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6 清算

　　興許是吉蘭因壓制強烈不適所帶來的顫抖，將懷中原本入睡的托莉娜驚醒。

　　少女連忙起身，關切問道：

　　“你怎么了？”

　　“沒事。”

　　吉蘭搖頭，給了個安心的眼神。

　　“只是觸及新原質讓實力又有了提升，導致我‘降格’的本體更難在塵世行動了…若是稍有大意，恐怕逸散的力量便會引發難以遏制的神秘災害。”

　　“你的原質又晉升了？！”

　　托莉娜捂著小嘴，很是驚訝。

　　吉蘭頷首。

　　少女看著他，表情頗為感慨。

　　“真厲害。”托莉娜道。“你和‘導演’克拉克先生一樣特殊，雖然沒有‘啟蒙火種’的幫助，可晉升速度依舊迅猛…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還是2階靈秘者，如今兩年多過去，卻已經成為了9階使徒。”

　　“我能感覺到，如今你身上的氣息非常強大，雖然還不及司辰，但連喬拉先生都已遠不如你。”

　　說著，托莉娜稍作停頓，主動伸手幫吉蘭揉按起了太陽穴，小聲道：

　　“你剛觸及了新原質，累了吧？”

　　“還好，不是…”

　　吉蘭笑著回應。

　　可話未說完，卻見托莉娜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他看。

　　“嗯，確實有點累了。”

　　他改口道。

　　少女嘴角翹起一個弧度，小聲提議：

　　“要不你‘升格’回黑城堡吧，好好休息一下…畢竟以你所說，一直逗留在塵世，對你的身體負擔很大。”

　　“咳…”吉蘭哪能不知道對方的意思，卻默契沒有點破。“也好，那就先休息吧。”

　　大半天過后。

　　夢境深處，孤島黑堡。

　　閣樓閨房的大床上，隔著幔帳能看到兩個人的模糊輪廓。

　　吉蘭表情放空，怔怔盯著床頂發呆。

　　黑發少女正像樹袋熊一般貼抱在他身畔，還用食指不斷在其左胸劃動。

　　散發深邃黑光的缺圓十字烙印，在托莉娜一遍又一遍的刻畫中，變得更加深沉。

　　這些天來，吉蘭都記不起托莉娜給自己的烙印加深了多少次，他不禁收回目光，朝其看去，莞爾開口道：

　　“如今這缺圓十字烙印，恐怕連你自己都難以將其消除掉了。”

　　“我不會消除的。”

　　托莉娜抬起黑色眸子，微笑小聲道。

　　“它要永遠留在你的身上，這樣我就不會找不到你了。而且…”

　　“而且什么？”

　　“嗯，不告訴你。”

　　托莉娜俏皮一笑，眼波流轉。

　　吉蘭不知祂有何深意，但也沒有追問，只是笑笑，親吻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隨著托莉娜律法補全，雙腿宿疾得以痊愈后，性格在原有的恬靜之上，多出了幾分活潑。

　　這顯然是好的轉變，說明托莉娜的心結被打開，不再深陷過往的黑暗與冰封。

　　吉蘭樂得如此。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的缺圓十字烙印，那深邃的黑暗里，仿佛隱藏著什么力量，將其與托莉娜緊緊聯系在了一起，仿佛不分彼此。

　　雖然他前世因身心殘疾的緣故，并未有過什么感情經歷，但也明白，這是少女強烈占有欲的表現。

　　“要再睡會嗎？”

　　吉蘭輕聲問道。

　　托莉娜搖了搖小腦袋，道：

　　“不了，我已經睡夠了。反倒是你睡會吧，我幫你按摩…”

　　“好。”

　　吉蘭沒有拒絕，欣然應允。

　　他閉上雙眼，旋即便感覺有一雙溫柔的小手在幫他按壓肌肉，頗為舒適放松。

　　就這般，吉蘭的意識陷入了沉睡…雖是入睡，卻是無夢，因為這已經是身處夢中。

　　凡人睡眠入夢，而飛升者卻是入夢睡眠，兩者截然相反。

　　亦如真實與夢境，互為倒影。

　　時間悄然流逝。

　　又是幾天過后。

　　塵世血海的冰雪孤島上，吉蘭再度結束了一天的“清理工作”，從海底回到山洞，與托莉娜的彼我相擁烤火，飲茶閑談。

　　他卻突然有所察，默默從懷中取出了一個不斷震顫的金屬話筒。

　　銀色的話筒內側閃耀著繁復的三角圓煉金陣，以及一個特別的符號。

　　是有人在撥打他的煉金熱線。

　　看著那符號，吉蘭認出，是神秘調查委員會的標志。

　　咔噠。

　　“喂，瑪維嗎？”

