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橫生枝節
果然，這個世界上或許有純粹的好人，或許有吾心吾行澄如明鏡的大圣人，但絕對不會出現在天庭。
更不會是一位三品的大神。
尤其是，這位大神本就有些德不配位的前提下。
那赤吒，幾乎可以算是老李的私生子了，雖然說明白了之后不是那么回事，但話又說回來，是不是私生子也沒人關心。
重要的是，這孽畜做的事情，實在是犯了忌諱。
先是奸殺婦女，乃是自身德性有虧，更是自身縱欲所犯之罪。
而后更是在人間造反謀逆，企圖將正兒八經的紫微欽點天子拉下皇位。
單單是這一條，就足夠北極一系的所有神仙和修者對老李家記上一筆大的。
這完全就是在北極一系的臉上左右開弓的抽大耳刮子。
不管其他的，單單是赤吒是李靖血脈這一條，就已經足夠了。
怎么，你李天王是對我們北極祖師的選擇有什么疑問嗎？
還是說，在你李天王的眼里，我家帝君老爺欽點的天子不是正統，得你老李家的人來做皇位？
按照哪吒的說法，這件事不是老李想要搞的光明正大，在老李原本的準備里，是想把這件事交給楊戩，然后由楊戩下發司法殿去查清。
雖然赤吒肯定是有罪的，但赤吒的身份就注定了，人間的法律在他的身上并不適用。
最后必然是司法殿來判定具體刑罰。
而這樣，就給了老李操作的空間，畢竟司法殿管的是天庭甚至三界所有的仙神不法事，管的人多了，就注定司法殿奉行的律法有斡旋余地。
而不是像隔壁黑律一樣，黑紙白字一條一例的都寫明白，沒有一點模糊的可能。
更妙的是，這樣一來，司法殿負責此事，就不會招惹上北極一系。
有了司法殿的判罰，北極一系也說不出什么不是來。
到時候事情也過去了，刑罰也定了，你別管是輕是重，事情已經結束了。
本來老李的計劃不會有任何的問題，楊戩每天忙的焦頭爛額，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多費什么心思。
真要是按照老李的計劃這么走，最后還真能讓他把赤吒保下來。
可想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有兩個前提。
一，老李能在北極一系知道之前，在司法殿為赤吒斡旋。
二，得讓司法殿盡快落于卷宗，做出鐵案。
為了這兩點，老李才擺出了一副大義滅親的樣子，就是為了盡快推動案情進展。
但現在，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第一，司法殿現在的程序多了一道，那就是執事司。
第二，執事司現在的頭頭，是北極一系出身，而且還是北極一系嫡系中的嫡系。
這一下，就不要想著有任何的斡旋空間了。
可以說，于公于私，老李都沒有了法子。
本來，老李寄希望于在自己的大義凜然之下，姜臨能夠多多少少抬一抬手。
但現在嘛…
“玄應，你明白了嗎？”
哪吒笑瞇瞇的拍了拍姜臨的肩膀，一副長輩給晚輩解惑的模樣。
姜臨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李靖，站起身來對著哪吒抬手行禮，道：“弟子明白了。”
此話一出，再加上這個態度，就已經表明了姜臨的意見。
姜臨選擇了站在哪吒這邊。
或者說，選擇了公事公辦。
當然，這也是姜臨一開始的想法，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著給老李假公濟私的空間。
犯了法，不管是誰，該怎么判就怎么判。
“敢問天王，此刻，嫌犯李赤吒現在何地？”
姜臨說罷，就看向了李靖，神色平淡無比，充斥著名為“公事公辦”的意味。
“尚在人間，被本將軍派出偏將囚禁。”
李靖的語氣也淡然了下來，甚至都沒有多在姜臨這里爭取一句。
因為他很清楚，在姜臨成為司法殿執事司司正的那一刻起，他的兒子八成是落不到好。
如今不過是由哪吒把剩下那本就不確定的兩成給補上了而已。
“既然如此，還請天王開具手信，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下官就好。”
姜臨對著李靖拱手行禮，一口一個下官，態度那叫一個公正。
但就是這種公正，讓李靖的心沉了又沉。
可不管如何，現在的李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了。
若是大天尊還在，他還能舍了這張老臉，去求一求大天尊，多少能有一個恩典。
但現在天庭明面上的主事，是楊戩，他李靖在楊戩面前說一百句話，都不如哪吒一聲二哥。
而除了楊戩之外，四御大帝里，也就紫微帝君能夠管事。
