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場舉世矚目的大戰。
也是注定記載于后世的大戰。
一位是曾被世間公認為天下第一的趙無修,而另一位,則是新晉之王。
只是奇怪的是,原本人們以為這會是場驚天地、泣鬼神的超級大戰,真正開戰之時,場面卻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只見兩人的打斗,竟如普通武者切磋,一招一式都顯得極為緩慢。
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可見。
毫無那種想象中的疾風驟雨般的凌厲與迅猛。
但漸漸地,人們察覺到了異樣。
他們驚訝發現,在天際的另一頭,竟又憑空出現了一個姜守中和趙無修正在激烈打斗。
仿佛是同一時間的另一個空間里,兩人的戰斗在同步上演。
緊接著,一處幽靜的山谷內,也出現了他們的身影,同樣打得難解難分。
隨著時間的推移,奇異的景象愈發頻繁。
無論是繁華熱鬧的街道,還是波濤洶涌的江海之上。
無論是靜謐的山坳荒野,亦或是高聳入云的云層之巔,都能看到兩人打斗的身影。
仿佛天上地下,他們無一不在。
這些身影不斷涌現,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個世界。
一旦有人靠近,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凜冽殺意。
不少膽大且心思敏銳的修士,干脆觀摩起雙方的打斗,試圖從這場巔峰對決中尋得一絲機緣,實現自身修為的突破。
畢竟,能近距離目睹兩位絕世強者的戰斗,對于任何一位修士而言,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雙方打斗的時間也越來越久。
就這樣,整整過去了三天三夜。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場戰斗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那些布滿天上地下的無數身影,卻在一瞬間如夢幻泡影般煙消云散。
就連原本佇立在天門之前的兩人,也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夫君呢?”
耶律妙妙緊張問道。
葉竹嬋目光望向那裂痕滿布、仿佛隨時都會崩塌的天空,輕聲說道:“桃源。”
這是一片桃園。
一棵棵桃樹錯落有致地環布四周,片片桃瓣紛飛,格外唯美。
而在桃園之中,卻突兀地存在著一座血池。
這是劫命池。
凡間無數普通人的壽元,被劫持到此,成為供養天上仙人的犧牲品,以換取他們那所謂的“長生”。
實際上,池中翻滾涌動的血水,不過是由詭異的紅雨匯聚而成。
姜守中默默注視著血池,面無表情。
在他腳下,趙無修僅剩最后一口氣,身上的血肉好似被溶解,露出骨架。
“姜守中,你看到了什么?”
趙無修虛弱問道。
姜守中神色冷淡,緩緩吐出幾個字:“自私和對死亡的恐懼。”
“是長生。”
趙無修目光黯然,聲音微弱卻又透著一絲執念,“是大道。”
姜守中低頭看向他,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冷冷地說道:“自欺欺人,這就是你所追求的大道?”
趙無修閉上眼睛,喃喃道:
“攀登到了山頂,只為了摘取那朵,無論那朵在不在,我都要摘取到…可能…你永遠不會懂。”
話落,他的頭無力地垂落。
這位大洲曾經唯一的天人境修士,就此隕落。
與此同時,一縷縷紅色的光從他逐漸冰冷的身體中緩緩逸出,在空中盤旋匯聚,逐漸凝出了一道人形。
這道人形不斷變幻。
時而化作男子的模樣,時而又變為女子的身形。
仿佛在演繹著無數仙人的百態。
最終,光芒消散,人形的形態定格在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身上。
隨著白發老人的出現,周圍的桃瓣開始枯萎,就像是一片遮掩的美好的布,被扯了下來,露出了殘缺的天穹。
天穹內,無數建筑被摧毀,斷壁殘垣隨處可見,儼然一副末日景象。
白發老者看著姜守中,眼神里交織著怨恨、畏懼與無奈等復雜的情緒。
最終,老者只是嘆了口氣:
“當世間不再有仙人,世人便沒有了信仰。沒有了信仰,就沒有了寄托和希望。姜守中,你們的所謂的公道,就真的公道嗎?”
