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九月,清晨的沈陽城顯得有些蕭索,原本應該熱鬧繁華的街市竟然只有寥寥幾個行人。
昨夜城內居民只聽見了槍炮聲,但日本人襲擊北大營的消息總能通過各種渠道不脛而走,以至于人心惶惶。
為了安撫人心,同時保證沈陽城內的穩定,黃顯聲下令各個片區的警員全部出動,在街頭巷尾敲鑼、打梆子,沿途每條街道上張貼公文布告。
城門封閉,所有民眾暫時不得進出,政府會維持物價穩定,對抬高物價的商販進行嚴厲打擊,望所有民眾配合。
與此同時,由于臧式毅作為LN省署主任當下并不適合出面主持工作,于是榮臻令民政廳廳長郭玉樓牽頭,沈陽公安局督察長熊飛予以配合,將沈陽城內的各界名流召集起來。
參會人員有遼寧工商兩會會長金恩棋、盧廣績,教育會長王化一,愛國人士閆寶航、高崇民、杜重遠等人。
“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
“對!”郭玉樓率先回答眾人疑問:“榮參謀長屬意以國民外交協會為基礎,綜合商會、工會、農會、教育會,吸納一切愛國團體力量,齊心協力,共同抗日!”
長官公署內,榮臻剛剛向憲兵副司令李香浦交待完相關事宜,叮囑他一路要小心。
待李香浦走后,榮臻沒好氣的說道:“說是聯名信,可是信件內容全是按照你的意思寫的,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弄得好像我們和你一起聯名逼宮。”
“還有那什么抗日救國會,難道你還真想脫離東北軍的門戶自立?我告訴你,我榮臻絕不干這等背主之事!”
在氣節這方面,趙維漢還真得高看榮臻一眼,雖說后來被迫給偽政府做官,但漢奸和漢奸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老榮頭跟著趙維漢干熬了一晚上,王以哲都休息去了,他還在陪著,所以脾氣越發暴躁。
趙維漢陪著笑臉,寬慰道:“翕公,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沒有您出面發話,我什么事也做不成,漢帥不在,所有人都認您!”
“我之前說過,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東北是東北人民的東北,不僅僅是東北軍的東北,所有人皆有守土抗日之責!”
“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只是一個民間組織,何談脫離門戶自立一說?”
東北改旗易幟之后,為支持政府開展爭取民族權益的對外交涉,國民外交協會應運而出,以“向民眾號召,為外交后盾,誓死反抗,堅持到底”為宗旨,各地分會多達近50處。
國民外交協會在民間有著不小的號召力,最主要協會的會員有錢有糧,趙維漢打算將國民外交協會改組為東北民眾救國會,以抗日救國為宗旨。
成員大體不變,但名義和宗旨一變,這些個名流、大戶少不了慷慨解囊。
榮臻略帶諷刺道:“共黨分子也是團結的目標?”
趙維漢呵了一聲:“據我所知,當下共黨內部矛盾紛爭很厲害,尤其是南邊的蘇區,這北方的跟南方的不是一個路子。”
“北方的非正常委員會被抓進去不少人,可是一個個的在監獄里好吃好喝供著,黨務調查科上門要人還是我打發走的。”
“漢帥與老帥不一樣,共黨在東北的最高機構滿洲省委,去年那個被抓的重要成員王純一,后來為什么被憲兵司令部放了?”
“人是在您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放的,您當真不知情?”
榮臻哼哼哈哈幾下沒說話,說直白一點,之前的國民外交協會就是共黨地下人員匯集之所,領頭的幾個社會名流不是共黨,但共黨都跟他們有聯系。
東北當局與東北地下組織是相互合作的關系,根本原因是雙方利益沒有產生本質沖突,畢竟共黨沒有在東北揭竿而起。
張少帥也是個有能力的,與其讓共黨私底下搞學運、工運,不如主動給他們一個發揮的平臺。
經過國民外交協會的宣傳,東北民眾都知道張少帥想要爭取民族權益,使得張少帥在民間的聲望與日居高,在東北軍內部位置坐的也越發穩妥。
“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點,現在跳的歡,謹防以后找后賬!”
