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隨時可能被食界者追上的壓力,激發了他的潛力。
還是因為在道場內,諸法顯現,更容易參悟的原故。
這月余,王魃對于那件得自先天神魔的渾黑銅杖,煉化速度反倒是快了不少。
已經初步煉化其中一道先天云禁的八分之一。
雖然算不上多,但心神倒是越發和這件銅杖貼合。
他隱約也琢磨出了一點這銅杖的用處。
秘境中。
王魃手執銅杖,輕輕朝著地面一點。
下一刻,整個秘境之中,竟是無端便浮現出無數的風旋。
王魃神識掃過,微微頷首。
以他的見識。
這秘境內的每一道風旋,皆有莫大的威能,絲毫不遜于一位專修乘風六御的化神圓滿修士的全力一擊。
關鍵是,此寶并不需要道域參與,只需要注入大量的法力即可。
“此物若是落在未入化神時的我手中,不啻于神物,現在就有些…”
王魃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微有些可惜。
他如今只待元神渡劫,便算是徹底邁入了煉虛層次。
化神圓滿說起來厲害,但對比起之前遇到的那些食界者,卻也就那么回事。
“下一步,應該便是將這些風旋合一…不過可惜,我對此寶的領悟還不太夠。”
王魃微微沉吟,再次手執銅杖,就地一點。
那些風旋便悄然消散,化作了陣陣清風,吹拂過帝柳和碧玉火桐樹上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倉浮子說這應該不是攻伐之寶…看來真正的用處,還得徹底煉化了才清楚。”
王魃心中思索了一會。
雖然按照倉浮子的說法,先天道寶中的先天云禁越多,威能或是功效便愈是驚人,這銅杖只有三道先天云禁,顯然算不上多珍貴,但這是他的第一件先天道寶,自是更為重視一些。
唯一的問題在于,煉化先天道寶無法假托他人,他若要煉化,便不得不將全身心都投入其中,無暇顧及其他。
“可惜化身不在…”
王魃掃了眼已經變得渾圓的不死神樹,距離真正的化胎還需要一些時日,而化胎之后,還有蘊胎的過程。
往日在界內轉眼即過的過程,如今卻顯得尤為難熬。
不過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預期中的先天神魔遲遲未來,這樣的焦慮比之一開始,卻也輕松了許多。
想了想,他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離開了萬法峰,迅速落在了道場至高處。
茶亭處,靈威子和姜宜始終都在盯著界外,見王魃突然出現,也并無異色。
“怎么樣?界外可有什么發現?”
王魃照例詢問。
靈威子搖頭:
“我與姜前輩一刻不曾松懈,還是那樣,什么都沒有,連混沌源質都沒有。”
聽到靈威子的話,王魃既欣喜,又有些失望。
不過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只是點頭道:
“沒見到食界者便是好事,有勞師叔和姜前輩繼續看著了。”
“對了,那頭瘟魔…”
靈威子欲言又止。
“瘟魔?”
王魃腦海中立刻便浮現出了那只兔子,微有些疑惑:
“它怎么了?入界了?”
“在你留下的洞口處出現過幾次,想進來,又似乎有什么顧慮的樣子。”
姜宜出聲道。
“顧慮?”