姜守中淡淡道:“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道,說白了不過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只不過以前,你們高高在上,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強者,而現在,你們不再是了。”
白發老者嘴角泛起一絲黯然的苦笑:“你倒是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迂腐。”
姜守中平靜地回應道:
“沒有人天生就是迂腐的,大家不過是想要爭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或者為他人創造活下去的可能,這也是李觀世的愿望。”
“我叫東皇。”
白發老者語氣中帶著幾分滄桑,
“曾經我也曾和李觀世一樣,想要創造一個公平的世界。可是,我努力了很久,卻發現,這世道壓根不需要公平。”
姜守中輕輕點頭:“沒錯,對于世間萬物而言,首要的不過是生存罷了。”
東皇臉上浮現出復雜的神情,目光注視著姜守中,說道:
“老夫并不怪罪你們,你們所做的一切,也無非是為了求得生存。只是姜守中,你可曾深思過,一旦毀掉這座桃源,你們恐怕也將失去生存的希望。”
姜守中低頭看向劫命池,語氣淡淡的:“你想說的,可是紅妖?”
“看來你并非愚鈍之人。”
東皇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前朝那位女皇,為了剿殺我們仙人,竟不惜以亡國為代價,引來了紅妖。其實,紅妖早就存在于世間,只是那位女皇不顧一切,將它釋放了出來。
女皇以為,紅妖可以殺死我們,可是她卻沒想過,將紅妖這個惡魔釋放出來以后,又該如何封印回去,如何趕走?
沒有人知道紅妖是怎么來的,也沒有人明白那場紅雨意味著什么。”
說著,東皇抬起手,隨意一揮。
劫命池中的液體劇烈涌動起來。
池里隱隱傳出無數冤魂凄慘的嘶叫與呼喊。
而在劫命池的一旁,有一朵嬌艷欲滴的四色。
這是春夏秋冬四女。
當初四女和江漪一起闖入了桃源圣地,為了幫助江漪逃脫,四女變成了四色,因為她們本來就是妖。
此刻這朵四色,卻被潤養在劫命池的紅雨里。
顯然,這是東皇威脅姜守中的一個手段。
他們死了,劫命池就會毀掉。
四色便會死去。
東皇說道:“紅雨的降臨,預示著這個世界走向毀滅。女皇妄圖借助紅妖之手消滅我們,卻不知,恰恰是因為我們的存在,紅妖才無法肆無忌憚地毀掉整個世界。”
姜守中對此嗤笑一聲:“照你這么說,你們反倒成了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了?”
東皇靜靜地看著他:
“究竟是不是救世主,自有后人來評判。但我必須警告你,若是殺了我們,這世上便無人能與紅妖抗衡,即便是修羅女皇也無濟于事。
當初修羅女皇能夠封印紅妖,并非全憑她自身能力有多強大,而是背后有我們在暗中相助。”
姜守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他淡淡說道:
“你說的沒錯,你們這些所謂的‘仙人’,的確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壓制紅妖的作用。
一旦你們身死,紅妖必將徹底掙脫束縛,釋放出無盡的殺戮之力,屆時,這世間無人能與之抗衡。”
東皇臉上露出笑容,神情出現了一絲倨傲。
他向來欣賞聰明人。
尤其是像姜守中這般頭腦清醒、洞悉局勢的人。
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不殺他們這些“仙人”,世間凡人便依舊要在被掠奪壽元的無盡厄難中苦苦掙扎。
但若殺了他們,整個世界都將在紅妖的肆虐下走向毀滅。
究竟是選擇茍且偷生,還是直面滅亡,這是一個連傻子都能輕易做出判斷的問題。
所以,姜守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噗——
由昊天神運凝聚而成的神劍,直接穿透了東皇的身軀。
由于飛升橋的出現,以及趙無修的身死,這些“仙人”身上的靈力已然徹底枯竭,在姜守中的這一劍面前,根本毫無抵擋之力。
東不可置信地盯著姜守中。
他實在無法理解,姜守中明明深知他們一死,紅妖必將現世,為何還要決然出手。
難道這家伙真的希望所有人都同歸于盡?