“如果說昨日北大營的舉動就是你口中日本人的軍事行動,那么這點動靜在北平和南京方面看來是不值一提的!”
“當局不會關心過程是如何驚險和危急,只看到目前的結果,一旦日本人繞過長官公署,在更高的層面進行外交交涉,我很可能會因此離開沈陽!”
榮臻目光平靜,絲毫沒有離任去職的沮喪:“這對于我來說或許是個好事,畢竟遠離了是非之地,至于你之前的努力將會泡湯!”
趙維漢也不驚訝,他一直在努力攪亂當前虛假的和平,嘴上卻是問道:“那您認為何人會接手?”
“哼,明知故問,自然是輔帥,你不會以為他像我一般任你拿捏吧?”
趙維漢聞言默然,張作相無論是地位亦或者職務都是東北軍當之無愧的二號人物,關鍵是他年歲大了,當年中東路之戰是由他親自指揮。
與老毛子一戰打下來,心氣被打沒了,現在東北軍高層有一個共識,日本人打贏了俄國人,俄國人打贏了東北軍,所以東北軍指定打不過日本人。
張作相就是其中的代表,老派普遍是這種想法。
......
趙維漢的努力并沒有白費,沈陽周邊局勢陷入了詭異平靜之中,之前在北大營外的第二大隊返回文官屯火車站。
從鐵嶺趕來的第五大隊經過沿途車站提醒,竟然由火車改為徒步行軍,所以避開了第七旅的襲擊,天亮之后進駐文官屯。
鞍山的第六大隊同樣如此,天亮之后進駐沈陽以南的渾河站,其目標對準的是沈陽東南方向的東塔機場。
吉林方面,原本駐守永吉的張作舟二十五旅以及長官公署衛隊團馮占海部于昨晚乘坐火車進駐長春。
榮臻任命張作舟全權負責長春、寬城子、南嶺大營等地軍務,吉林省署民政廳廳長誠允代行省署主任職權。
然而到了白天,雙方一切相安無事,似乎昨晚并沒有發生什么,只有緊閉的沈陽城門能說明一二,吉林方面甚至發電詢問下一步作何安排。
實際上,不管是板垣征四郎亦或者趙維漢都陷入了一個兩難處境,上不上,下不下。
板垣征四郎擔心昨晚的失利會影響接下來的行動,寄希望關東軍司令部將失利影響壓下來,萬一傳到國內,政府方面會更加有借口延遲事變。
而趙維漢這邊則更難,天亮之后,東塔機場來電問詢,是否繼續對南滿、安奉兩條鐵路進行轟炸。
當時趙維漢明確指示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繼續執行轟炸任務。
“趙處長,人我都帶來了,按照長官公署命令,總共七千人,分別布置在大東邊門、小東邊門兩處地點。”
關玉衡很樂呵,昨晚所部與日軍不期而遇,雙方交手沒多長時間,對面的日軍果斷撤走,東北軍方面憑借兵力優勢小勝一場。
“媽了個巴子的,幸虧趙處長你提醒,我們提前安排了騎兵趟路,要不然很可能中了小鬼子埋伏。”
“就是后來打著打著,對面的鬼子竟然溜了,這一點有點奇怪,說實話,我們雖然人多,但武器裝備不行,戰斗力更是跟鬼子差遠了。”
對于關玉衡的疑惑,趙維漢給出了解釋:“日本人在沈陽這邊不順利,肯定是慫了,所以才接到命令撤走的!”
趙維漢說話間從抽屜里掏出一張命令書,讓關玉衡帶著人去兵工廠領取裝備,關玉衡看著命令書,似乎在辨認真假。
“榮參謀長呢?”
“熬了一夜,現在歇著去了,你有事?”
“嘿嘿,所有裝備都能領?”關玉衡看著憨厚,實則精明,一看命令書上居然沒有領取裝備的具體數量,這發揮的空間太大了。
“沈陽兵工廠和迫擊炮廠什么水平?有什么你就拿什么唄!”
