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號角聲傳來,一聲比一聲更大,一聲比一聲更長。
跟著號角聲看去,卻見在白山江的源頭處,一位水妖,手中拿著一個螺殼,吹出了這宏偉的號角聲。
白山江有很多個源頭,而此處就是最大的源頭,是一座湖泊,這里已經離開了神朝的國境線,不屬于神朝范圍之中了。
湖泊本身就已經身處自滄州之外了,而湖泊的水源則更遠。
似乎是從神朝的極西之地的一座雪山而來,那些融化的雪水匯成一條大河,流到此處,恰好此處地勢低,于是水日益積累,就成了眼前這座宏偉的巨湖。
這也是‘白山江’名字的由來,因為那座極西之地的巨大雪山,就叫做‘白山’,可以說白山江五成以上的水流,都是對方的雪水融化而來。
湖水據說最深處有二十里,占地方圓八百里,在高見看來說一聲‘內海’都不為過了。
不過這里是非凡的世界,所以只能說是‘湖’。
他騎著走龍,意氣風發,馬駿人挺拔,在號角聲的一陣陣中來到湖泊的邊緣。
卻見水底,突然散發出光芒來。
光線密密,陰影重重。
水面頓時晃動,好像要漲潮了一樣,水底的光芒逐漸熾盛起來,就像水底有一團火。
光搖得世界紅,水底里有火樹花開,過了一會,隨著氣泡慢慢涌出,在水面上,一朵朵的金蓮瓣涌。
緊接著,水面上,那團火光冒了出來。
波浪滾滾!
一瞬間,高見直觀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翻江攪海”。
如此雄威,卻見對方只不過是浮出水面而已,就倏忽間風雨晦冥,雷電交作,煙云陡亂,洪水橫流!
下一剎那,有神鰲出海!
一只巨大的鰲龜從水底浮出,身長百丈,巨大的波濤隨著對方的涌現而跟著出現,先前水底的‘火光’,就是對方的雙眼!
這是一位五境大妖的真身!
真是比一座小山還大,如此巨獸,簡直不可睇視!
卻見龜丞雙眼泛著紅光,雖然是一張龜臉,卻極為人性化的露出了‘表情’,那是‘咬牙切齒’!
“好久不見啊,龜丞。”高見騎在馬背上,拱了拱手,行了個江湖禮:“上次一別,還是上次,龜丞不會把我這般小人物忘了吧?”
白山江龜丞看著高見。
仇人就在眼前,只要輕輕張口,就能將對方咬碎。
但是,水家公子親自上門,為對方做拜帖。
…他真的在滄州站穩了,甚至反咬了左家一口。
如今的左家已經惹火燒身,被其他世家聯手逼迫,已經騰不出手來。
而且,聽說此人來到滄州半個月突破二境,然后格殺了一位三境。
二境格殺三境,又有尚書舉拔,還讓滄州世家另眼相看,手中還有一些寶物,不管怎么調查,都查不出他背后到底站著誰。
就好像這個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可天上掉下來的人,能有這么些東西嗎?
此人的背景,絕對深不可測。
咬下這一口,說不定連白山江水族都要跟著陪葬。
族裔孫子,金鰲血脈固然重要,但龜丞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死在野外,或者被燕閣刺殺,那怎么說都好說。
但要是對方公開下了拜帖,最后死在了白山江龍宮,那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龜丞沉默了一會,最后勉強牽扯起嘴角,說道:“恭迎高校尉,怎么突然想到拜訪龍宮了?”
