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場大戲
凌霄殿。
楊戩正在批閱政務，一道道公文從他的手上流水一般的滑過去，每一道公文的批閱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呼吸。
如果細看就會發現，公文之上是沒有字的，反而是一道道的氣機，這氣機之內，就蘊含著這公文想要表達的一切信息。
這樣批閱起來雖然方便，但對于批閱者的神識和精神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即便是楊戩，也是在有天帝冠冕的加持之下，才能夠勉強應對。
能送到凌霄殿的公文，每一點小小的改動，下放到三界，可能就是一場波動，由不得楊戩不小心謹慎。
尤其是他現在，剛剛和那臭猴子打了一場，身上的傷都還沒恢復，精氣神也空乏了不少，處理起政務來越發的艱難。
反倒是那猴子，打完之后，直接一溜煙的去了八寶功德池泡溫泉。
是，那猴子和佛門貌合神離，但用起來佛門的東西，可一點也不客氣。
“真君。”
這時，太白金星從凌霄殿外走了進來，也讓楊戩從繁重的政務中解脫了出來。
“星君，何事？”
楊戩放下了手里的朱筆，揉了揉眉心，語氣有些疲倦。
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旁邊恒溫的悟道茶，牛飲一般都灌了一大通。
“真君還是太莽撞了些，那猴子可不是好相與的，他打完架，一溜煙的跑了，真君卻還要處理政務。”
太白金星有些感嘆的搖搖頭，看似是心疼，實則是在勸諫。
您如今可是三界的頭面人物，跟那街溜子比不了，以后還是不要這么放肆的打架了。
“說正事。”
楊戩抬了抬眼睛，對這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太白金星無奈的眨眨眼，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封公文，放在了楊戩面前的案幾之上，而后道：“真君還是自己看吧。”
楊戩挑了挑眉毛，看都沒看那公文，只是問道：“開始了？”
見太白金星點頭，楊戩笑的莫名且戲謔，其中還夾雜著幾分輕松的意味。
他站起身來，看向了北方，感嘆道：“這位爺可算是開始做事了，不然，單單靠咱們這些后輩，可真的頂不住。”
“那位想要做事，掣肘頗多。”
太白金星自然知道楊戩說的是誰，隨之如此感嘆。
“不過是些庸人的癔想罷了。”
楊戩冷笑道：“若帝君真的有意這尊位，也只會在大天尊還在的時候，光明正大的去爭，而不是趁虛而入，更不要說是現在。”
太白金星沒有回答，只是贊同的點點頭，對這一點很認可。
三界絕大多數的仙神都認為，現在對于紫微帝君來說，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
大天尊轉劫不知去向，留下的班底，也只有太白金星等寥寥數人，扛大頭的，還是一個晚輩太乙金仙。
更不要說，北極一系本就兵強馬壯，甚至可以說就是一個小天庭。
如果紫微帝君真的要坐那尊位，甚至都不用費盡心思去拉攏其他仙神，只需要坐上去之后，將北極一系的仙神從中天紫微府升級調動到天庭就行，甚至做的事情都大差不差。
可不管是天蓬大元帥還是楊戩，都知道這是無稽之談，紫微大帝，從來都無意那三界至尊之位。
如果紫微大帝真的對那尊位有想法，也成就不了紫微之位。
到了這個位格，身負天職的仙神，注定不會是沉迷爭權奪利的人。
楊戩理解紫微帝君的苦衷，但也真的很想得到這位帝君的幫扶。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更不要說，天庭現在的這個“老”，還有著冠絕三界的強大實力。