王魃微微皺眉,心頭微轉,隨后點點頭道:
“我知道了,下次若是見著,你們叫我一聲。”
說罷,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是在純陽宮中。
“師弟倒是難得有興致來我這里。”
趙豐正在皺眉處理宗內雜務,見王魃不告而來,不由得眉頭松開,微有些訝然。
王魃卻是看出了趙豐眉宇間的疲態,直言不諱道:
“師兄若覺太累,不妨卸去這宗主之位。”
趙豐聞言,無奈掃了他一眼。
他可是還記得某人之前信誓旦旦的說,待大劫結束,便會接手來著,如今卻像是個好人一般在這勸他卸任。
不過還是低嘆一聲:
“前些日子,師父也曾與我說過,他們借取《界海星辰圖》修行,收獲極大,也許要不了多久,便能一階道域圓滿…我倒是想專心修行,只是如今道場內百廢待興,突然放手,反倒是有些不適,罷了,等過一陣子,確定那食界者不會再來,挑一賢能之人,我就把這擔子都傳下去吧。”
“正該如此。”
“師兄你退位,我也一起卸下這副宗主。”
王魃輕輕頷首。
人到了不同的階段,便要做這個階段該做的事情。
大劫已過,的確是百廢待興。
但如今的小倉界更需要一批修行高深之人,以應對界外可能到來的危機。
趙豐天資絕頂,擔任宗主之位多年,雖磨煉了心性,卻也拖慢了不少進度。
該是卸下負擔,專心修行了。
“對了,這是你之前叫我安排的懸空器煉制之法征集的結果。”
趙豐驀地想到了什么,從桌案上一堆卷宗中,抽出了一卷,遞給了王魃。
王魃接手展開,卻見其上羅列了十余個方案。
趙豐在一旁介紹道:
“此次征集放出風聲后,道場內,不管是長生宗,游仙觀,還是散修…都十分感興趣,因此倒也的確得了上百份方案過來,不過排除一部分并無新意的方案之外,最終挑出了這十四個方案出來。”
王魃聞言一邊點頭,一邊仔細一一掃過。
很快,在看到第二個方案的時候,他便驀然眼睛一亮:
“這個辦法不錯,熔煉四階五階靈材,向上代替部分六階靈材…算下來可以減少五十萬六階上品靈材。”
趙豐掃了一眼,點頭道:
“這是咱們宗內一位已經從煉器部退下的元嬰,名為‘支不應’,和咱們同一輩,熟稔各種靈材特性,這才想出了這個主意。”
王魃輕輕頷首。
萬象宗內藏龍臥虎,但論煉器師,整個小倉界,只怕首屈一指,能有這般的成果,他也并不意外。
只是他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太滿意地搖了搖頭。
八百萬斤靈材,哪怕是少了五十萬斤,也依然是小倉界不可承受之重。
若是能再降低一些…
他隨即看向下一個。
一連幾個方案,最終節省的靈材數量,都沒有超過支不應的方案。
不過在最后兩個中,他卻忽地又眼睛一亮。
一個寫著:
“…若只是為了保證懸空法器在運轉之時可行,則法器本身不必太過精良,只要保證用的時候可用,其余之時再收回界內重新修葺、蘊養,如此,可大幅降低靈材本身耗靡,余且估之,只需七成即可,若能再有充足的時間,余刪繁就簡,或可再降…”
另一個寫著:
“…以符代器,或可行之,符者,代器而行,其成本大致在法器之百一,而效果卻相差仿佛,托舉小倉界乃是一時為之,而非時時為之,是以與其煉器,不如煉符…”
“這兩個人什么來歷?”
看到這兩個方案,王魃不禁拍案叫絕,尤其是最后一個。
趙豐倒是不出意外,隨即說出了這兩人的身份。
“竟都是散修。”
王魃意外地看向趙豐。
“對,一個算是煉器師,另一個卻是個擅長煉制符箓的。”
趙豐苦笑著點點頭:
“三宗的煉器師,都是想著如何將法器煉得更好,又如何會想著這些野路子的辦法。”
王魃聞言,贊同地點點頭。
這兩個方法都算不上什么技藝高深的辦法,只不過是稍作變通罷了,但卻更適合眼下的情況。
宗內的煉器師不難想到,只是他們卻被自己過往的經驗與習慣所困囿,反倒是想不到這層。
王魃微微沉吟,問道:
“這兩人何在?”
