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摯愛親朋
“找到了。”
冰冷的聲音里沒有任何的情緒，仿佛從最深的海淵中撈出來的，漆黑的冰塊。
江王世子的身軀僵硬在了那里，整個人都好似中了定身法一般，雙眼已經沒有了聚焦。
姜臨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后，眼中閃耀著前所未有的鎏金光芒。
那光芒并不如何耀眼，反而有幾分模糊與暗淡。
可就是這看起來不算太過熾烈，也沒有什么威能的神光，卻讓姜臨的眼角流出血淚來。
這是由于承載不住大神通，從而導致肉身都開始崩潰的前兆。
以姜臨天仙境界的道行，再加上被后土皇地祇親傳的煅體訣淬煉過的體質，卻依舊有這般的代價。
由此可見，姜臨此刻催動的神通，甚至已經不是神通能夠形容的了。
有一個更貼切的叫法。
天權。
天之權能，天帝之權能。
佛尊有天眼通，可一眼觀遍恒河沙數大千世界。
既然佛尊都有這樣的手段，那天帝只會更強。
沒錯，姜臨此刻眼中的鎏金神光，是因為姜臨引動了手中的來自天帝冕旒之上的寶珠之內的偉力。
冕旒者，帝之獨專，乃阻私窺，秉威嚴之冠。
本質上，是維持帝皇之威嚴，讓人辨認不清其容貌之物。
但換個角度想，帝者之目光，也要穿過冕旒，才能看到想看的東西。
姜臨催動，或者說借用的，就是這一道目光。
曾經的三界之主，殘留在這冕旒寶珠之上的一絲視線。
這很“不玄學”，垂下目光，是很多大神通者都能夠做到的，但若是本人沒有垂眸去看，也不會有目光垂落，這更不是什么可以保留下來，甚至為他人所借用的東西。
但不要忘了，那可是天帝，是三界之主，是總管萬神萬靈的玉皇大天尊。
這么一絲絲微不足道的，過往歲月留下的目光，在此刻被姜臨所借用。
可即便只是這么微不足道的東西，也不是姜臨能夠僭越的，但不要忘了，姜臨此刻身懷凌霄加持，百無禁忌。
這才勉強做到了這一點，從過往歲月之中，摸索到一絲痕跡，借來一絲天帝之目光。
只是這樣，姜臨還是在流出血淚。
姜臨很清楚，這是肉身在預警，天帝之目光，不是那么好承載的，僅僅是一些血淚，就已經是占了大便宜了。
這還是在“歲月久遠”“凌霄加持”“百無禁忌”等等buff的加成之下，才能夠做到。
天帝之目光在姜臨的眼中只存在了幾個呼吸，而后姜臨便因為承載不住，被迫散去，也閉上了眼睛。
兩行血淚流下，襯托的姜臨有幾分猙獰。
“呵…”
姜臨閉著眼睛，突的呲牙一笑，那笑容里沒有任何友好的意味。
果然，有些趕鴨子上架的意思。
他說的，是眼前的江王世子，以及安排這江王世子前來的幕后黑手。
相比于劉彥昌那天衣無縫的靈魂改造，眼前的江王世子，到底是有些突兀。
這一絲突兀，姜臨用酆都法眼其實也看不到，但若是在天帝目光之下，卻纖毫畢現。
而之所以不借用天帝之目光去看劉彥昌，其實也很簡單，第一個，總是最用心的那個。
姜臨借用天帝之目光，也只有一次機會，肯定是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
畢竟說到底，這只是一道過往歲月無意殘存的目光氣機罷了，即便來自于天帝，也并非萬能。
而幕后黑手估計也不會想到，楊戩會做的這么徹底。
要知道，楊戩給姜臨安排這些的時候，是在“不可知之地”，雖然姜臨不太清楚其具體含義，但聽名字就知道，是不入六耳之地。
這就導致，在幕后黑手的布局里，姜臨是突然出現的。
突然出現，代表著或許會有備案，但絕對不是專門針對。
幕后黑手更不會想到，楊戩做的絕，姜臨會更加的果斷。
來自天帝冕旒之上的一顆白玉珠，其上殘存著的天帝目光…
楊戩和姜臨，就是妥妥的一個敢給，一個敢用，簡稱兩個莽夫。
但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莽夫有奇效。
就比如現在。
在姜臨方才那短短的幾個呼吸之內，借用天帝之目光，從那江王世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些東西。
同樣是來自于靈魂之上的改造，卻有那么一點點的破綻。
那是一道深紅的，深沉到近乎黑色，仿佛半凝固的巖漿一般的氣機。
這一道氣機，潛伏在江王世子靈魂的最深處，若非是天帝之目光，恐怕不會被姜臨看到。
藏的實在是太深了。