而現在，紫微帝君終于有了動作，一出手就是大事件，楊戩當然會覺得輕松。
“星君，把這道公文送到神霄玉樞九天應元府。”
楊戩想了想，笑道：“姜臨是黑律法師，兼著司法執事，于情于理，司法殿和黑律司這邊都得避嫌。”
“而姜臨又是北極一系的弟子，讓天蓬元帥府去查也不合適。”
“既然如此，就交給神霄玉樞。”
太白金星聞言，笑的和楊戩如出一轍。
那公文的抬頭之上，赫然是姜臨姜玄應的名字。
‘黑律法師兼司法執事姜玄應，于我天庭平亂北俱蘆洲妖潮之前軍充任監軍時，帶頭違背軍法，攪亂戰場，茲事體大，特報凌霄。’
而送上來這一道公文的，不是旁的司部，正是天樞院和上清院聯名上書。
天庭管政事和財權的兩大核心司部聯名上書，毫無疑問是一件大事，便是凌霄殿都要慎重對待。
而因為姜臨的身份太復雜，按照規矩來說，不僅僅主管天庭律法的司法殿需要避嫌，同樣有司法職能的黑律司和天蓬元帥府也得避嫌。
天樞院和上清院，其實也可以在特定的時候來管一管這事，但問題是，這次天樞院和上清院就是“原告”。
這樣一來，天庭幾個大的，能長久和短暫肩負起司法職能的司部都得避嫌。
剩下的，也就只有主管神霄玉樞的九天應元府了。
細細一數，這一次牽扯進來的，司法殿，黑律司，上清院，天樞院，要么避嫌要么原告。
而姜臨北極一系的身份，又牽扯進了天蓬大元帥府…
很好，天庭除了八部之外的實權司部，都被牽扯了進來。
搞大，事情搞大！
牽扯進來的人和部門越多越好！
要不是雷火瘟斗等部，本質上就不牽扯天庭政務，而是對人間界的職能，否則的話，這幾個在人間最有名的司部估計也跑不了。
“這一下，神霄玉樞那邊要麻爪了。”
太白金星笑的戲謔。
“雷聲天尊那邊，早就通了氣。”
楊戩壞笑著說道：“這次，就是一場大戲，現在就看這開場，咱們的姜法師能不能給演好了。”
“那咱們？”
太白金星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當然要去看看。”
楊戩壞笑著活動了一下手腕，笑道：“太白，給神霄玉樞傳信，責令他們馬上開啟雷霆司判院，由雷霆都司的太乙五雷判府天尊辛元帥主審，九天行令雷聲應化天尊張元帥副審。”
“一應雷神，上清院天樞院四品以上仙神，并司法殿四司正，以及黑律司四大行走，皆往陪審，但因姜臨身份特殊，凡陪審者，不可發言。”
“另外，傳問魏天君與鄧真人，若是這兩位有空，也來看看。”
“最后，既然是陪審，自然是越多越好，天庭不是一言堂。”
“嗯…問問上洞八仙和福祿壽三星，以及東北中三位五方五老，對了，蹲在紫微垣外的兩位北極四圣也喊過來。”
“再加上九曜星君，二十八宿，十二元辰也別閑著，南北星斗，五岳四瀆，有閑著的也拉過來，陰間也喊一聲，九元煞童大將軍若是無事也過來，李天王也喊上，哪吒不用喊，他自己會去。”
楊戩掰著手指頭，盡可能的把更多的大佬拉進來，最后才壞笑道：“傳訊姜玄應，跟他說，他的事發了，讓他立刻前往雷霆司判院自辯。”
自辯這個詞很有意思。
天庭律法，尤其是針對天庭仙神的那一部分，遵循的也是“疑罪從無”的法理。
換而言之，誰舉報誰舉證，從沒有讓被彈劾者自辯的。
上清院和天樞院上書，也沒有給出確切證據，按理來說，應該是這兩個聯名上書的原告來舉證。
但現在，楊戩卻跟看到了實際證據一樣。
這不符合常理，主管司法殿的楊戩，也不該犯這樣的錯誤。
可楊戩就是這么安排了。
直接把姜臨放在弱勢的位置，讓姜臨去自辯。
看起來，這簡直就是讓姜臨完全喪失了先手，但這樣一來，卻有了讓姜臨唱獨角戲的機會。
這才是目的。
畢竟，你上清院和天樞院拿出了證據，還不許人家自辯了？
事情不是這么辦的。
至于證據是什么？
不重要。
重要的是，姜臨得說話，得引導。
楊戩的動作很快，神霄玉樞和雷霆都司的動作也很快。
而陪審的仙神們，一個個就跟約好了一樣，都不用催，跑的比誰都快。