“那可太好了,我屯墾旅雖然是炮兵軍裁撤下來的編余人員,但好多老人是熟悉火炮操作的,要是這么說,我可得多弄一些山野炮。”
“另外,日本鬼子有240mm榴彈炮,咱兵工廠也有仿制的遼造19年式240mm榴彈炮,這個伱看看。”
經關玉衡這么一提醒,趙維漢才想起來,兵工廠還真有兩門,由于過于笨重,一直都沒有突入過實戰之中。
“這兩門榴彈炮要是交給你使用,你準備布置在哪里?”
關玉衡顯然之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直接回答道:“那肯定是東塔機場,機場既有守備部隊,又有高射炮和高射機槍防空!”
“關鍵是將兩門榴彈炮布置在機場,向南可以轟擊南滿鐵路,向東也可以對沈陽城西日本人兵營、聚集地產生威脅。”
趙維漢聞言點了點頭:“是個好主意,總比放在庫房生灰的要好。”
關玉衡興沖沖的走了,當下覺得此行沒白來,整個屯墾旅裝備能換一茬。
論及沈陽周邊部隊的戰斗力,北大營的第七旅自然是頭一等,武器裝備齊整,人員素質較高。
第二等的是衛隊旅和屯墾旅,衛隊旅是由一個團擴變成三個團組建,武器裝備雖然比不上第七旅,但有三分之二都是新兵,根本沒有經歷過戰斗。
更重要的是,類似輕重機槍,各種火炮這樣的武器裝備,使用者不經過長時間培養,戰場上根本發揮不出來其應有的威力。
小說里往往會出現部隊補充了大批武器裝備之后,戰斗力瞬間猛增,其實是扯淡,有了不代表會用,會用不代表會發揮威力。
而屯墾旅這邊,名義上說的是炮兵軍編余人員,其實大多是在炮兵軍負責干雜活的輔助兵種,東北軍還沒闊氣到讓炮兵這種技術兵種去屯墾戍邊的程度。
但相較于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屯墾旅這7000人好歹也是能發揮一些作用的,所以黃顯聲麾下那些經過簡單訓練的警員也都是寶貝。
第三等是公安總隊和講武堂學員。
之前公安總隊已經加強四百余名講武堂學員,趙維漢在天亮之后給第七旅下令,第七旅軍士隊總隊長李樹桂率領麾下二百余軍士編入公安總隊,以增強戰斗力。
公安總隊分散在三個地方,沈陽城內1500人,商埠北市場1100人,南市場1100,這些警員是黃顯聲精心挑選出來的,其余分散在沈陽周邊警署的人員或者城內的負責維持治安的普通警員沒算在內。
同時令黃顯聲挑選七百名警員派至北山療養院接受軍事訓練,趙維漢其實沒打算讓這些警員歸建,只是擔心黃顯聲不情愿,才以軍事訓練為借口。
講武堂那邊由譚洋親自負責,駐軍有第七旅620團兩個步兵連,在黃顯聲弄走四百余名深造的軍士之后,另有軍士800,學員800。
講武堂也就是東大營總計共有兵力達2000人,這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之所以排在第三等,是因為趙維漢不舍得讓他們真正上戰場與小鬼子血拼到底。
......
長官公署電話聲響起,趙維漢接通電話,來電者是交涉公署的王明宇。
“喂,榮參謀長?”
“榮長官睡了,我是趙維漢!”
“哦,那請趙處長轉告榮參謀長,日本人是非常有誠意的,他們對昨晚的舉動表示歉意,并且希望雙方能否繼續和平相處下去!”
“和平相處!”趙維漢想起了已經派出去執行轟炸任務的飛行編隊,當即說道:“關東軍司令部你去了嗎?他們什么想法,僅憑林久治郎一人可不夠!”
“啊?關東軍司令部我沒見到人,難道林久領事的態度還不夠嗎?”王明宇很納悶,甚至認為趙維漢在質疑他的努力成果。
“王主任,你大可去跟日本人談,但要跟關東軍司令部談,事情是誰干的難道他們自己不清楚嗎?”
“當然,我們也是帶著和平的誠意的,也希望他們也是,警告他們勿謂言之不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