神大為好轉。
王以哲嘆了一聲:“我旅雖在國防軍中自詡第一,但是日軍之軍力倍于我旅,況且我旅戰術戰法皆學自日軍,勝負著實難以估量。”
勝負著實難以估量,其實很好估量,東北軍若是想在局部戰場取得勝利,需要靠人數去堆,只不過王以哲沒有直接點破。
關東軍和東北軍雙方在東北相互滲透,改旗易幟之前,幾乎所有東北軍部隊之中都有日本顧問,用以訓練官兵,進行戰術指導。
兵工廠亦有日本工程師,所以日本人對東北軍各部的兵力和武器配備情況了如指掌,直到張少帥掌權之后,這一情況才有所好轉。
當然,東北軍對關東軍的情況也有所了解,趙維漢從一份調查報告中得知,關東軍所部目前配備的擲彈筒并不多。
這說明關東軍乃至整個日軍目前并沒有將擲彈筒充當班排火力,一方面可能是沒有對擲彈筒重視起來,另一方面可能是受限于擲彈筒使用要求過高。
相反,東北軍部隊中擲彈筒充當班排火力非常普遍,甚至像第7旅這樣的國防旅裝備了沈陽迫擊炮廠生產的60迫擊炮。
然而,這變相的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東北軍官兵素質不夠,文化水平不高,使不好擲彈筒。
趙維漢是真沒想到王以哲能有如此清醒的認知,第7旅可是目前駐防沈陽的部隊中唯二的國防旅,作為指揮官的王以哲要是兀自驕縱自大,那可真是未戰先敗。
趙維漢向來放下的臉面,為了能摒棄成見,緩和兩人之間的關系,區區臉面又算得了什么?
“鼎芳兄,之前你我二人之間有些誤會,的確是我做的不對,這里給你賠個不是!”
王以哲略顯愕然,苦笑著擺擺手:“這些算不得什么,特派員,敬淵,我佩服你的勇氣。”
“作為一名軍人,誰都有報國的一腔熱血,有些事我也想過,但不敢去做,是你為我東北軍官兵找到一個報效國家的機會,我們應該感謝你才是!”
王以哲作為一旅主官,日后張少帥將東北軍全權委托于他,自然不是一個性格扭捏、心胸狹窄之輩,兩人之前的不快登時化解。
隨著號聲再次響起,清晨的操練宣布結束,官兵們陸續進入飯堂打飯。
或許是趙維漢此次來檢閱部隊,王以哲為表親近官兵,特意將早飯的地點定在飯堂。
依照趙維漢對東北軍的了解,但凡級別稍高的軍官是不可能與基層官兵同食同宿,要不然就自己開小灶,要不然就不在軍營吃飯。
士兵們端著飯碗排成長隊,擺放在眼前的是用桶裝著的大碴粥,成筐的包子和雞蛋。
伙夫長面無表情,用手中的長柄飯勺敲擊著飯桶:“我們的父母是什么人?”
士兵們齊聲道:“老百姓!”
“我們原來是什么人?”
“老百姓!”
“我們身上的軍裝從哪里來?”
“老百姓!”
“我們當兵為什么?”
“老百姓!”
“我們吃的糧食從哪里來?”
“老百姓!”
“開飯!”
或許是今天伙食格外的好,又或許是長官們在一旁看著,不管是提問的還是回答的,聲勢都格外的足。
這是東北軍的傳統,但唯有第7旅做的最好,因為張少帥作為一個接受新思想的軍閥領袖,非常重視這一點。
第7旅駐防在沈陽,張少帥時不時的到北大營視察,與基層官兵一塊吃個飯,聯絡一下感情,所以第7旅只能做的好。
“別愣著了,吃吧,今天正好趕上好飯!”
趙維漢吸溜了一口大碴粥,掰開包子,里邊是剁碎的白菜,夾雜著些許油渣,咬一口滿嘴流油。
“行,還是你們第7旅伙食好,要不說其他旅看著眼熱呢,沒少在副總司令面前抱怨。”
王以哲聞言嘿了一聲,將剝好的雞蛋塞進嘴里,他也不知道趙維漢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糊涂。
第7旅伙食再好,也不可能天天吃包子,東北軍待遇是好,但也沒好到這份上。
一支部隊的整體待遇怎么樣,全看主官怎么做,第7旅滿編一萬出頭,但實際上只有八千多人。
缺失的那一千來號人的名額軍餉,上邊截留了一部分,剩下的王以哲沒跟各級軍官一塊分了,而是在第7旅充了私賬,專門用來改善伙食。
這種做法別說在東北軍,就是當前的中央軍里也是少見的,只有當初有黨代表的北伐軍中才能做到。
日本人為什么被稱為小鬼子,那是因為當前日軍的身高普遍在一米四到一米五之間,一米六都屬于大高個。
小鬼子雖矮,但后天營養跟上去,所以一個個的身體壯實,其實當前中國人也沒高到哪去,身體素質更是差遠了。
趙維漢將近一米八的身高,別說在南方,就是在東北也是大高個,第7旅官兵普遍都在一米六以上,這是因為東北民眾人口基數大,參軍入伍是經過挑選的。
......
