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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何為貴】

  京城乃天子腳下,朝堂上的動靜很快就會傳到坊間。

  絕大多數人都對前段時間的京察風波津津樂道,擁有數千名年輕讀書人的太學格外關注這種事情。

  尤其是這一次京察被罷免的官員當中還有國子監祭酒裴方遠。

  國子監和太學的關系無需贅述,雖說國子監的重要官員不會經常來太學,但裴方遠是一個例外。

  他給太學生們的印象還算不錯,為人儒雅學識淵博,每次來太學都會坐而論道,跟一些優秀的年輕士子相談甚歡,所以這次裴方遠被罷官在太學引起不小的震動。

  朝廷很快將裴方遠的罪狀公之于眾,證明此人落網并非蒙受冤屈,因此太學生們沒有鼓噪生事,反倒是一些人私下里怒罵這等貪官污吏竟然盤踞高位多年,簡直罪該萬死。

  “少陽兄,等等我。”

  上舍生錢讓一路小跑,終于追上抱著一卷書走在前面的姜晦。

  兩人在林蔭小道上同行,姜晦看著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好奇地問道:“德高何事如此慌張?”

  “前段時間的事情你怎么看?”

  錢讓知道那位裴祭酒很欣賞身邊的好友,以往曾經多次當眾夸贊姜晦,還說他會在明年的春闈一鳴驚人。

  姜晦目光沉靜,徐徐道:“有罪當罰,這便是我的看法。”

  錢讓左右看了一圈,見周邊無人,便低聲道:“這件事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何意?”

  “我聽家父說過,京察剛開始沒多久,便有數十名官員被查出問題,朝中很多大人都認為這是吏部李尚書打擊異己,想要用自己的心腹填補那些空出來的官位。”

  錢讓的父親便是鴻臚寺少卿錢遂,雖然在朝堂上這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官職,但是相比這兩名太學生,肯定能掌握更多的訊息。

  姜晦微微皺眉道:“李尚書?”

  “沒錯,就是那位錦麟李氏之主,也是江南門閥的魁首。”

  錢讓神情略顯古怪,又道:“但是家父說實情并非如此,那位李尚書可不是普通人,至少繼承了李老相爺的五成功力,怎會做出這種生硬的決策?你想想,他身為吏部尚書,即便要利用京察提拔自己的親信,也不必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最多只用針對一小部分官員即可,斷然不會用這樣近乎猖狂的手段,讓自己陷入如此尷尬被動的境地。”

  姜晦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是想說有人在算計李尚書?”

  錢讓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道:“那日在朝會上,大理寺卿戚維禮、國子監祭酒裴方遠和吏部右侍郎婁煥章同時被彈劾,家父說這三位應該都是李尚書的得力臂助。你想想,李尚書先是因為京察陷入專權的指責,然后一天之間折損三名心腹,這難道不是被人算計?你猜猜誰能有這么強悍的實力?”

  兩人的關系極為親密,過往錢讓也經常將道聽途說的朝堂軼事告知姜晦,因為他知道這位好友家世貧寒,對于上層圈子的事情兩眼一抹黑,因而會盡可能讓他熟悉朝堂紛爭。

  只不過像今日這般特地跑來還是首次,姜晦望著他激動的神情,忽而心中一動,試探性地問道:“你不會是想說秦國公吧?”

  錢讓不答,只是嘿嘿一笑。

  姜晦搖頭道:“這不可能,我記得你之前說過,秦國公這兩個月特地陪魏國公之女出京散心,他怎么會插手京察一事?再者,就算他真有這個心思,他這些年一直待在邊疆,和京中官員極少往來,哪里能弄出這么大的陣勢?”

  “反正這只是家父的猜測,你信不信都沒關系,切記莫要告訴旁人。”

  錢讓叮囑一句,繼而道:“還有一件事,你肯定感興趣。”

  姜晦看著他獻寶一樣的神態,失笑道:“有話就說,別賣關子。”

  錢讓壓低聲音道:“前天陛下召集文武重臣,商議如何應對代國求援一事。原來景國這次將矛頭對準代國,大軍北上直指代國境內,代國局勢危急,特地派使者前來求援,家父便負責招待那位使臣。”

  姜晦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錢讓道:“你不知道前天的朝會上,究竟發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據說秦國公和永定侯、臨江侯當著陛下的面起了爭執,秦國公認為不宜大動干戈,另兩位則堅持應該派兵北上牽制景軍。具體的爭吵過程不清楚,只聽說最后還是定下出兵救援代國之策,秦國公因此勃然大怒,甚至沒有經過陛下的同意,直接拂袖而去!”

  姜晦神色微變。

  他雖然還沒有見識過官場的險惡,畢竟飽讀詩書,知道這種舉動意味著什么。

  果不其然,錢讓繼續說道:“此事已經在京官之中傳開,不知有多少官員要上奏彈劾秦國公,甚至還有人找到家父,要請他聯名上奏!我知道你對秦國公的事情特別感興趣,所以才急急忙忙跑來相告,你可要記著我這份心。”

  姜晦登時陷入沉默之中。

  錢讓見狀便問道:“怎么了?”

