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倉界!”
“這里就是小倉界!”
一貫淡然的惠韞子此刻少有的失態,盯著面前的界域,驚喜低聲呼道。
枯瘦老者重淵祖師猶自不敢相信,忍不住看向王魃。
王魃點點頭,面露微笑:
“不錯,我們已經回到了小倉界。”
枯瘦老者重淵祖師聞言又驚又喜,顧不上詢問為何他們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便能回到小倉界,忍不住再度看向面前若蝌蚪似的漆黑界域。
盡管四周的九座衛城緩緩圍繞著界域盤旋,看起來頗有些奇異,可這界域之中傳來的,有些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盡管已經有些久遠,卻還是讓他一瞬夢回!“小倉界…我們竟然又回到了小倉界!”
“我還以為,此生都再無看一眼的機會了…”
重淵祖師喃喃自語,眼中滿是喜悅和深深的懷念,仿佛回想起了那些年在界內闖蕩、開宗立派時的意氣風發,如今想來,竟似在昨日一般。
想起其中的歡愉處,嘴角都不禁揚起。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便是回憶里大日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的點點流光,都似溫暖明媚。
旁邊的赭衣青年齊天祖師看著面前的界域,眼底也不禁劃過了一抹復雜和感懷之色。
若說修行是一場人生的旅程,那么他記憶中最深刻的年少歲月,便是在這方小界之中渡過。
之前不曾親來,尚且能以道心壓制,不去回想。
然而此刻不意間親身重回故地,原本以為淡然的心境深處,卻有無數情緒霎時間如洪水一般奔涌上心頭,難以自制。
初入游仙觀,拜入老師門下,結識了當時尚還是煉氣一層的師兄,第一次修行,第一次經歷人事,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醒悟長生為真,萬事皆虛…之后經歷不知多少修行上的磨礪,終于修為有成,與師兄攜手縱橫風臨洲、九洲…開宗立派,成為一宗之主。
在小倉界的歲月,相比于他漫長的壽元來說,只是一段比重極小的經歷,卻在他的生命中刻下了難以撫平的印記,或許曾被歲月的塵埃重重掩去,卻又在不期然間被吹開,落入心湖之中,蕩起層層波漾,一圈一圈,直至堆成了驚濤駭浪…
“此地規則,倒是有些古怪…”
重淵祖師勉強按納住心中的情緒,卻是隨即察覺到四周環境的異常,微微皺眉。
齊天祖師被其提醒,也不由得心神微動,很快目光一凝:“與界海的規則不太一樣…似乎在排擠我身上的規則。”
他下意識環顧四周,掃過虛空,微微皺眉,有些不太確定:“這里,難道不是在界海?”
目光掃過王魃腳下的翻明和王魃身旁的重華、滿道 人等,眼中閃過些許訝然,隨后落在了王魃的身上:“太一道友,這里到底是…”
王魃淡笑了一聲,解釋道:“這里名為‘界亂之海’,昔日小倉界資源耗盡,不得已只能想辦法離開原處,一路遷徙流浪,終于在此處勉強立足,之前云天界被破,為求自保,我也只能帶著二位祖師和諸位同門,一起回到此處,暫行避開。”
“界亂之海?”
齊天祖師和重淵祖師互視一眼,似懂非懂。
王魃也未有多做解釋,具體的情況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明白,他們只要待上一段時間,便自然會清楚。
“好多的合體修士!”
重淵祖師的注意力很快便又回到了小倉界身上,看著小倉界周圍九座衛城中密密麻麻的修士身影,目露吃驚之色,但隨即還是忍不住開口問起了最為關心的問題:
“界內,還是原本的樣子么?”
似是不在意的齊天祖師,也微微偏過頭,略有些緊張地等待著王魃的回復。
三宗一起前來的修士們當中,也有一些本便是飛升上去的修士們,此刻也都忍不住緊緊望著王魃。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王魃面露一絲為難之色,一旁的重華卻是看不下去,冷哼了一聲道:
“遭逢兩次大劫,界域險些破滅,自然早已面目全非。”
“面目全非了?”
重淵祖師的臉上,不覺露出了一抹失落之色。
心中雖有預感,但聽到這話,卻還是有種希望破滅的遺憾:“也是…畢竟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
見重華已經說開,王魃也點頭道:“不錯,變化很大,二位祖師和諸位同門前輩既然已經來了,不妨入界一觀。”
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聞言,微有些遲疑之后,點了點頭。
心中也不由得忐忑起來。
既希望還能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卻又害怕一切都已經不復當年模樣…
重華也不耐這種略顯煽情的場合,當下主動朝小倉界飛去。
九座衛城中的修士們察覺到重華的身影,皆是又驚又喜,紛紛朝著重華行禮:
“見過重華道主!”
隨后又看到了滿道人和王魃等人,也紛紛恭敬行禮:
“見過滿道主。”
“見過太一道主!”
修士們恭敬的聲音,令得重淵祖師、齊天祖師、惠韞子以及其他三宗修士們無不大驚失色。
“這、這么多合體修士…難道都是小倉界的?”
p;重淵祖師忍不住看向王魃,吃驚問道。
這九座衛城中露面的合體修士,一眼掃過,怕不是有上萬有余!