“嗨,就是來看看,這不是才來滄州嗎?一直都在州城那片地打轉轉,沒什么意思,現在州城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就來轉轉,拜訪一下龍宮,特此獻上薄禮一份,還望能在龍宮淺住一些時日,瞧瞧周圍風光。”高見說著,從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個禮盒來。
禮盒里裝的是一枚夜明珠,價格肯定不低,幾十金肯定有的。
這是之前突入亂葬崗的時候,遭到左家圍殺的時候,那個帶著虎妖和蛇妖來攔高見的一境巫覡死后留下來的,高見當時把這東西當手電筒用。
之后去盡有齋銷贓的時候,這東西他留了下來。
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該說不說的,上門拜訪,空著手總是不好的,要拿點東西遮手啊。
只是龜丞的眼角抽了抽。
這可真是‘大手筆’啊…
這種東西,在白山江龍宮,都是拿來當路燈用的,數以十萬計。
但高見其實送出去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這一下就是幾十金出去了。
都夠碼頭發一年工資了。
唉,是不是應該自己折一千只千紙鶴送過去啊,禮輕情意重嘛。
高見腦子里想著這些,卻見那老鰲伸頭出來:“還請高校尉上我背上來,我帶你入龍宮,龍孫們早就想見見您這位聲名鵲起的天才了。”
“好,那就多謝龜丞了。”高見點了點頭,策馬來到老鰲的背上,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腦袋:“對了,我不會水啊!龜丞,這可怎么辦?”
可以明顯感覺到老鰲深吸了一口氣,四周的風都變得劇烈了許多,然后,從他的身下的水中,飛出來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
“這是避水珠,佩上之后,在水中如在陸地,衣衫不濕,至于校尉的馬,就留在岸上吧,自有人會照顧,不必擔憂。”老鰲如此說道。
人馬分離,就不好跑了。
不過高見似乎完全不擔心這點,只是笑道:“行,那你可別給他餓瘦了。”
說完,他下馬,拍了拍馬腿:“去,有你好吃的,龍宮有錢,可不會虧待了你!”
走龍撒著歡兒就走了,旁邊已經有人形的侍女等著了,不過高見看見了,那侍女身上有鱗片,應該是魚妖之流。
而他自己,則跟著龜丞逐漸進入水中。
逐漸來到水中,高見只覺得周圍清光冷浸,雖然是白天,但在水中,就好像身處明月夜一樣,心膽澄澈,太陽在頭頂,在碧水的折射下就像是姣姣明月。
站在龜丞的背上,可以清晰的看見無數游弋著的美麗魚類,還有蔚藍色的水,五顏六色的各種奇石 許多的魚在附近游曳,甚至在高見周圍竄來竄去,像是水中成群的鳥雀,在這那些海藻組成的樹上穿梭著。
從這枝飛到那枝,還有許多鱗甲尖利的螃蟹或者別的甲殼類,大型的食肉魚,單鰭魚,紛紛在這水中愜意的游動著或走動著。
之前高見在岸上,空中,都曾經欣賞過神朝的風景,而如今在水中,更是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美麗。
除了這些凡物之外,還可以瞧見一些鮫人,蚌女,魚精之類,成群結隊,在水中行走,就像是普通的百姓一樣。
有鮫人正在牧魚,就像是人族養雞一樣,驅趕著魚群在水中不斷游走,給它們喂食,引導魚群的方向。
有蚌女在播種珍珠,將一粒粒沙子丟進珍珠蚌的里面,讓珍珠蚌結珠。
一排一排的珍珠蚌,就像是莊稼一樣,在水底擺的整整齊齊的,和人族辛勤墾種后的稻田有一樣的美感。
陽光在魚鱗上泛起的點點金黃,在波浪的漩渦中間閃閃發亮,有些軟體生物和水母像隨風招展的風箏,翻來轉去,隨波逐流。
現在是正午,陽光從上方投射在水波面上,光線由于水面的曲折作用,像是在三棱鏡之中一樣被分解,在水底出現了一束又一束的彩虹。
隨著龜丞繼續往下潛水,逐漸看見了下方的靈石礁,海底如同花一樣的海葵、怪石嶙峋的海底山崖、植物、貝殼,這種所有濃淡顏色的錯綜交結形成了天然的彩色繽紛的萬花筒。
這是只有生活在水中的生物才能窺見的一幕。
然而,隨著繼續潛水,慢慢的,光開始消失了,周圍慢慢的變黑。
美麗的淺層水域逐漸消失。
昏暗,陰沉開始取代之前的景色。
死去的靈石礁,沉船,巨大的妖獸骨骼開始出現在深海的海底。
但這遠遠不是最深處。
龜丞依然在下潛。
深海之中,一切光亮都消失了,唯一的光就是龜丞的雙眼,那雙如同火焰一般的紅色眼睛在黑暗中照亮了前路。
高見禁不住的有點興奮。
再下去,應該就是白山江龍宮了。
四周的水壓逐漸增大,不過有避水珠在,高見暫時還沒有感受到壓力。
不多時,大概游了一刻鐘左右…
原本的黑暗,驟然消散!