　　吉蘭接通，將話筒拿到耳畔說道。

　　那頭傳來了女子的聲音：

　　“是的，吉蘭委員長。”

　　“出什么事了？”

　　吉蘭又問。

　　一般而言，有阿萊薇婭四人主導，委員會的事宜不會出現什么紕漏。能讓瑪維主動打熱線給他，便說明事情不一般，需要他這位委員長親自拍板。

　　“是這樣的，委員長…按照您的意思，奧蘿拉小姐四人在一個月前召開了動員大會，與其他負責人一起制定了詳細的‘清剿計劃’，并針對三大舊神密教實施了行動。”

　　那頭，瑪維沉聲道。

　　“二十二位負責人各自帶隊執行任務，過程很順利。短短兩周時間，便根據情報線索追蹤到了對方據點，并展開了追擊，直至將帝國境內的密教成員清剿大半…只可惜，三大舊神密教的首領以及高層仍未伏誅。”

　　“在緊急請調‘機械神教’三大祭司的協助后，成功捕捉到了對方的蹤跡，卻是已經去往帝國邊境，即將外逃。”

　　“各組負責人聯名讓我向吉蘭委員長請示，是否繼續追擊，將三大舊神密教斬草除根。”

　　“嗯，我知道了。”吉蘭拿著金屬話筒，輕聲說道。略作思忖后，又道：“這件事由我親自出手吧。另外，替我轉達各組負責人，表示他們辛苦了，各項功績皆會按照委員會規章發放。”

　　之所以選擇親自出手，吉蘭也是有所思量。

　　三大舊神密教并不簡單。

　　他們并非走的“火劍之路”，而是與舊神聯系緊密的“密儀之路”，力量體系十分詭譎。一般的成員還好，不算太強大，但首領和高層就不同了。

　　據吉蘭所知，“密儀之路”走到高深之處，不但從舊神那里得到的恩賜更多，還能承載更強的力量。

　　就如同他當初在真實膠卷《舊匹爾》中遇見的那位“殺戮游戲”主持人。身為“弦月會”高層的“月牙先生”，其實力明顯要強于一般5階久世者，與6階相差無幾，且更具殺傷性。

　　這還只是高層，并非首領。

　　更何況，對方已逃到邊境，即將離開帝國。若是讓負責人們繼續長途跋涉地帶隊追擊到境外，很可能會引發傷亡，甚至損失嚴重。

　　“是，委員長。”

　　話筒那頭，傳來瑪維恭敬的聲音。

　　吉蘭交代完，又問詢了一下近期的戰況局勢。結果據瑪維所述，不奧之戰目前打得相當焦灼。

　　此前因聯邦占據絕對優勢，接連打穿了帝國防線，即便如今優勢不再，可大舉壓境后沿途建造和布置的據點、堡壘等戰爭設施卻不會消失，以至于頑強抵抗住了帝國的反撲。

　　而對方目前唯一的弱點，便是后勤補給線過長。

　　在帝國本土交戰，對方明顯吃虧。拼消耗，聯邦是難以拼得過的。

　　可這場戰爭還要打多久，沒人知曉。

　　或許，唯有等哪一方支撐不住。

　　聽完戰況，吉蘭沉默了一會。他又交代了瑪維幾句，這才掛斷熱線。

　　咔噠。

　　待他將金屬話筒重新收好，身畔的少女開口問道：

　　“你要親自去執行任務了嗎？”

　　吉蘭的通話并未避開托莉娜，她自然知曉發生了什么。

　　“嗯。”吉蘭點點頭。“會離開一段時間，但應該不會太久。”

　　“我和你一起去吧。”

　　托莉娜道。

　　“不想一個人留在這里，也不想獨自回到黑城堡…”

　　聞言，吉蘭并未拒絕，笑著點頭。

　　以吉蘭現在的實力，已是可以借助“泡影律”將自身能力數據化，從而進行一定程度上的篡改。

　　故而，他只是簡單將“快速移動”這個7階的能力進行了擴展，便實現了帶人瞬移的效果。

　　僅僅一眨眼的工夫。

　　吉蘭與托莉娜兩人便從血海孤島的山洞里消失，橫跨極南至極北數萬公里距離，來到了一處廢墟般的城市當中。

　　眼下是傍晚時分。

　　天空陰沉沉，灰蒙不清。

　　昔日繁華熱鬧的波西維亞，先是遭到了聯邦的“終爆”打擊，后又成了不奧兩國交戰的主戰場之一，如今已是充斥著斷壁殘垣的焦土廢墟。

　　四周一片死寂，連鳥叫蟲鳴都沒有。

　　布滿彈坑、鞋帽衣物殘骸、各種垃圾和發黑血漬的街道上，已是破損不堪。石板斷裂翻起，倒塌的路燈和垃圾桶隨處可見。

　　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并肩在廢墟中穿梭，沿途還能看到不少坦克與裝甲車的殘骸碎片。