煉虛、化神修士,更是不計其數!
只不過絕大部分都是形容丑陋或是姿體怪異,有些甚至不堪入目。
他之前本以為是前來交易采買,雖然吃驚于此處合體修士之多,遠甚云天界,卻也沒有太過驚愕,只道這界亂之海內的修士人數眾多,資源豐饒,然而聽得這些修士們的恭敬呼聲,卻又立時察覺到不對。
面對眾人的吃驚目光,王魃淡笑搖頭:
“自然不是,這些都是界亂之海內的同道,且這么多人,小倉界區區一方小界,又如何能供應得起?”
“呵呵,祖師還請隨我入界。”
隨即也朝界內飛去。
聽到這話,重淵祖師下意識點點頭,心中稍緩。
雖然他也希望小倉界變好,可上萬合體修士這種事情,未免還是有些太過駭人,也的確太不合理了些。
哪怕絕大部分都是合體前期修士,但小倉界這樣的小界,也的確沒可能供應得了。
“發展成坊市倒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重淵祖師跟著王魃,看著九座衛城,好似一座座坊市,不由得點頭贊許道。
心中自覺明白了些原因。
開設坊市,自然能夠從中獲得不少珍稀資源,用以修行,倒也難怪王魃年紀輕輕,便能成長得這般迅猛。
王魃聞言,也只是輕輕一笑,未有多言。
翻明因為體型太過龐大,留在了界外,其余一眾修士,則都跟著王魃,飛入了界內。
“這是…道場?”
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皆是吃驚地看著前方置身在灰蒙蒙界膜內的一片宏大透明空間。
透過墻壁,隱隱能夠看到其內連綿山岳、湖海…
而這一刻,察覺到王魃并未遮掩的氣息。
道場之內,這一刻也仿佛被驚動,無數道身影從中極速飛出。
便在這時,一道身影無聲凝聚,不斷變化著面容,朝著王魃微微一禮。
隨后似有所覺,訝然地看向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等人,仔細辨認之后,忍不住吃驚道:
“你們、你們不是都飛升了么?怎么又回來了?”
“你是…”
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驚疑地看向這身影。
“它是倉浮子,為小倉界界靈。”
王魃笑著解釋道。
“界靈?”
重淵祖師幾人微微恍然,難怪對方似乎認識他們的樣子。
說話間,從道場內飛出的一道道身影已然接連落下。
為首者,赫然是目生金色重瞳,劍氣凜然的萬象宗趙豐,隨后便是汲嬰、須彌、靈威子、姜宜等人,除此之外,長生宗的梁無極、安長壽轉世,以及游仙觀的熊照經等人,赤天宗的云七、百鬼宗的五大鬼王等等,皆是親自前來。
兩百余年時光雖然短暫,但眾人身上顯露出來的氣息,卻是明顯都有了不小的提升,顯然沒少使用三重苦,如趙豐等人,此刻也已經是合體近乎圓滿的樣子。
看到王魃,尚且還未來得及行禮,小倉界的三宗一氏這邊,卻都不由得看到了最為顯眼的惠韞子。
無不大吃一驚:“惠韞子祖師,您不是已經飛升…”
“重、重淵祖師?!”
人群中,一道聲音卻一下子將在場的汲嬰等人全都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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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淵祖師?”
眾人愕然,三宗一氏的修士對這個名字又如何能夠陌生?
可重淵祖師不是在云天界中么?心中疑竇叢生,忍不住朝著跟著重華、王魃一起來的修士們望去,這一看,卻分明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皆是掛在祖師祠堂內的畫像,不禁又驚又疑。
“姜宜?!”
王魃身側,重淵祖師目露驚喜和欣慰:
“你果真順利轉生來小倉界了!”
姜宜卻是已經忍不住越眾飛出,又驚又喜地看著跟隨王魃一起來的云天界三宗修士,在重淵祖師、齊天祖師這些熟悉的修士身上一一掃過,雙目發直,彷如做夢一般:“還有齊天祖師…玄真祖師、白冠祖師、青崖師叔祖…”
“你們、你們怎么都來這里了?!”
“難道,難道是來救我們離開界亂之海的?!”