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出現在了黑暗的中心。
仿佛幻覺一般,四周的黑暗瞬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水底的那座半透明的宮殿。
高見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但他覺得最合適的形容詞就是‘水晶宮’!
鬱鬱靈府,水靈怪精。
儀衛森列,寒光逼人。
棟宇青紅,鱗甲光芒。
水鏡舞動,殿宇崢嶸。
宏偉的宮殿,晶光射目,內有靈石支棱,有珍珠、瓊花、瑪瑙,琳瑯滿目。
五色晶光,入目炫人,將四周照耀的恍若白晝。
高見這時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龜丞已經變成了人形,是個看起來非常正常的老翁,只是有些佝僂。
龜丞伸手,說道:“高校尉,請,龍孫已經備好了酒宴,只等高校尉前去了。”
“好說,那就請吧。”高見伸手,示意對方在前。
畢竟高見不認識路。
高見來拜訪,白山江龍君肯定不可能親自來接待他,諸多龍子那也是身份高貴,顯然不會自降身份來和高見寒暄什么。
但高見的身份畢竟不算太低,還有水家公子親自奉上的拜帖,讓隨便一只水妖來接待也不太行。
所以,龍孫就最合適了。
按照明面上的說法,高見是來旅游的,恰好到了這個地方,于是來龍宮走一趟,屬于是閑來沒事過來做做客,就好像是名士旅游的時候,順便拜訪一下當地的高門大戶。
而白山江水族這邊,明面上是身份不低的人前來拜訪,他們當然是要盡地主之誼,拉進雙方關系,以示白山江水族的大度,以及和人族的友好關系。
不過大家實際上都知道。
高見和白山江水族的關系很差。
但在這里,有一個很關鍵的一點,那就是高見其實并沒有和身為白山江實際掌控者的蛟龍們有什么特別的矛盾。
他的矛盾,是和白山江龜丞的,那頭金鰲死不死,恐怕對蛟龍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所以,對這些蛟龍來說,他們很可能會想要出手調和兩邊,各退一步。
因此,高見覺得,對方讓龍子親自來和自己見面,應該是有這一層考慮在的。
不過嘛…
只有高見自己知道,對于白山江水族,他根本沒有半點好感可言。
如今的滄州各地,都是白山江水族在享受香火血食,他們和左家的聯盟,就是如今滄州境況的來源。
白山江水族和左家,是完全站在臺面在做這件事的,他們操縱天候,控制雨雪,以此來操縱普通平民主動獻身成為血食,以此來換取白山江水族和其他妖神的協力。
如此,左家才能在世家的斗爭之中占據上風,聲勢越來越大。
蛟龍們或許覺得自己和高見沒什么仇怨,有點小矛盾完全可以化解,但高見不這么覺得。
他這次來,就是來看看白山江水族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一路上進去,龜丞帶路,話很少,也不介紹周圍的奇珍異寶,就只是單純的帶路。
路過的時候,旁邊有不少蝦兵蟹將,龜將蛇將,魚精蚌女之流,許許多多的水妖,各有形態,主要看化形的水平。
化形差點,看著就像妖怪,化形好一點,看著就像人。
而龜丞這種,化形成人,幾乎看不見妖物的形態,完全就是一個人族老者的形態。
高見對此很好奇,化形術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怎么妖物非得變成人呢?就連水晶宮都是按照人族的規格修筑的。
如果龜丞變成本體,他肯定是進不來水晶宮的。
到底是出于怎樣的原因,才會讓蛟龍們主動化形成人,并且將自己的宮殿修筑成人族的建筑風格?
