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鳴震,如天崩地裂。
巨大的動靜,頓時引來了萬象宗以及周圍散修們的注意。
“化神劫?!”
“不,似是比尋常的化神劫,更為驚人…咦?他不是宗主弟子,王易安么?”
宗內很快便有人認出了王易安的身份,大為吃驚。
純陽宮內,趙豐獨自盤坐在桌案前,看似穩如泰山,可緊緊看向宗門之外的那雙眼眸,卻還是暴露出了他心中的在意:
“易安竟然這么快便開始渡化神劫了…倒是超過了我這個師父,看來他在武國的這些年,收獲不小。”
不過這也實屬正常,王易安這些年跟在王旭的身后,而王旭本已經無限接近六階,隨時指點之下,王易安觸類旁通,自然收獲極大。
只是雖然心中欣慰,但在察覺到王易安化神劫的異常之時,也不由得眉頭皺起:
“易安除去學了心劍峰的劍道之外,還參悟了癡劍的八相劍,以及姚師伯的萬法劍道…如今看來,他應該也接觸了《真武經》,現下以劍道衍化真武,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么?”
修士與真武之間,至少在此刻之前,仍是彼此敵視。
整個小倉界,除去西邊三洲情況不明,北海洲少有人涉足之外,攏共五洲,如今僅余下風臨洲尚算是修士的大本營,其余四洲,皆被真武者所統治。
在武祖王旭活著的時候,即便是修士,也要畏懼其不受天地約束,盡情施展的能力。
這也是惟一一個可以在小倉界界內,肆意發揮出煉虛之能的存在。
遠不似韓魘子、惠韞子這些煉虛修士,縱有一身本事,卻也受限于天地約束,難以施展。
而如今武祖隕落,化龍池也早已損毀。
武國雖大,人口雖眾,可卻大而不強,在修士們的眼中,處處都是破綻,是以對真武者們動手,也只是時間問題。
而王易安卻在此刻,于大晉宗門中執牛耳者的萬象宗山門前,強行以劍道衍化真武,并且化作兩極,引來雷劫。
已經很明確地向宗門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夾在修士和真武之間…”
趙豐目光閃過了一抹嘆息。
人各有志,王易安的選擇,于修士、宗門而言,或許的確有些大逆不道,可于王易安自己而言,卻未嘗不是順應心意的結果。
道心道心,道無好壞,不分高低,唯看心意。
有自己想法、堅持的人,總好過那些庸庸碌碌之輩。
是以趙豐也只是輕嘆了一聲,隨后平靜看去。
但見雷光涌動,映照四方。
王易安的身影,在這雷光之中艱難佇立,猶如風中殘絮,每一次的雷劫,都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他想要將劍道和真武合二為一,行前人所未能成之事,又豈是那么容易?
只是這一刻的他,卻從未有過的堅韌,雙眸中的光芒,在雷霆的淬煉下,越發明亮!
“師兄。”
萬法峰上,步蟬忍不住看向無聲無息落回峰頂的王魃。
她同樣看到了萬法峰之外的動靜。
本因看到暌違已久的兒子而感到高興,可在看到王易安竟已經開始渡化神劫,饒是她向來鎮定非常,此刻卻也焦急擔憂地來回走動。
相較于步蟬的著急,王魃卻并沒有太多的反應。
他只是靜靜地感受著步蟬情緒的變化。
猶如一口古井,映照著周圍人的情緒。
而這樣的情緒變化,又悄然反饋在心中。
原本停滯下來的融合進度,此刻竟是又再度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變化。
這樣的變化,讓王魃心中頓時又有了一絲想法。
“六斤有點像是要撐不下去了!師兄,你快想想辦法啊!”
步蟬忍不住焦急道。
然而轉過頭,卻只看到了一臉淡漠,似是沒有半點情緒變化的王魃,不由得面露錯愕和陌生:
“師兄,你…”
宗門籌備著即將到來的大劫,她身為靈植部部長,自是任務繁重,責無旁貸,這二十余年幾乎都待在靈植部中,不曾回來。
如今卻看到了仿佛判若兩人的王魃,自是驚愕無比。
這一瞬間,甚至都已經忘卻了王易安的事情,只是難以置信地看著王魃。
感受到此刻步蟬心中情緒的巨大波瀾,以及臉上的陌生,心湖平靜如冰的王魃,不知為何,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絲疼痛之感。
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卻偏偏又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身情緒的變化,整個人便仿佛分成了兩半,自己審視著自己。
“情緒…看來真的是徹底融合冰道人的關鍵。”
“是因為《太上煉情訣》的緣故么?”