　　“你要找的任務目標，就在這座城市廢墟里嗎？”

　　托莉娜問道。

　　“嗯。”吉蘭面露微笑，耐心解釋：“根據‘機械神教’給出的情報，‘弦月會’的首領與高層，便是逃到了在這里，他們似乎是打算通過這條路去往境外。”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冷風穿過廢都，發出嗚嗚如鬼號般的呼嘯。仿佛末日般的城市場景，給人一種無比荒涼之感。

　　這座城市，正是真實膠卷《舊匹爾》的原型。當初那場牽扯“月神”與“殘王”之間的博弈，圍繞“洪流”飛升而創造的“殺戮游戲”，正是發生在這里。

　　只是那座名為“神選塔”的螺旋高塔，早在數十年前就消失不見。

　　“我感知到他們了。”

　　這時，吉蘭停下了腳步，輕聲道。

　　他如今的感知力何等強大，搭配上“泡影律”加持的7階能力“輔助瞄準”，更是能輕易透視整座城市的每一處角落。

　　塵世里，任何人都無法在他眼皮底下躲藏。

　　吉蘭抬起手。

　　托莉娜微微一笑，默契將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給對方牽住。

　　旋即，吉蘭邁出一步。

　　嗖——

　　兩人再度消失在原地。

　　這一次瞬移，直接到了波西維亞廢都的另一處街道。

　　前方遍布沙包堆砌的路障，還有一些沒來得及清掃，堆積成小山般的金屬殘骸。

　　吉蘭佇立街邊，扭頭看向了左手邊的一棟居民樓。

　　那滿是彈孔的墻體上，以鮮血繪制著不少歪斜的詞匯，諸如“希魯”、“雜種”和“屠殺”等字樣。

　　顯然是奧威納軍隊在這里留下的。

　　這棟看似空無一人的居民樓，每一面窗戶里，都被黑布所遮擋。

　　“他們就在這棟樓的地下室里。”

　　吉蘭淡淡說道。

　　托莉娜貼靠在他身旁，不言不語，只是臉上帶著饒有興致的微笑。

　　就在這時。

　　熊！！

　　吉蘭的腳下突然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這火焰形成一個圈，將他和少女圍了起來，且火勢逐漸變大，試圖將兩人吞沒。

　　“芙蒂絲小姐最崇敬的對象，實際上就是第四司歲‘珍珠先生’伊凡。”

　　托莉娜面對包圍自己的黑火，一點也不擔心，若無其事地講述道。

　　“所以，祂的律法力量在塵世的具現化也是類似火焰的形式，且同樣針對靈體。”

　　“原來如此。”

　　吉蘭眉頭一挑。

　　難怪通神寶劍螺旋，四月“挽歌小姐”之道的原質，不論“小丑”、“火柴”、“焚香”、“幽鈴”等，都和火焰有關。

　　這些都是在效仿“月神”。

　　熊！！

　　黑色火焰一下子聚攏，形成直徑數米的火柱，將吉蘭和托莉娜兩人吞沒。

　　這火并不熾熱，反而透骨般寒冷。

　　連原本冰涼的空氣都凝結出冰晶粉塵，四處彌漫，宛如大霧。

　　六道身穿古典黑色禮袍的男女，突然出現在了火柱四周，以六芒星的站位，開始進行著禱告。

　　他們臉上涂抹著厚厚的白色粉底，化著古怪浮夸的妝容，嘴里念念有詞。

　　可六人的儀式才剛剛開始，那黑色火柱卻逐漸變小，直至顯露出里面的那對男女。

　　少女抬起的食指尖，正凝聚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黑洞，竟將四周熊熊火焰強行拖拽吞噬了進去。

　　儀式被迫中斷…

　　這一幕，看得六名黑袍男女身體發僵，愕然不語。

　　“你們六個，應該就是‘弦月會’的上弦月門徒吧。”

　　吉蘭面色如常，輕聲開口。

　　“首領人呢？”

　　隨著他話音剛落，那居民樓里緩緩走出了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

　　此人留著長發，一襲寬敞的黑色金邊禮服，樣貌平平。

　　“‘紅賢者’閣下，沒想到您竟會親自出手，還追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