想著這些,高見最終來到宮殿群之中的一座偏殿。
在此處,一位翩翩公子正坐在主位上:“高校尉,仰慕已久了啊。”
“高見,見過龍孫。”高見也隨之行禮,看向眼前的白山江龍孫。
白山江龍孫,看起來幾乎和人族的那些公子哥沒什么區別。
他一身金袍,上有吉祥紋,繡工精湛,裁縫雅致,容貌豐神俊朗,雙目暗金,隱有神光,正襟危坐,看起來沉穩典雅。
高見看得出來,對方應該已有三境了。
“見過龍孫。”高見上前,拱手行禮。
“不必多禮,請坐,龍宮最近稍有混亂,迎客之禮荒疏,還望高校尉見諒。”龍孫舉起酒杯,飲了一杯罰酒。
“如此景致,談何荒疏?得龍宮如此款待,高見已經受寵若驚。”高見馬上回應道。
“哈哈哈,那就請高校尉與我共飲,宴罷,我遣兩個鮫人與高校尉帶路,游山玩水,沒人陪可怎么成?”龍孫提議道。
高見坐下,搖了搖頭:“這就不必了,我喜歡自己一個人逛逛,龍孫的好意,在下心領了,這次唐突拜訪已是失禮,豈可再勞煩龍宮?”
“那些事情不談,先飲酒,飲酒!”龍孫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什么,而是再飲一杯,隨后拍了拍手。
卻見許多美貌的舞姬,歌姬,身上還有沒化形成功的痕跡,可以看見她們的原型。
有水母,有鮫人,有蚌女,各色美人,俱是身材窈窕,歌喉出眾。
卻見她們彈奏音樂,音樂響起,許多樂器一時作響,少女們齊聲吟唱,瑯瑯以歌。
在水中,聲音會自然變化,產生各種不一樣的震動,這反而衍生出了另一套基于水中的音樂體系。
同理,舞蹈也因為在水中,所以呈現出立體的樣貌,再加上她們的魚尾巴之類的,也是頗為引人注目,就像是潛淵之中,有一尾海豚從中躍向高空。
美人掠水輕浮弋,直上層空翠影高 銀蟾出海魚波躍,芳姿艷態妖且妍。
歌而歌,舞而舞。
蚌女魚精,載歌載舞。
華筵玳瑁,美醞醍醐 有酒如河,有肉如山。
龍宮繁華,盡顯其中。
高見和龍孫飲酒作樂,龍孫還出手以術法表演了一出水中生花的異象,惹來高見驚嘆,于是高見也講述了龍孫的術法的來源和衍生歷史,讓龍孫也不禁贊嘆高見的見多識廣。
龍孫又介紹這些舞姬,說她們是如何千里挑一,甚至能在刀尖上跳舞,要不要讓高見挑兩個帶回去。
高見婉拒,只說自己消受不起。
一場宴會下來,賓主盡歡,大家各自歡笑,飲酒食宴,好不歡快。
宴會結束之后,高見笑著告辭。
龍孫起身,送他出門。
兩人最后在水晶宮的門口告別,然后各自離開。
就在高見離開之后,龍孫回到了自己的宮殿之中,先前滿臉的笑容完全收斂,宴會現場也早已被人收拾干凈。
龜丞站在他的旁邊,說道:“王孫,如何看待此人。”
“如果只是今天的印象,我只會覺得這人很和善,很好相處,見多識廣,修為扎實,想來跟腳一定深厚,可以為友,不好為敵。”龍孫如此說道。
“那算上以前的印象呢?”龜丞沒有顯露聲色,依然只是平淡的問道。
“可怕。”龍孫眨了眨眼睛,伸手捂住額頭,往后一靠:“殺了燕閣的殺手,殺了你家金鰲,又屠戮百神,還在滄州外城殺了好幾千人,把之前那些勢力的頭頭綁在一起,讓纖夫和力工們活活把他們打死,不準反抗。”
“每一條說出來,都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善茬,但他在我這里,一點兇性都沒露出來,甚至半點殺意都沒有,而且他看那些鮫姬蚌女的時候,眼神清明,真的半點想要拿走的意思都沒有,此人城府之深,恐怕趕得上龜丞相你了。”龍孫如此說道。
龜丞相馬上低頭:“王孫說笑了,我大鰲一族世代侍奉龍君,白山江流淌這么多年從未有過二心,哪有什么城府可言。”
“不是點你,只是形容而已,金鰲的事情我知道,放在我身上肯定是忍不了的。”龍孫如此說道。
金鰲乃是稀罕的返祖血脈,龜丞特地幫他求來了距離滄州都城很近的清水河當河伯,囑咐他小心行事,不要招惹凡人,也不要回白山江龍宮里面去。
這都為了讓他避禍。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金鰲成長起來,一旦金鰲突破精關,肉身成就大妖,那么白山江大鰲一族的前途可就不止是侍奉龍君了。
但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