煉情峰的這本鎮峰之寶極端特殊,他越是修行,便越是能夠感受到其中的精妙。
在自我審視的過程中,玄黃道域和極寒道域的融合,也再度開始了緩慢,卻穩定的進程。
“師兄!!”
步蟬目光緊緊盯著王魃,四目相對,她似是要從這雙熟悉無比的眼眸里,看出真正屬于王魃的感覺。
隨后說出了讓王魃的心湖再度泛起波瀾的一句話,雖是猜測,語氣卻堅定無比:
“你…是在修行對不對?”
王魃平靜地點了點頭:
“你猜得沒錯,不必擔心。”
“那六斤他…”
步蟬猛然想起了宗門之外的王易安,頓時回過神來,焦急喊道。
王魃目光朝著宗門外微微轉去,看到在雷霆之下,仍舊在極力嘗試著將真武與劍道捏合在一起,卻始終無法圓融的王易安。
極度冷靜的心湖,飛快地權衡起來。
最終,他忽地抬袖。
袖中,一顆黑漆漆、干癟的果實徑直飛出,穿過宗門大陣,落在了雷霆下的王易安手中。
“這是…”
王易安滿臉疑惑。
但隨即,耳畔便聽到了父親那似乎沒有太過感情的聲音:
“此為‘陰果’,服下吧。”
王易安聞言,毫不猶豫地將這顆果實吞下。
下一刻,他只覺一股清涼氣息從肺腑之中,直入神魂之內。
嘩——
天地竟是瞬間開闊,有關于劍道,有關于真武,有關于兩者之間的一應契合之處與相悖之處,都在這一刻迅速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諸多本需要他苦心鉆研才能領悟的點滴道意,這一刻便像是大河開閘,水浪傾瀉,攔都攔不住。
呼吸之間,王易安雙眸之中精芒四溢,原本被強行扭合在一起,卻始終涇渭分明的劍道與真武,竟在這一刻,終于完全合而為一!
他腳踏虛空,面對著洶涌的雷劫,和心頭間恣意生長的心魔。
內外交困中。
他驀然抬掌并指,無數血氣自他周身如焰火升騰,隨后從他的劍指之中,猛然間迸發出一道沖天血色劍氣!
粗壯、凝實。
悍然斬向落下的雷光!
血色劍氣與雷光相撞,無聲無息間互相泯滅…
雷光斂去,烏云消散。
王易安一身殘破,可眉宇間卻有種洗盡鉛華后的沉穩和深邃之感。
遙遙看向萬象宗。
隔著深不可及的濃霧,他朝著宗門,再度深深一拜,隨后沒有半點遲疑,化作了一道血色流光,飛往了皇極洲。
看到這一幕的步蟬,神色復雜,不舍、擔憂和無奈。
“六斤…”
人終究要獨自走上屬于自己的路,不管她有多疼愛,可終究無法代替王易安去作出決定。
王魃緩緩收回了目光,不過靈犀石內,很快便收到了趙豐的消息:
“太阿觀主過來了,他想請惠韞子祖師出手,同時聯合大晉所有修士,一同覆滅原始魔宗。”
王魃沒有任何的遲疑,立刻便在靈犀石內作出了回復:
“讓太阿觀主要么回觀之后,緊閉觀門,要么也和長生宗一般,入我宗避難。”
“記住,不管發生任何的事情,都不要出手!秦氏、游仙觀那邊,你都如此告訴他們。”
隨后他便收起了靈犀石,走入了秘境之中。
他已經摸到了徹底融合的方向。
“他真是這么說的?”
純陽宮內,太阿觀主的面色微有些難看。
趙豐雖也是一宗之主,只是在這位老前輩面前,卻也不能真的平輩論處,微微欠身以示敬意,隨即沉聲道:
“王副宗主如今修行到了關鍵時候,暫時影響了性格…不過王副宗主推演之法的精妙,觀主想來是知道的,他既然如此說,那必然還是有原因的。”
聽到趙豐的話,太阿觀主微微皺眉,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心中沉思,隨后換了口氣,認真道:
“推演之法我也有所耳聞,我并非是不相信王魃,相反,我十分欣賞他,只是這推演之法本就不是確之鑿鑿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但韓魘子之前奪取了不死神樹,比之之前已經有了不小的提升,如今又得了六階海珠…”
他由衷道:
“咱們本可以在其尚未成長起來之前便扼殺掉,為何非要浪費這樣的機會?”