趙豐見王魃來了興趣,當下便喚來了門外值守的修士,著他將人帶來。
兩人又談起了小倉界眼下遇到的情況。
“一直往云天界的方向走,按說本該是混沌源質會慢慢多起來,可如今卻半點也沒有見到,一旦沒有了混沌源質補充,翻明只怕也飛不了太遠。”
趙豐面色多了一抹沉重。
王魃聞言也神色微沉,凝重道:
“我知道,這也是我擔心的事情…和大家說一下吧,盡量只鉆研道域,減少對靈氣的煉化,這些靈氣終究是要留著關鍵時候保命用的。”
“化神們還好說,主要是元嬰境…大家都盼著能踏入化神,靈氣的消耗自然大,一個兩個不算什么,但如今道場中,少說也有個三、四百位元嬰修士…”
趙豐欲言又止。
他還有一點沒說,那就是御獸部以及萬法峰秘境里的海量靈獸。
雖然這些靈獸的食物來源大多成本不高,但它們也同樣對靈氣進行消耗。
這么多靈獸,有的體型大,境界高,對靈氣的需求自然更大。
算下來,如今消耗量雖然還沒跟得上修士,差距卻也看得見了。
當然,他也清楚這些靈獸對如今的道場來說亦是極為重要的存在,誰也說不準會什么時候派上用場,是以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王魃微微沉默,卻還是搖頭道:
“那也要砍掉一些,除了那些壽元將近的,其余都先保證最基本的…大家都得先過一段苦日子才行。”
趙豐輕輕頷首。
未來的情況誰也不清楚,積攢的每一點靈氣,或許在后面都至關重要。
正說著。
兩人耳邊,卻忽地傳來了靈威子有些緊張的聲音:
“外面有動靜!”
兩人一個激靈,互視一眼,幾乎是同一時刻瞬間消失在了純陽宮。
隨后一前一后,出現在了茶亭中。
也顧不得和靈威子、姜宜說什么,立刻便看向界外。
界外。
在前方幽暗的虛空中。
一處看不清模樣的黑點,靜靜地趴伏在他們前行方向的邊緣處。
如果一切順利,他們會在未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中,與其遙遙相望,交錯而過。
“那是什么東西?”
趙豐眉頭緊皺,隔著界膜,凝視著那處黑點。
姜宜和靈威子皆是凝重搖頭。
大家對界外的情況都是一無所知,姜宜即便知道一些,但也僅限于書籍之上,何況還隔著這么遠。
但這又是小倉界眾人在界外見到的,為數不多的東西。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去探索的欲望。
只是王魃仍是艱難地壓下了心中的好奇心,面色凝重,沉聲道:
“咱們繞開它。”
“王副宗主…”
姜宜和靈威子不由得看向王魃。
唯有趙豐目露贊同。
眾人的視線很快便發生了偏轉。
這是翻明在按照王魃的意志調整方向。
姜宜忍不住問道:
“為何不去瞧瞧?萬一那里有混沌源質呢?”
王魃面色平靜:
“咱們遇到的那批食界者便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雖然咱們已經走了很遠,但能在那批食界者們手中保存下來的東西,不管好壞,都不是咱們能應對的。”
“可這也說明不了什么…”
姜宜皺眉開口。
趙豐卻代替王魃開口道:
“我們眼下沒有冒險的資格,只要輸一次,就是全盤皆輸。”
姜宜聞言,面色微頓,隨后也只能無奈嘆了一口氣。
若是換做她,早都忍不住駕著翻明去瞧瞧怎么回事了,哪怕不親自前往,也要安排人手前去看個究竟。
但這師兄弟卻生生忍住了這樣的沖動,雖然她不太認可,畢竟修士不爭,何以成仙,但卻也不得不佩服兩人的心境修為之高。
靈威子有些可惜地看了那黑點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卻也并未多言。
兩人肩上擔著小倉界眾生,不敢冒險也是情有可原,他身為師叔,極為理解。
不過心中多少也有些遺憾。
界海廣大,想來不乏驚天動地之寶,這黑點說不定就是某件珍寶,只可惜失之交臂。
而王魃的耳邊,卻是響起了倉浮子幽幽的聲音:
“你方才應該去瞧瞧的,我隱隱感覺,那里很可能是‘界胎’。”
“界胎?”
王魃心中微動,干脆以神識與之隔空交談。
倉浮子在界內無處不在,倒是能夠應上:
“界胎者,世界之初始也。”
“我之前曾說過,這界海中,有不少先天道寶,實則是道與混沌源質交融,衍化世界失敗的產物,而這先天道寶,往往便藏在這界胎當中,當然,這界胎里面,也可能還孕育著一方世界,不過那里我只感覺到了極為稀薄的混沌源質,應該不可能孕育出世界,所以是先天道寶的可能性很大。”
王魃卻并未心動,反問道:
“可能性有多大?其中有無危險?”