可問題是，他那小兒子，這次冒犯的就是紫微帝君，雖然帝君本人肯定不會在乎這點冒犯。
但有一句話說得好，叫做主辱臣死。
巧了，姜臨，正兒八經的紫微臣子。
至于另一位四御大帝后土皇地祇，若是真的能說一句話，便是紫微大帝也得給這個面子。
可李靖有那么大的臉去求人家嗎？
死局了。
“嗯。”
面對姜臨的要求，李靖也只能點點頭嗎，起身來到了案幾之后，提筆寫了一道文書。
“勞煩天王，此間事了，下官告辭，若有了結果，一定第一時間稟報。”
姜臨接過文書之后再次拱手行禮，對著哪吒點點頭，便帶著檀青正離開了李天王府。
此時此刻，李天王府的正堂之內，只剩下了李靖和哪吒這對名義上的父子。
這對父子之間，沒有任何的交談，甚至沒有眼神對視。
而李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將手中寶塔若有若無的對著哪吒。
正好擋在了他和哪吒的中間。
“此間無事，你去吧。”
終于，李靖打破了沉默，對著哪吒開口，但卻沒有看哪吒一眼。
哪吒充耳不聞，只是懶散的癱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向李靖。
“父親大人，不知大人此刻，可還有什么法子，但凡涉及律法，姜玄應就是茅坑里的石頭，絲毫沒有斡旋余地。”
一番話，看似是兒子在為父親擔憂，但那語氣里濃郁到近乎肉眼可見的揶揄嘲諷，只要不是聾子就都能聽出來。
李靖沒有說話，更沒有去看哪吒，站起身來，緩步離開了正堂。
你不走，我走。
對哪吒，李靖沒有任何好說，因為他很清楚，哪吒如果真的正兒八經的跟他說話，只會有一種情況，就是聽他的遺言。
至于其他時候，不要指望從哪吒嘴里聽到一句好話。
當然，若是有外人在場，哪吒也不介意給李靖幾分面子，不是為了李靖，而是為了哪吒的娘親。
因為娘也是李家人，哪吒要維護的，是李家的面子，而不是李靖的面子。
哪吒目送李靖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手掌舒緩開合，似乎躍躍欲試。
但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
李靖聽到了正堂里傳來了哪吒的開懷大笑，神色不由得陰鷙了下來。
這個孽子。
另一邊。
姜臨在拿到了李靖的手令文書之后，便點了一百獬豸軍，帶著檀青正，直奔人間南贍部洲周國而去。
“大人，接下來就是公事公辦？”
檀青正在等著接引神光成型的時候，抽空問了姜臨一句。
這話也很有意思，檀青正并不是蠢到認為姜臨會顧及李靖的面子從而網開一面。
他這話其實是在問，要不要給赤吒“加鐘”。
司法殿奉行的天律，因為管的人太多，所以難免會有操作空間，可以從輕發落，自然也能夠從重論處。
檀青正的意思就是后者。
姜臨不是很懂天律，但他作為司法殿的老人，可是倒背如流的，想要多找那么幾條罪狀，跟玩一樣。
“不必。”
姜臨微微搖頭，淡然道：“單單是現在有的罪狀，就已經足夠那赤吒在斬仙臺上走一遭了。”
造正統天子的反，還是以天神后裔的身份，這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再加上，還有身為仙神之子，肆意凌辱凡人，也是一條大罪。
姜臨完全沒有必要去謀私，赤吒肯定會死。
“屬下的意思是…”
檀青正的眼睛，朝著李天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要做多余的事。”
姜臨再次搖搖頭，目光平靜的落在了檀青正的身上，輕聲開口道：“本官知曉，你這是在替本官考慮，從這一點來看，你這個佐貳官做的非常好。”
“本官本不該得了便宜還賣乖，但…”
姜臨看著檀青正，問道：“你們這些常年在司法殿做事的，是不是已經習慣了，在天律之上，摻雜一些別的考量進去？”
檀青正被問的一愣，想了想開口道：“大人，此乃慣例…”
慣例嗎？
姜臨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毋庸置疑，司法殿做事的仙神，絕大多數都是合格的，大體上，也沒有任何的錯漏。
但還是那句話，司法殿也是天庭官衙之一。
帶了一個官字，就不要想著置身官場之外。
天律與黑律不同，黑律獨立性很強，是黑律法師的自留地，針對的也是邪祟之流。
但天律不一樣，牽扯太大，范圍太廣，難免會和其他的東西扯上關系。
想要讓天律如黑律一般的獨立且嚴苛，雖然對姜臨這般的執法者來說，是絕好的事情。
但若是真的如此，或許對于三界的穩定，可能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雖然明知這一點，但姜臨還是有些煩悶。