趙豐聞言,心中其實也有些贊同太阿觀主的想法。
只是想到王魃一遍遍地提醒,他隱約能夠猜到,王魃一定是已經察覺到了什么,這才會如此不厭其煩地提示他。
當下心念快速轉動,開口道:
“觀主應該也知道,這韓魘子極善保命,且狡兔三窟都不足以形容,昔日我宗惠韞子祖師,便曾和王副宗主說過,若無萬全把握,切莫打草驚蛇…如今咱們對韓魘子的手段仍舊一無所知,即便是惠韞子祖師出手,也無法確定一定能在雷劫降下之前,處理掉韓魘子。”
“那就坐視韓魘子變得更為強大,直至誰都遏制不住?”
太阿觀主又氣又怒,可眼見趙豐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意思,只能氣得長嘆一聲:
“若是邵道兄、顏道兄、荀道友他們還在,又豈會如此…”
說罷,也不待趙豐開口,便失望憤怒地拂袖離去。
被對方輕慢對待,趙豐不由面色微沉,但他也能感受到太阿觀主心中的焦急和無奈。
眼看著最大的敵人很可能變強,無論是誰都坐不住。
若非師弟頻頻提醒,他說不定也早都忍不住答應太阿觀主的提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趙豐少有地嘆息了一聲。
宗門前途未卜,小倉界局勢不明。
身為一宗之主,這種壓力更是尤為地明顯。
但他此刻所能做的,也的確不多,因此也只能在煎熬中默默等待著。
就在這煎熬中。
局勢的變化,卻來得比他想象的要快上了許多。
僅僅是在韓魘子得到了六階海珠不到數月的時間,他收到了來自大晉之外,風臨洲各地散修們被原始魔宗大肆掃蕩、俘虜的消息。
相比起之前抓一部分,留一部分任其繼續成長的風格,這一次原始魔宗卻風格大變,所過之處,幾乎無有幸存之人,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盡數被擄掠而走。
“原始魔宗,要做什么?”
趙豐神色凝重,意識到反常變化的他,心頭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霾。
而接下來,一道道消息更是猶如雨點一般從風臨洲各地送了過來。
每一道消息,幾乎都代表著一片地域上的所有凡人和修士的消失。
幾乎是犁地三尺!
“原始魔宗是瘋了么?”
如此大的動靜,也讓部分留守宗門的化神長老們心中驚疑。
也有長老提議主動攔截原始魔宗的行動。
畢竟如今的原始魔宗也并無多少厲害人物,獨一個韓魘子蓋壓所有人,但韓魘子說到底也只有一個。
只是長老們的提議,卻都被趙豐否決。
“可以容許散修們進入萬象宗下轄的地界。”
“但所有人,都不要離開宗門…關殿主那邊,也盡快讓他回來。”
“大劫,應該是快要來了!”
哪怕他并不會什么推演之法,可他還是能夠感受到一股難以遏制的大劫氣息,已經近在咫尺。
山雨欲來,壓抑、沉悶…似是在等待一個可以宣泄的時機。
眾長老們雖然對趙豐的這個決定難以理解,但也同樣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沒有人敢懈怠。
而一個個接連到來、發生在遙遠地方的急促消息,卻還是讓整個萬象宗高層,都陷入了為難之中。
“收到消息,原始魔宗不久前已經遣人跨過東海,襲擊皇極洲,不過卻都被王易安…少劍祖帶人擊退。”
“原始魔宗人手損失慘重。”
“魔宗宗主也身負重傷,敗退回宗療傷。”
“不過…我們的人方才發現,原始魔宗的那座常羊神山,如今正朝著皇極洲的方向飛去。”
聽到靈犀石中傳來的消息,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了起來。
“韓魘子,是打算親自前往皇極洲,掃蕩真武者?”
得出這個結論的眾長老中,不久前才結束操練的靈威子眉頭緊皺:
“如今之際,韓魘子才是我大晉的心頭之患,我們與真武者也已經是友非敵,而一旦真武者被掃蕩一空,說不定韓魘子便要將心思放在咱們的身上…宗主,這不光是救真武者,也是在救咱們自己。”
“我建議,咱們立刻派人支援武國。”
然而面對靈威子的勸說,趙豐卻只是無奈地回了一句話:
“所有人,都不得離開!”
“這…”
眾長老面面相覷,實在是難以理解。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殿外卻傳來消息。
“宗主,諸位長老。”
“元磁宮秦宮主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