最前排，就是哪吒，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左邊坐著魏天君，右邊坐著呂洞賓。
哪吒正和老呂勾肩搭背，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引的一旁的魏天君時不時的飄過去一個無奈的眼神。
雷霆司判院，是一個標準的天庭法庭模樣，在那正中高處的云臺之上，端坐著兩位仙神。
正是雷霆都司三大元帥之二的辛天君和張天君。
只是，這兩位威名赫赫，不知斷了多少案子，判了多少仙神的大佬，此刻卻有些小心翼翼。
無他，只因為臺下陪審的大佬實在是太多了一些。
單單是北極一系，北極四圣到齊了，黑律司的兩位龍頭，魏天君和鄧真人也端坐其中。
北斗九位星君，包括還在下界渡劫的洞明星君，都傳了一道化身念頭過來。
還有上洞八仙，福祿壽三星，太白金仙，四大天師，以及五方五老中的三位大神等等…
每一位，都是天庭耳熟能詳的大神，與這些大佬比起來，其余的二十八宿十二元辰九曜星君等，反而有些沒什么排面。
更不要說，在看臺的最前面，還坐著如今天庭的少君楊戩。
就這個陣容，你說一會審判的是天庭二品大神，都有人信。
而在看臺的前方兩側，則各有一個案幾。
在左側的案幾后面，是上清院和天樞院的一眾仙神，這是原告，只是現在這幾位原告，卻有些如坐針氈，臉色也并非是為公檢舉不法事的無畏和憤慨，反而是低眉耷眼，好似這才是被告席一樣。
“人都到齊了，姜臨呢？”
最前排的楊戩淡然開口，也讓原本有些紛亂的場面安靜了下來。
“下官在此。”
話音落下，一道黑衣身影邁步走了進來，做了一個四方揖，而后走到了右側案幾之后站定。
楊戩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抬手示意高臺之上的兩位判官。
“肅靜。”
辛元帥一拍驚堂木，雷霆之聲乍起，一眾仙神頓時肅然，最嬉鬧的哪吒也安靜了下來。
這是雷霆都司的法堂，是天庭律法的代表地之一，由不得任何仙神不尊重。
全場肅靜之后，辛天君看向了姜臨。
“姜玄應，上清院與天樞院聯名上書，彈劾你違背軍法，擅自出擊，攪亂戰場，證據確鑿，你可有不服？”
辛天君的聲音之中，仿佛藏著雷霆，一言一語，都帶著濃濃的威壓，讓人發自心底的驚駭。
此話一出，姜臨還沒有什么反應，反倒是上清院和天樞院的眾人神色一苦。
什么證據？哪有證據？你別瞎說。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看著姜臨，等著姜臨的回答。
沒有一個人提起看一看所謂的證據，就好像這法堂的所有人，都在欺負姜臨一樣。
簡直就是把莫須有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而姜臨也在此時抬起頭來。
“下官有一物呈上，請法官準允。”
“允了。”
“是。”
姜臨點點頭，抬手一招。
頓時，鋒芒璀璨閃耀的七星劍，便出現在了姜臨的手中。
在看到這七星劍的瞬間，所有的仙神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魏天君。
在場沒有傻子，也都是天庭有名的大神，基本上都認出了這七星劍的根底來歷。
姜臨雖然是三界新生代的天驕，乃至于大魁，更是金仙大修，但也不夠資格碰觸這般的神物。
也只有一個可能，是老魏給他的。
玩這么大？
老君也參與了？
眾神思緒紛紛，姜臨隨之開口。
“下官在戰場之上，憑此劍，陣斬北俱蘆洲妖族金仙一十三頭，都被此神劍煉化，沒有任何存留。”
辛元帥皺了皺眉頭，問道：“此事，與本法官令你辯駁之事有何關聯？天庭軍法嚴苛，從無功過相抵。”
“下官自然知曉。”
姜臨點點頭，繼續說道：“下官如此說，只是想證明一件事。”