“呃…”
重淵祖師、齊天祖師等人頓時啞口無言。
本就枯瘦的重淵祖師臉上更是略顯尷尬。
盡管不知道離開界亂之海有多困難,但連王魃都無法解決的事情,他們多半也沒有可能。
何況算起來,若非王魃出手,他們此刻多半已經被無上真佛的人給擒走了。
好在王魃這個時候出聲緩解了尷尬的局面,向他介紹道:“這些便是三宗一氏的十代弟子、十一代弟子…”
隨后又向趙豐等人簡單介紹道:
“這位便是我宗開派祖師,這位是長生宗開派祖師…”
盡管已經猜到了這群修士的身份,可從王魃口中得到確認的這一刻,小倉界的三宗一氏修士們,卻還是不禁驚愕難當,不敢置信。
已經飛升上界的開派祖師,以及一位位只出現在宗門典籍內的傳說人物,便這么沒有半點征兆地出現在面前,任誰都要愣上許久,一時間,更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些宗門前輩們。
汲嬰遲疑著,朝著重淵祖師等人欲要跪拜。
好在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皆是清醒,連忙道:“不必在意俗禮,皆以前輩、道友相稱即可。”
對方的修為眼下已是合體中期,即便是在云天界萬象宗內,也稱得上中流砥柱,這樣的人才若是對他們的前輩們一個個跪拜,未免有些折辱了。
小倉界內,三宗一氏都按照輩分相稱,但他們入了云天界后,卻也受到云天界環境的影響,有所改變。
聽到重淵祖師的話,小倉界三宗一氏這邊倒是如夢初醒,終于反應過來,眾修士神情激動,紛紛行禮,口呼‘拜見祖師’。
云天界的三宗這邊,眾修士們欣喜之余,卻是如坐針氈,蓋因這些行禮的修士們,不少人輩分遠遠低過他們,可修為卻相差仿佛,有的甚至猶有勝之,不禁心中困惑,明明這些后輩弟子身在小界,卻為何反倒是比他們在大界之中修行速度還要更快?
而重淵祖師和齊天祖師們,眼看三宗一氏的后輩弟子們修為境界竟都極高,也是心頭吃驚不已。
“單論合體修士人數,或許尚還比不上云天界三宗,可若論頂尖修士,竟也差不了多少…不,甚至遠遠勝出!”
單一個太一道主,便抵得上他們三位祖師,更不必說那疑似太一道主化身的重華道主,和恭恭敬敬也不吭聲的跛腳道人,顯然也是一尊渡劫修士。
這般算來,小倉界的三宗一氏整體實力,竟是并不比云天界三宗弱,甚至強出了不少。
“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便是資源管夠,也不該這么快吧?”
不提重淵祖師、齊天祖師心中的吃驚和疑惑。
王魃見此盛景,殊為難得,心中亦是掀起了陣陣波瀾,沉吟了下,吩咐了身旁的倉浮子。
倉浮子也不敢怠慢,心念一動。
一道道略顯茫然的身影便即從四周界膜之中浮現而出。
看到這些身影,汲嬰、梁無極等人無不又驚又喜:
“邵宗主!”
“蘇宗主!”
“顏大長老!”
“夏長老…”
“費殿主!”
“呂殿主…”
“哈哈,無敵,你也來了!”
快,快來拜見祖師!”
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彌漫著強盛的氣息,從休眠之中蘇醒,看到王魃、汲嬰、梁無極等人,無不面露喜悅之色。
直至看到重淵祖師等修士,邵陽子等人無不怔然,恍如做夢一般!待得知重淵祖師等人的身份,如邵陽子這般一貫淡然的有道之士,亦不禁潸然道:“邵陽子,終不負老師所托,不負列位祖師!”
“你很好,我聽惠韞子說了,你是好孩子,我若是你,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重淵祖師面帶溫和與欣慰道。
卻是又引來了一陣喜極而泣之聲。
人群之外,姚無敵抱著胳膊,立在王魃身旁,看著眼前的混亂景象,抓了抓下巴,有些牙疼道:“我還以為又有對手要干了…”
“不過你小子可以啊,把重淵祖師他們都給薅過來了,你怎么知道邵宗主他們最吃這套了?嘖,我還以為老邵一直都是那神棍樣子,沒想到還會哭鼻子。”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王魃心中莫名平和,笑道:
“不光是邵宗主吃這套,師叔們、師伯祖們不都吃這套么?還有什么,比歷代祖師更值得他們在意的?”
“嘿,就知道你小子最精了!”
姚無敵笑了一聲,看著不遠處,嘴上嫌棄著,臉上卻還是多了些笑容,聲音也不覺輕柔了些,低聲道:“你小子…一個人在外面,一定也很辛苦吧?”
王魃微微一怔,心中無數情緒翻涌,若潮湖激蕩,卻在最后隱入心底,化作了嘴角的一抹笑容,轉頭鄙夷道:“師父,你老了,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
“你弟子我在外面那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菩薩你知道么?就是差不多渡劫中期,呵呵,排著隊被我殺了個對穿!”
“北方大菩薩,你知道不?看你應該也不知道,渡劫圓滿大修士!還不照樣被我遛狗一樣遛!”
“等我這次再出去,砍下個大乘的腦袋給你瞧瞧!”
“辛苦?搶道寶,那自然是有些辛苦的,怎么樣,要不要徒弟我帶你出去遛遛?”
姚無敵愣了愣,隨即終于反應過來,一口唾沫吐在手上,搓了搓手,氣道:“你小子反了天了!”
“老子現在再落魄那也是你師父!還帶我去遛遛,我先來遛遛你!”
說罷,一巴掌落在了王魃的肩上,卻沒有想象中那么用力,只是隨即重重摟了摟他的肩膀,一如許多年前,輕聲道:“下次出去,把你師父也帶上吧,外面的壓力,不該你一個人扛。”
王魃微微沉默,臉上的笑容悄然斂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知道了…”
“師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