金鰲在老鰲的運作之下,躲過了龍宮內部的傾軋,沒有被滄州的世家們弄死,卻被一個路過的高見給砍了腦袋。
或許真是天命如此吧。
龍孫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說回高見,有道云:荊磎之珠,夜光之璧,薦之侯王,必藏之于玉匣,緘之于盒中,不以示人,越是喜歡顯擺,禍事就越多,有時候一件小事,出門就變了性質,世人傳言,皆以小成大,以非為是,傳彌廣而理逾乖,名彌假而實逾反,則回犬似人,轉白成黑矣,指犬似人,轉白成黑的例子,茫茫多矣。”
“外界傳聞的高見,和我們親眼所見的高見有沖突很正常,我也不敢確定此人到底是個什么秉性,且看看再說,他這次來拜訪白山江已經是膽子很大了,如果換成平常人,是絕不敢來的,可他居然來了,說明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觀察他的目的,如果對白山江有害,就讓他死在回去的路上,如果對白山江無害的話,金鰲已死,何必還要把自己搭進去呢?”龍孫如此說道。
“多謝王孫。”大鰲點了點頭,但并沒有其他動作。
“不必謝我,這件事你就別過問了,等他目的暴露之后,如果有問題,那時候,就請龜丞出手吧。”龍孫說道。
龜丞再度點頭,然后轉身離去。
他差不多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
但他也只能接受。
如果沒有白山江水族做靠山,他并不覺得自己能扛得住高見背后的報復。
高見所展示出來的見識,舉止,還有底氣,都暗示著他的來歷絕不簡單,想要扛住高見死后的報復和調查,那么只能依靠白山江水族。
老者氣短,烏龜擅忍。
那老龜,自然是氣短又擅忍。
哪怕是這種事,他也忍得住。
就看高見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只要高見有半點破綻,那烏龜咬人也是很痛的。
與此同時,在高見這邊。
高見已經離開了龍宮,畢竟他沒有理由在龍宮多待。
這個時間點,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會被白山江水族監視,而且多半是由那只老烏龜親自來看,但以自己的修為,很難發現。
對方畢竟是五境。
但已經足夠了。
就這么進去走了一圈,參加了一場宴會,高見已經察覺到了白山江水族的底蘊之深厚,行事之殘暴了。
“那些舞姬都是一境起步,而且看起來修行的還不是常規意義上的修行法…整個妖修行出來,都只是為了跳舞而已,這可真是…”高見心中暗道,搖了搖頭。
根據他的見識,他已經推斷出來了情況,此事在玄化通門大道歌之中亦有記載。
修行是為了什么?
當然不可能只是為了戰斗,修行實際上,對幾乎所有事情都有提升,這本質上是另一條科技樹。
不同的修行法,不同的術法,不同的武藝,能達到不同的效果,包括但不限于八珍食樓那樣的廚師,以及那些舞姬和歌姬。
還有一些畫風比較正常的,譬如煉師,丹師。
煉師和丹師,其實也分許多品類,煉鎧甲的不一定會造劍,學模鑄的不一定會打鐵,專精療傷藥的,煉制增加修為的丹藥可能就不太熟練,大家各有專精。
因為,修行法本身就是有傾向的,你是怎樣的修行法,開啟的竅穴順序和位置不同,會影響你的根基,導致你和不同的術法產生不同的契合度。
就像是白平修行一口清氣,他對于毒功或者煞氣之類的法門,就肯定難以修成結果出來,這和他的修行法相悖。
修行法,一般都是配合術法使用的,不同的修行法有怎樣的術法相配,這就是‘師門’的意義。
所以,對于行家里手,見多識廣者而言,只要看一眼你出手,就可以猜出你的跟腳,以及你擅長什么類型的東西。
你的前途,也和這些息息相關。
因此,高見也看出來了這些鮫人蚌女擅長的東西,也看出了他們的‘前途’。
她們已經一境了,但她們修行法的整個一境,其修行的方向都在于讓她們看起來更漂亮,身段更柔軟,她們是把自己修成了‘工具’。
她們是純粹作為工具而存在的東西,并且…每有一個這樣的舞姬,就有一千個藏在后面,被拋棄的‘垃圾’。
能成一境,成為龍宮舞姬的畢竟是少數,背后那些練了這些功法,卻沒能突破的小妖們,她們又能有什么下場呢?