說著，姜臨轉過身，面對在場眾人。
“下官斬了一十三頭金仙妖魔，卻沒有任何存留，這才是下官被告上法堂的原因所在。”
“北俱蘆洲妖潮，到底是什么根底，諸位比下官更清楚！”
“什么觸犯軍法，什么擾亂戰場，不過是惱怒下官令他們顆粒無收罷了！”
姜臨冷笑著，道：“無外乎是利益而已。”
此話一出，眾神都沉默了下來。
尤其是那些不夠資格被提前通氣的仙神，看著姜臨仿佛在看一個格格不入的怪物。
這話是能明說的？
而即便是被提前通氣的大佬，也有些嘬牙花子，知道這小子會很直接，但也沒想到會這么直接。
一點遮羞布都不給我們啊。
北俱蘆洲妖潮，在場大多數仙神，都分潤了其中的利益，雖然都知道，覆滅北俱蘆洲妖族一事，已經板上釘釘，現在不過是走個流程。
他們再怎么可惜，也只能忍著。
但沒想到，這個流程里的姜臨，會這么不留情面。
“事實就是如此，下官觸犯了某些人的利益，才被彈劾到了此處自辯，僅此而已。”
姜臨收起七星劍，邁步走出案幾，站在了正中，聲音洪亮。
“諸位！”
“我天庭此時，諸事繁多，大天尊轉劫而去，群龍無首，正是求穩之時！”
“而某些人，為了自身利益，不惜掀起妖潮，收割寶材，視天庭安穩于不顧！”
“姜臨不才，人微言輕，但到底身負黑律司法重任，不敢不言。”
“北俱蘆洲妖族，當滅！唯有徹底覆滅此妖族大本營，方能使我天庭長治久安！”
“否則，待大天尊歸來，所見三界，乃是一個蠅營狗茍，自顧不暇的三界，他老人家該有多么失望！我等，又該有多失職！”
毫無粉飾的話，從姜臨的嘴里一句一句的吐出來，所有的仙神都忘了來此的目的，只是看著那義正言辭的黑衣青年。
“說得對！”
楊戩第一個站了起來，出聲應和。
“為了天庭穩定，三界安然，為了不讓大天尊失望，我等天神，不能再局限于蠅頭小利！”
“徹底剿滅北俱蘆洲妖族，還三界，還天庭一個安穩，首當其沖，且不得不行！”
楊戩的眉心神目睜開，掃視在場眾神，頭頂浮現出那一十八冕旒的天帝冠。
“此事，誰贊成，誰反對？”
一眾大神沒有說話言語。
而稍低一檔的仙神見狀，也都回過味來。
這不是商議，而是通知。
顯然，天庭的大佬們已經統一了意見，現在就是接著姜臨的由頭，把這事給徹底捅出來而已。
沒人是傻子，更沒有人在這個時候說話反對。
只是有些仙神將憐憫的目光看向了天樞院與上清院的方向。
這兩大司院，被姜臨清理了一次還不夠，這次還要被提出來做娃樣子。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主管政務財權的上清天樞兩院，絕對是每次妖潮之中，吃的最肥的那一批。
‘嗡！！’
正在此時，雷霆司判院之上，陡然迸發一道酆都神煞，僅僅是一道氣機，就讓在場眾人俯首。
下一刻，老道人的身影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此刻的老道人，沒有了往常的痞賴和荒唐，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威嚴。
“我等，見過九幽拔罪天尊，北陰酆都大帝尊駕！”
在場所有仙神都站起身，即便是同為大神通者的天蓬大元帥也不例外，恭敬地對著那老道人行禮。
這位大帝，雖然不在四御之中，但也是天庭一品尊位的大神。
老道人沒有多說，只是抬手，手中浮現出一卷紫金敕旨。
那敕旨之上，不僅僅有紫微靈蘊，還有…玉皇真意！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并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法旨！”
此話一出，在場仙神駭然。
這竟然是大天尊與紫微帝君的聯名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