倉浮子遲疑了下,回道:
“這說不準,界胎內孕育什么的都有,興許是先天道寶,興許是某種先天神獸,又興許是別的,至于危險…這也說不準。”
它畢竟也只是界靈,畢生都只待在一個地方,所知曉的也大多是這么多年偶爾瞧見,只是實在不多。
王魃對倉浮子的情況也算是知根知底,因此并未被倉浮子的話所影響,依舊堅決:
“眼下沒到冒險的時候,繞過這一片,再繼續往東邊去。”
如今的小倉界,便和修行一樣,想要登頂,可以走得慢些,但決不能輕易犯錯。
“如履薄冰啊。”
看著界外無盡的虛空,王魃心中暗暗感慨。
巨大的大鳥背負著小倉界,從虛空中飛過,隨后一點點消失在幽暗之中。
而在小倉界離開后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食界者河流,浩浩蕩蕩地從此處穿過。
只是在即將靠近王魃他們所見到的那個模糊不清的黑點時,卻仿佛忌憚一般,驀然偏轉方向,在虛空中繞了一個大圈,之后沒有半點猶豫,徑直朝著小倉界消失的方向快速穿去。
寂靜的虛空再度安寧。
“你二人若無師長,可拜入我萬象宗內。”
純陽宮內,王魃看著面前的木訥中年人和一個身上衣袍都畫著諸多符箓紋路的年輕修士,含笑開口。
這二人到底是散修出身,聞聽王魃所言,無不大喜,連忙便朝著王魃欲行大禮,卻被他攔下。
身旁的趙豐微微搖頭:
“我宗除去祭拜師長之外,并無此禮。”
“是,煉器師農雨時,多謝宗主、副宗主!”
木訥中年人也只是看起來木訥,從散修的生活環境中活下來的人,就沒有幾個是真的愚鈍的,當先便朝著王魃和趙豐再次行禮。
他便是提議制作劣質懸空法器以應對難題的那位散修。
而另一位年輕修士也連忙有樣學樣,朝著二人行禮:
“符修陳許,多謝宗主、副宗主垂青!”
“嗯。”
趙豐點點頭。
王魃則是繼續叮囑:
“雨時記得好好研究那懸空法器的煉制,不必急于一時。”
“陳許,你也可以和我們宗內的符箓大師好好再研究研究,能否煉出更為節約,效果更好的懸空符。”
雖說符箓成本比起法器,不足百一。
可哪怕是百一之數,八百萬斤搞下來,也要八萬斤六階靈材。
而且雖然所需要的材料轉而變成了制符材料,重量不至于那么夸張,但宗內也同樣庫存也僅有少許而已。
畢竟,誰家制符材料是按照萬斤來算的。
得到王魃看重的兩人,皆是激動地連連點頭。
以他們的身份,原本自是不清楚王魃地位。
不過當知曉王魃便是如今道場之主后,便再無疑問。
很快,殿外便有修士帶著他們離開。
王魃也將手中從陳許那里得來的懸空符煉制之法,交到了趙豐手中,便開口道:
“這兩人是可造之材,得叫煉器部、符箓部都好好培養。”
趙豐也認可地點點頭。
兩人雖然對煉器、制符不太懂,卻也能看出這兩個連金丹都不是的散修,在提及各自擅長領域時的忘我和由衷的喜愛。
技藝可以學,可以磨煉,但能在逆境之中仍保持對技藝的熱愛,這才是極為難得的。
不過趙豐很快便皺起了眉頭:
“按照那個陳許提到的方法,宗內符師提的方案里的幾樣材料,最重要的便是六階靈材‘赤丹白火砂’和六階‘九花蛇皮紙’,這兩樣,咱們宗內有,但加起來,至多畫個十來張便了不得了,按照咱們的計算,這可需要數千張才夠,師弟,這么多缺口,你又有什么辦法可以填補?”
王魃聞言笑了笑,目光不由得看向界內。
語氣中帶著一絲復雜和感嘆:
“這便是我為何要將界內完全交給凡人的原因。”
趙豐微微一愣,一時有些不明白為何師弟要忽然提起凡人。
但下一刻。
他便吃驚地看著界內的方向,一團浩蕩的,純凈無比的香火之力,從界內涌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