他最煩的就是各種爭斗，但只要有人，爭斗就不可避免。
天庭也一樣，仙人也是人。
搖搖頭，暫時不去想這些，姜臨走進了接引神光之中。
不多時，伴隨著接引神光落在人間，姜臨一行人也來到了周國的冀州地界。
赤吒正是在這里，打著替天行道的名義，糾集了一批所謂的義士，開始浩浩蕩蕩的造反之路。
雖然赤吒先天不足，身為天神后裔，卻連天庭清福仙炁都承受不住。
但在人間，尤其是在凡人之中，卻是絕對的降維打擊。
就算偶爾碰見在平叛軍隊中的修行者供奉，一般的修行者，也不是赤吒對手。
而那些真正有道行修為的人間大修，輕易也不會選擇為人間天子效力。
至于周國的供奉。
效忠之前那位皇帝的供奉，當今的皇帝肯定是不會用的，在清洗了一批之后，現在處于青黃不接的狀態。
所以，種種原因之下，赤吒搞起來的戰火，甚至波及了半個冀州。
匪過如梳，兵過如篩，兵災比土匪更恐怖。
尤其是赤吒手底下的那些所謂的義軍，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其后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天庭不管人間戰亂殺伐，這是定理。
而半個冀州的戰亂，在人間周國可能是大事，但放在四大部洲的范圍上，只是大海上的一個泡沫。
再加上李靖的刻意壓制消息，所以姜臨提前還真不知道。
接引神光落在了一座無名荒山上，這荒山，就是李靖羈押赤吒的地方。
姜臨等人的到來沒有任何的遮掩，自然也引起了駐守此地的李靖偏將的注意。
那偏將迎了出來，在看到姜臨之后愣了一下。
“敢問閣下是？”
身為李天王的偏將，自然認識司法殿獬豸軍的制式盔甲，但卻不認識領頭的姜臨。
姜臨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了李靖的手令文書。
偏將見姜臨不說話，也不敢多問，只是接過手令開始核查。
片刻后，偏將神色莫名的側身抬手，道：“上官請。”
姜臨看了一眼這偏將，跟著他走進了荒山之內掏出來的一個山洞。
這山洞之內，有一個鐵籠子，鐵籠子里蹲坐著一個魁梧的身影。
鐵籠子不大，這人又太過魁梧，即便是蹲著，空間都有些拮據。
見到偏將進來，那魁梧身影便開始怒吼：“放我出去！你是我父親的手下，安敢對我這般！”
“就算我有錯，也不該被你們這般折辱！”
“還有！我的手下都被你們拘禁在了哪里？！”
偏將正準備開口，就被姜臨打斷：“這里沒你的事了，回去復命吧。”
偏將張了張口想要說話，但卻被獬豸軍千夫長的目光所攝，只能默不作聲的低頭離去。
姜臨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那偏將一眼，此刻目光落在了那赤吒的身上。
這是一個很魁梧的青年，一身腱子肉，臉上也長滿了橫肉，看起來就是一個兇戾的面相。
這人，正是赤吒，哪吒同父異母的弟弟，李靖最小的兒子。
赤吒也注意到了姜臨，一雙天然帶著幾分猩紅的眼珠子盯著姜臨。
“你是天庭派來判我罪責的？”
赤吒開口詢問，不等姜臨回答，便自顧自的說道：“把我放出來，帶我去天上見我父親，做好了這些事，我父親不會薄待…”
語氣中，帶著理所當然與頤指氣使。
‘啪！’
可話還沒說完，赤吒的臉上就多了一個明顯無比的巴掌印，甚至抽爛了他臉上的皮膚。
檀青正緩緩的收回手掌，淡然道：“折辱司法殿執事大人，當罰。”
“帶上他，回去。”
姜臨看了一眼赤吒，懶得多說一句話。
身后自然有獬豸軍將士出列，將那鐵籠子拖著，跟在姜臨的后面出了山洞。
然而，姜臨卻沒有直接喚來接引神光。
而是靜靜的站在山洞的門口，抬頭看向天空。
在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穿短打僧衣，背后背著一根齊眉棍的矯健男子。
男子做頭陀打扮，懸浮在半空之上，低頭看著姜臨。
“阿彌陀佛，貧僧木吒，奉南海觀音大士之法旨，前來接引我佛有緣人。”
“閣下，還請留下赤吒。”
“其余之事，自有大士去與天庭少君商討。”
頭陀男子，不，木吒語氣淡然的說道。
姜臨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木吒。
木吒，老李家的老二，是觀世音菩薩的弟子兼護法。
一時間，姜臨沒有說話，木吒也沒有說話，場面似乎沉默了下來。
然而，下一刻，姜臨開口了。
“去你爹的。”
“你是不是被珞珈山那頭黑熊的大便塞住腦仁了？觀世音什么時候，能管司法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