而且，還有許多的遮掩，菁純到了極點的，沒有任何指向的，純粹的靈魂氣機，遮蓋在這唯一的“刀口”之上。
能夠在一個凡人的靈魂之上，做出這樣的改造，簡直天方夜譚。
可幕后黑手確實做到了。
同時，姜臨也明白了為什么第二個“劉彥昌”是江王世子。
第一個劉彥昌，應該是幕后黑手已經準備了許久，一絲絲一點點，潛移默化的改造，這才做到了天衣無縫。
而第二次，沒有那么長的時間，而一般的凡人靈魂，絕對經受不住這般的改造之后，還能夠不留痕跡。
所以才選中了一位身懷大周皇室氣運的皇家貴胄，而且還是當今天子的親侄子。
這樣的人，雖然也是凡人，但從小便在天子龍氣的庇護之下，其靈魂的堅韌度，必然比一般凡人強很多。
換而言之，江王世子純粹是遭了無妄之災，誰讓這華山附近的王爺，只有江王這么一位呢。
“唔…”
此時，江王世子從呆滯之中回過神來，悶哼一聲，下意識的看向姜臨。
‘啪。’
姜臨抬手給他后腦勺來了一下，頓時，江王世子就撲街在了地上。
“法師發現端倪了嗎？”
華山神女的神像之內，傳來了楊嬋的聲音，但其本人卻沒有現身。
這是姜臨的意見，在一切事情結束之前，楊嬋最好一步都不要離開神祇小世界。
真要是因為一些疏忽，導致被“偷家”，那就算楊戩事后把一切有關之人都宰了，也改變不了既定事實。
而在神祇小世界之內，就不會有這個顧慮。
這玩意就跟大使館一樣，雖然是在三界夾層之中的小世界，但若是真的被侵犯，就相當于和天庭宣戰。
這無關其他，乃是天庭給予神靈的，最后的尊嚴。
“到底是查到了一些東西。”
姜臨點點頭，正準備說話，卻見面前神像手中的蓮花燈內，突然綻放出一道碧綠的火線，這火線飛出，在半空一分為二，沒入了姜臨的一雙眼睛之中。
頓時，原本因為強行承載天帝之目光，從而流出血淚，只能勉強睜開的酸澀雙眼，在那碧綠火光的“灼燒”之下，再沒有半分的不適。
姜臨點點頭，壓下了心頭的驚訝，繼續說道：“但不是幕后黑手，而是…”
說到這里，姜臨停頓了一下，嘴角掛起一抹冷笑，道：“一個非常非常要好的老朋友。”
楊嬋一聽就知道，姜臨此刻查出來的，是幕后黑手的白手套，雖然她不知道白手套這個詞，但絕對明白姜臨的意思。
而且看情況，還是這位姜法師的老對頭？
“要好到什么程度？”
一念至此，楊嬋開口問道。
姜臨依舊笑著，笑容里帶著清晰的怒意。
“要好到，對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位要對我掏心掏肺，把我的一切都用熱情燒成灰燼的老朋友。”
“法師可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楊嬋也不廢話了，一聽就知道，姜臨和這位“老朋友”絕對是不死不休，要么姜臨死，要么對方死，沒有第三個可能。
“應當不…”
姜臨話還沒有說完，便看到那神像手中的蓮花燈突然發光。
碧綠的火光搖曳而起，那原本只是木胎泥塑的蓮花燈，在火光之中蛻變，就好似揭開了一層土皮，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一盞通體碧玉的蓮花燈，從神像的手中飄落，來到了姜臨的面前。
姜臨看著眼前的碧玉蓮花燈，耳邊響起了楊嬋的聲音。
“此物名曰寶蓮燈，乃是昆侖天池之內，先天地而生的神物。”
“法師拿去護身。”
聞言，姜臨也沒有多少猶豫，將眼前的寶蓮燈拿在了手中。
入手的一瞬間，姜臨手上就是一沉，這看似輕靈的寶蓮燈，卻有著極為扎實的分量。
當然，這也跟姜臨并非這神物的主人有關。
畢竟姜臨只是借用，而非擁有。
“多謝神女。”
姜臨沒有廢話，對著神像點點頭之后，便離開了神女廟。
走出神女廟之后，姜臨來到了華山之巔，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枚令牌，一面書“凌霄敕命”一面書“司法”二字。
不是旁的，是當初奉命清理天樞院時，從司法殿領來的司法執事令牌。
這樣的令牌，司法殿只有三枚，司法殿內賞善罰惡兩位大靈官一人一枚，剩下的一枚本來是臨時加使。
但當初楊戩給了姜臨之后，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怎么著，就一直留在了姜臨這里，姜臨也一直沒有機會還回去。
姜臨握住令牌，灌注法力進去。
不多時，手中令牌嗡鳴，一道聲音在姜臨的心頭響起。