此次趙維漢前來北大營并不是單純的檢閱部隊,而是另有要務。
吃過早飯之后,第7旅官兵再次在操場集結,不過這一次是全副武裝,輕重機槍,迫擊炮、戰馬、坦克全部列裝。
“請特派員講話!”
趙維漢站在話筒前,注視著眼前第7旅官兵,當下便心潮澎湃:“同仁們,將士們,我此次是來傳達張司令的指示,之前所謂的不抵抗政策已經是過去!”
“日本人已經對我東北軍宣戰,吾輩軍人不能坐以待斃,唯有拿起武器才能保衛家園,妥協退讓換不來和平。”
趙維漢深知跟一群不識字的大頭兵沒必要咬文嚼字,要想激勵士氣就得接地氣。
“用咱們東北的話,干他狗日的,小鬼子再強也是人,只要是人捅他一刀也知道疼,今天就要讓小鬼子知道一下什么是東北爺們!”
上午九時許,按照提前擬好的計劃,除了留守人員之外,第7旅兵分三路,619團從西卡子門列隊出發,621團從東卡子門列隊出發。
旅直屬隊以及620團出正南門,而后稍作停留,619團跨越南滿鐵路而后向南,621團直接向南抵達商埠北市場。
如此一來,留在后方的旅直屬隊以及620團充當預備隊,619團和621團則是從東西兩側將奉天站滿鐵附屬地包圍。
這一番動靜自然不小,更何況日本人時刻監視著北大營,沒過多久就發現了第7旅的異動。
大和旅館,十余名官兵分坐在長條桌兩側,與之前的幾次議事相比,少了幾名參謀,多了幾名關東軍實權軍官。
除了板垣征四郎、石原莞爾,亦有駐防在沈陽的獨立守備第二大隊大隊長島本正一,29聯隊聯隊長平田幸弘,以及兩部下級軍官。
板垣征四郎興沖沖的說道:“諸君,帝國已經正式做出決策,目前正在編纂混成旅團,不日將在旅順登陸!”
“為防止朝鮮駐屯軍急功冒進,現在我們要馬上重新部署進攻奉天城的具體措施計劃。”
在場的幾個小鬼子聽到朝鮮駐屯軍紛紛皺了皺眉頭,顯然對于板垣征四郎口中的急功冒進非常贊同。
雖然都是日軍,但畢竟隸屬于不同的建制,誰拔了頭籌,誰就是頭功。
“呦西,板垣君所言極是,我第29聯隊近在咫尺,怎么也不能讓混成三十九旅團搶了頭功!”29聯隊長平田幸弘說道。
正當幾個小鬼子進行緊急磋商之時,一名小鬼子噔噔噔闖了進來,語氣略帶驚恐。
“長官,北大營的支那人軍隊正朝著附屬地而來,武器裝備齊全,并且有坦克隨行!”
“納尼?”板垣征四郎聞言一驚,他已經見識到東北軍的反應,當下便懷疑第7旅要動手。
“諸君,請馬上回到作戰指揮位置,支那人要搶先動手!”
在座的鬼子軍官也意識到不妙,紛紛起身,豈料到石原莞爾卻甚是沉穩的道:“且慢!”
“諸君,今時不同往日,我軍主力未至,我們當前要冷靜對待,切不可有過激反應,否則我附屬地乃至沈陽之軍隊、國人將陷入被動境地!”
現如今滿鐵附屬地的日軍以29聯隊為主,加上獨立守備第二大隊部分兵力,以及武裝起來的在鄉軍人,總兵力只有三千五百人左右。
云集在沈陽的在鄉軍人人數的確是不少,關鍵由于日本政府的限制,關東軍的武器不夠用,從各個株式會社東拼西湊才搞來了一些武器。
本莊繁在與林銑十郎協商來往過程中,本想讓朝鮮駐屯軍從現有部隊中勻出來一批武器裝備,但林冼十朗以駐防部隊如若沒有了武器,恐生事端為借口,最終沒同意。
這也就導致目前沈陽的關東軍兵力遲遲無法增長上去,真要是赤手空拳跟全副武裝的東北軍交戰,在鄉軍人總部也不能同意。
石原莞爾道:“就如板垣君所言,你們回到作戰指揮位置,我親自去與支那人交涉!”
話音剛落,滿鐵附屬地外面突然槍聲大作,其中最為激烈的在商埠附近。
商埠與滿鐵附屬地就隔了一道鐵絲網,621團在抵達北市場之后,所部官兵立即搶占有利地形和制高點,輕重機槍多數架設在房頂上。
由于事先沒有通知,北市場的民眾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有人壯著膽子出了門,發現自家房頂烏央烏央都是東北軍官兵。
“軍爺,這是怎么了?”
“上峰命令,要給日本人點顏色瞧瞧,你們都躲屋里別出來!”
“誒誒,那啥我家房頂不結實,你們小心點,餓了、渴了吱一聲!”
軍事演習并不是要真跟日本人立馬就干一仗,而是關東軍之前怎么干的,東北軍現在回去來,當前先摸摸日本人的反應。
所有槍支的槍口統一沖著天空,各部長官命令一下,早就準備的官兵可勁的摟火。
后方。
趙維漢道:“此前,關東軍一再進行軍事演習,其目的一是為了試探,二是為了麻痹我軍,現在我們就將這個策略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