自然是想都不用想,當然是完全廢掉,根基已經打完了,改修是不可能的事情,再也沒有修行的可能性,整個人的可能性就此被扼殺。
剛剛有多少歌姬舞姬?高見簡單數了數,得有幾十個吧。
那背后就是好幾萬小妖為了這么一只歌舞團而永遠喪失了修行的可能性,而在這種世界,這無疑意味著生活的凄慘無著。
簡直就像是從小不讀書,全心全意的練舞,走藝考,在藝校學習,出來之后當練習生,最后出道失敗。
還能做什么呢?不知道,高見沒經歷過。
從這件事就可以輕易的推導出另一個事實,那就是,哪怕是給龍宮當舞姬,對這些小妖也是極有誘惑力的,是要優中選優,一大堆小妖擠破頭報名的。
“這樣的話…龍宮其實和世家沒什么差別啊,不對,本來就不應該有差別的。”高見搖了搖頭。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些事拋之腦后,因為他出了龍宮之后,此刻站在海底。
呃…要怎么上去?
想了一會,高見想了個辦法,他找了一些龍宮旁邊的海藻。
雖然不知道這個深度為什么會有海藻,或許是龍宮拿來做裝飾品的吧。
然后,以刀法破開內里,但不傷及外皮,只留一個口用嘴往里充氣。
避水珠自帶水下呼吸的作用,既然這樣,那呼點氣泡就行了。
一手拿著海藻葉子,往下面吹氣,不一會就產生了足夠的浮力,就這么慢悠悠的帶著高見往上面浮去。
對高見來說這很正常,想浮上水面嘛,那么拿個東西吹氣泡肯定是最快的,潛艇的原理就是這樣。
然而這一手,卻讓周圍傳來了笑聲,像是有點憋不住笑的感覺。
高見馬上扭頭環顧四周。
然后,他發現,在他的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來了一條有點漂亮的小泥鰍。
“泥鰍成精?”高見有些好奇的伸手。
有點稀奇啊,這個深度還有泥鰍,泥鰍不是淺水區的嗎?這里都到深淵層來了吧?估摸距離水面得有個五里地。
卻見那只泥鰍似乎很生氣,啊嗚一口,咬在了高見的手指頭上。
高見吃痛,往后一縮手。
泥鰍馬上趁機鉆入了周圍的黑暗之中,不見了蹤影。
高見搖了搖頭,沒有糾結。
雖然有點痛,但實際上都沒破皮,一只小妖精而已,估計是剛開了靈智,還沒修行,和老牛類似。
高見畢竟是二境,肉身現在非常堅韌,他的一身肉皮,普通人拿菜刀都割不開的。
不再管小泥鰍,高見手里拿著海藻,慢慢往上浮。
很快,就離開了龍宮的光亮范圍之外,進入到了‘黑暗’之中。
這時候,高見突然發現,這些黑暗…似乎有點不對勁。
他的感官,好像被完全遮蔽了。
這不只是因為深水造成的黑暗,而是帶著某種奇異的‘壓制’,壓制的是所有感官,不只是沒有光這么簡單。
剛剛被老烏龜帶著下來,高見還沒什么感觸,此刻自己上浮,主動陷入這片黑暗的時候,高見才發現,這其中似乎隱藏著什么。
他有一種…神韻的感覺。
這片黑暗里,藏著強者留下來的神韻!
高見嘗試著感知這神韻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過五感來參悟神韻,是每個修行者都會的,高見打開了泥丸,這種感知會比沒有打開神關三竅的更加敏銳。
當他主動開始感知的時候…
只一瞬,突然高見雙目瞪大,胸口如遭重錘!
他腦子里冒出來兩個字!
瘟神!
加更了,合在一起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