  姜晦緩緩道:“秦國公一心為國,上次北伐便直言進諫,陛下卻不予采納。如今那些武勛又要冒然用兵,秦國公想方設法仍然無法阻止,難以想象他心中何其失望。”

  “啊?”

  錢讓怔住,嘴巴微微張開。

  姜晦輕嘆一聲,滿面凝重神情。

  錢讓不解地說道:“少陽兄,難道這件事的重點不在于秦國公有藐視朝堂的嫌疑?這次彈劾他的陣勢肯定不會小,不知道他能否撐得住。”

  姜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輕聲道:“這些彈劾奈何不了秦國公,可惜我一介白身人微言輕,否則一定會站出來支持他。罷了,我知德高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此事涉及朝堂隱秘,千萬不要告訴旁人。”

  錢讓看著他徑直前行的背影,無奈地問道:“你要去哪?”

  姜晦揚了揚手中的書卷,只留下兩個字:“讀書。”

  南城寧和坊,臨江侯府。

  建武十二年夏天,陳瀾鈺與另外十一位邊軍青壯派武將入京,這是一件足以改變大齊國運的大事。

  六年之后的今天,當初的邊軍十二將里面出了一位國公、一位國侯、四位伯爵、五位子爵,唯一沒有獲封爵位的便是厲冰雪,而她主要是因為厲天潤尚在世的緣故,否則憑借軍功至少能得一個伯爵。

  這十二人如今分屬京軍和邊軍,最低的軍職也是獨領一軍的都指揮使,可謂大齊軍隊的中堅力量。

  除了陸沉之外,陳瀾鈺的官路毫無疑問最順利,國侯、軍務大臣兼京營主帥的身份,他已經可以將絕大多數同齡人遠遠甩開。

  因此即便是吏部尚書最器重的心腹,在陳瀾鈺面前依舊畢恭畢敬。

  “侯爺,我家老爺讓小人轉達,那天在朝會上他沒有開口,還請侯爺海涵。”

  李錦山腰背佝僂,姿態極為謙卑。

  陳瀾鈺目光溫和,平靜地說道:“李大人近來身陷京察風波,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本將豈有見怪之理?這些年若非有李大人的支持,我也不能在京城站穩腳跟,豈會分不清好壞親疏。”

  李錦山臉上登時浮現一抹諂媚的笑意,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匣子,低聲道:“我家老爺知道侯爺用錢的地方很多,特地讓小人又送來五萬兩會票,請侯爺笑納。另外,江州崔華府文縣有人出售五千畝良田,小人已經買下并且轉了幾道手,如今掛在侯爺妻弟的名下。”

  陳瀾鈺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

  李錦山心領神會,將那個木匣輕輕放在桌上。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最早一次是在五年前,那時候陳瀾鈺還只是子爵,正在絞盡腦汁降服定威軍的驕兵悍將。

  陳瀾鈺出身邊軍,空降定威軍都指揮使的時候只帶著十余名親兵,幾乎等于孤身赴任,而且他在京軍體系沒有任何人脈,面對這些驕狂自傲、家世背景強大的京軍將士,那兩年對于他來說可謂荊棘遍布。

  就連先帝都無法給到他足夠的支持,因為在那個時間點,京軍大權完全掌握在江南門閥手中,先帝的本意就是讓陳瀾鈺破冰。

  最后陳瀾鈺成功收服定威軍,除去他個人的能力,李錦山送來的支持同樣重要,因為那是錦麟李氏的影響力。

  原本對陳瀾鈺陽奉陰違的都尉和校尉們,在李錦山代表李適之出面后,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陳瀾鈺只知道下面的將領漸漸變得聽話溫順,再無往日的桀驁不馴。

  在這個過程中,陳瀾鈺和李適之的關系必然會不斷加深,而李適之對他的關照不只是幫他解決京軍內部的麻煩,還延展到他身邊所有人,甚至包括他夫人的娘家親眷。

  簡而言之,通過這五年的暗中聯系,兩人早已站在同一條船上,陳瀾鈺從李適之那邊獲得的好處,單論銀票就是一個很驚人的數字。

  李錦山放下木匣之后,躬身道:“若是侯爺沒有別的吩咐,小人告退。”

  陳瀾鈺看著這個神色謙恭的中年男人,淡淡道:“我知道你素來小心謹慎,不過接下來這幾個月除非緊急情況,你不要親自過來了,安排一個信得過的生面孔即可,另外最好不要大白天旁若無人地過來。”

  李錦山心中一凜,他知道陳瀾鈺已經成為陸沉的眼中釘,這番提醒顯然是為了防備那位秦國公,于是連忙應道:“小人明白了,多謝侯爺指教。”

  陳瀾鈺不再多言,李錦山遂緩步退下。

  片刻過后,陳瀾鈺緩緩起身走到桌邊。

  打開木匣,只見里面放著一疊厚實的銀票,他伸手探入其中,手指劃過銀票的邊緣,目光無比幽深。

  “五年,四十七萬兩,不愧是錦麟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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