尤其此刻劫命池內蘊養的那朵四色,已經開始枯萎。
那可是姜守中的摯愛之人所化,他難道就忍心看著就此消逝?
姜守中淡淡道:“你說的一切都沒錯,但是你卻遺漏了關鍵的一點,不,準確來說,你們都小看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
東皇氣得咬牙切齒,怒吼道:
“縱然你身負昊天神運,可在紅妖面前,依舊不堪一擊!老夫推演了無數次,紅妖的實力,乃是昊天神運的數十倍之多!你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在東皇憤怒的怒斥聲中,他身上那些其他仙人的魂魄,在一聲聲慘叫中依次消散。
剎那間,天地為之動搖。
劫命池里的紅雨如同沸騰了一般,開始瘋狂地蒸發。
一道道原本用來壓制紅妖的符文,也在光芒閃爍中逐漸消散。
而那朵四色,更是幾近枯死。
遠處十萬大山的方向,一道道血氣如猙獰的狂龍,洶涌著沖天而起,在天穹之內肆意交織翻涌。
宛如一幅末日的血色畫卷正在徐徐展開。
天空中雷鳴電閃。
緊接著,一滴滴紅雨自血云之中落下,如同上天灑下的血淚,紛紛揚揚,逐漸將整個天際染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每一滴紅雨落下,都仿佛帶著無盡的怨念與毀滅氣息。
“姜守中,這便是你一意孤行造成的惡果!仙人已死,如今凡人也必將跟著遭殃!你,就是這世間的千古罪人!”
東皇睚眥欲裂,面容因極度的憤怒與不甘而扭曲變形。
他的神魂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一片片崩裂碎去。
然而姜守中卻笑了起來。
“你真以為,我身上只有昊天神運嗎?你真以為,我只是擁有一個潛龍之脈的天命之人?”
“什么意思?”
東皇忽然有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
這時,姜守中雙眸忽然泛起血紅,周身一道道細小血浪環繞。
他緩緩將手放入了劫命池中。
原本已然消失殆盡的紅雨血液,竟然突然出現,那朵幾乎要枯死的四色,也重新綻放出嬌艷的光彩。
而遠處十萬大山上空的血雨,突然凝滯不動。
“這…這怎么可能?”
東皇徹底傻眼了。
“忘了告訴你,其實…我也是紅妖!”
姜守中平淡的一句話,卻如同炸雷一般,在這寂靜的桃源中轟然響起。
什么!?
東皇瞪大了眼睛,呆立當場。
“你說什么?夫君也是紅妖?”
耶律妙妙瞪大漂亮的杏眸,難以置信的望著吐露出這個秘密的葉竹嬋。
葉竹嬋輕點了點小巧螓首,神色認真地說道:
“沒錯,小姜弟弟實際上也是紅妖,準確來說,他算半個紅妖。這也就是為什么,他有時能夠看見死人魂魄。
畢竟,紅妖本身就象征著死亡,一旦現身,便預示著世界走向滅亡。而若想要阻止紅妖肆虐,唯有依靠另一個紅妖。”
耶律妙妙聽聞此言,不禁感慨道:“原來你早就料到了這些,厲害厲害。”
葉竹嬋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輕聲說道:
“想到歸想到,可真正要做到談何容易。這其中只要稍有一步差池,整個世界就會因我的莽撞而毀于一旦。無論結果如何,我都難辭其咎,終究是個罪人。”
耶律妙妙俏皮地笑了笑,打趣道:
“沒錯沒錯,那你就多給小姜哥哥生幾個孩子,就當是將功贖罪啦。”
葉竹嬋啞然失笑。
以她當下的身體狀況,想要生孩子無疑是不可能的。
至少得先重塑身體才行。
不過嘛,倒是可以先借助九尾狐那丫頭的身子,給小姜弟弟生個孩子。
想來,小狐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或許是察覺到了葉竹嬋的想法,身后九尾虛影搖曳抗議:“我介意!”
“真的嗎?”
女人秀目輕輕一瞥。
原本抗議的九尾妖狐悻悻作罷:“那就…生個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