“查到了？”
是楊戩的聲音。
姜臨沒有開口，而是在心中默默回答道：“查到了一些東西，小道準備動手了。”
“不過，小道準備借此報一些私仇，所以準備搞大一點。”
想要聯系楊戩，姜臨有很多法子，但最安全最隱私的，還得是這司法令牌。
單單是凌霄敕命四個字，就知道這令牌的含金量了。
畢竟，司法殿才是天庭最大最全最完整的監察機構，黑律雖更加嚴苛，但并沒有司法殿那么全面。
這樣的監察機構，首要做到的，就是保密。
“私仇？你查到了什么？”
楊戩有些好奇的問道。
“祭笨道。”
姜臨在心里默默的吐出了三個字。
聞言，楊戩不由得冷笑一聲，道：“看來，幕后之人還真是交友廣泛，這三界也真是小。”
姜臨笑道：“看來，真君并不介意？”
“有什么好介意，老子巴不得你把事情搞大，越大越好，大到完全捂不住才最好！”
楊戩聲音里的冷意清晰無比：“將發未發，老子礙于大局要捂住蓋子，只能私下尋到你，但若是真的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才是老子最想看到的！”
“這種事，玄應你應當熟門熟路吧？”
姜臨聞言，不由得點點頭：“既然如此，小道知道該怎么做了。”
“很好，盡情去做，一切后果，本君擔著。”
楊戩悄無聲息的變了自稱，這意味著，此刻做出承諾的不是單純的楊戩，而是天庭少君。
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姜臨沒有再說話，只是散去了手中司法令牌之上的法力，斷了此次交流。
既然有了楊戩背書，那姜臨也就放心了。
在此之間，姜臨也沒有想到，這一次搞事情的白手套，居然是祭笨道。
只能說冤家路窄了。
當初杭州城下，三大邪道聯袂而來。
其中，白蓮道因為口嗨惹到了魏法祖，夜都沒隔，就被魏法祖帶著六洞天魔給揚了。
而涂灰外道，也在不久之前，因為餓鬼道一事，成了雙方博弈的犧牲品之一，死的透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初和姜臨有大仇的三大邪道，如今只剩下了姜臨親口保證，要親自滅其道統，誅其信眾的祭笨道。
不管是不是巧合，姜臨知道，是時候實現當初的承諾了。
凌霄加持，百無禁忌，再加上來自天庭少君的背書，即便現在的祭笨道也算是找到了靠山，但也注定了要徹底沉淪！
一念至此，姜臨翻手之間，拿出了酆都九泉號令。
“弟子姜臨，敬告紫微帝君，三天法師，西臺御使。”
“請命，開天獄，召天魔！”
隨著姜臨的修為提升，以及被敕封為正四品的黑律法師之后，他行使酆都九泉號令的步驟也縮短了很多。
到了現在，已經不用開壇，不用焚香，只需手持號令，誠心禱告，拜上紫微，便可行法無虞。
簡而言之，姜臨已經是老員工了，而且還是公司老總唯一的親兒子，一般報告只要打個電話，自己就能簽字批條子。
‘嗡！’
就在姜臨手持號令禱告之后的下一刻，手中的酆都九泉號令陡然震動嗡鳴，從原本的冰冷如鐵，開始變得炙熱起來。
“封戾魈何在？”
姜臨手持酆都九泉號令，淡淡的開口召喚。
下一刻，漆黑道袍的下擺之上，綻放出一道黑炁，落在姜臨的眼前，顯化凝聚出封戾魈魁梧的身影。
隨侍姜臨的六洞大魔半跪在地，垂首行禮：“封戾魈，恭請法主令旨！”
姜臨低下頭，眼中帶著漆黑的流光，緩緩道：“持我號令，稟上酆都，開天獄，召…紂絕陰天宮魔王所屬，一切天魔。”
聞言，封戾魈身軀一顫。
上次姜臨在天樞院也召了紂絕陰天宮之主，但那次屬于公差，而且只有紂絕陰天宮之主一個。
而這次，卻是姜臨自己在召喚，而且一召喚就是一整個紂絕陰天宮！
其中的差別可不是一般的大，這意味著，如今的姜臨，已經憑借自身，在黑律體系之內，有了相當高的權限。
封戾魈眼中帶著亢奮，小心翼翼的托起酆都九泉號令。
“封戾魈謹遵法旨！”
它當然亢奮，法主越強，它在六洞天魔之中的地位就越高，現在的封戾魈與姜臨，本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關系。
此刻的酆都九泉號令，已經開始綻放厚重的漆黑神光，在封戾魈的手中，仿佛一枚漆黑的小太陽一般。
封戾魈手捧黑日一般的號令，身軀化作一道黑炁，悄然沉入了陰間。
不多時。
華山之巔，黑炁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