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陽京。
靈臺所在。
靈臺,是望氣觀星之所。
觀星,望氣,制定律法,測度陰陽,規制五行,這都是監天司要做的事情,而靈臺就是監天司最重要的地方。
人眼觀星望氣終究是有極限的,所以需要建立高聳的靈臺,靈臺之上更有寶物,陣法,可以增幅目力,哪怕遙遠的星辰也可以看得清楚。
望氣之術非常玄妙,昔日太古之時,有燕閣刺客入京,于是天現白虹貫日,神朝太祖出生之際,有彤云上覆,有衛師謀滅國之事,見太白蝕昴。
正所謂,積蜃之氣而成宮闕,精之積必形于云之氣,故曰:占氣而知其事,望云而知其人。
王者現身,必有王氣,壯士壯舉,亦有祲象,蓋古者分至主啟閉必書,云物為備故也。迨乎后世,其法寢備。瑞氣則有慶云、昌光之屬,妖氣則有虹蜺、牂云之類,以候天子之符應,驗歲事之豐兇,明賢者之出處,占戰陣之勝負焉。
所以,監天司以五云之物辨吉兇,水旱降豐荒之祲象,以此監察天象。
故大事之事,需升靈臺,以望元氣,吹時律,觀物變。
此刻,靈臺上的監天司們正在忙碌。
“月行分一日十四,度十四分,益二十六,盈初。”
“熒惑入黃道北三十余度,勾已而行,太白忽犯狼星,狼星在黃道南,晝見經天,與月爭明,甚者或許變為妖星。”
“又有妖星出世,這是第幾顆了?”監天司的司正問道。
“第十顆了,神朝十州,各有一顆,這次是在滄州,內赤外白,兩傍有珥,煌煌如月,是光最弱的一顆,不過滄州也是十州最弱的一州。”此刻正在靈臺上望氣的陰陽家修士如此回答道。
這位陰陽家修士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一年,出十顆妖星,情況他們已經如實匯報給了大內,但皇帝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也不曾派兵清剿,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監天司司正搖了搖頭:“嵗星之精變為欃槍,熒惑之精變為天賊,太白之精變為天狗,辰星之精變為枉矢,日之精變為孛,月之精變為彗,這顆妖星是彗星?還是天賊星?”
“都不像,這顆妖星上下無別之象,看不出跟腳,應該還沒有成氣候。”陰陽家修士答道。
司正無奈,只是說道:“還是和以往一樣,報上去吧。”
“司正,自古以來,再昏庸的帝王,見妖星現世,也沒有不出兵清剿的,這些妖星都還沒成氣候,現在出手還來得及,消息,是不是沒傳到陛下那邊去?”陰陽家低聲,試探著想說什么。
但他還沒說完,司正就一耳光將他后面的話堵了回去:“注意言辭,我就當沒聽到。”
司正說完,將記錄拿走,離開了靈臺。
而靈臺下面,站著一位大臣。
戶部尚書,李騶方。
“司正大人。”他笑著看向監天司司正。
“啊,李大人,怎么了?”司正立刻行禮,問道。
“如此匆忙,是看見了什么東西?”李騶方發問。
“李大人,監天司事宜都是機密,哪怕您是閣臣,也不能多問啊。”司正提醒道。
“閣臣?閣什么臣,陛下三十三年不上朝,什么臣也沒用了,今晚我是來找你喝酒的,去嗎?”
“好啊,我送完消息就去,李大人可以在此等我。”司正放松下來,笑著說道。
“嗯。”李騶方點頭,目送對方離去。
然后,他看了一眼靈臺,又看了看天穹。
妖星出世。
可惜,沒有靈臺的幫助,只憑雙眼看不真切。
所以必須得親自來試試監天司司正的反應,才知道到底出世了沒有?
現在看來,已經出現了。
“呼!”高見翻身起床,此時,已經日上三竿。
活動了一下身體,有了藥的幫助,加上他已經二境,精氣充沛,泥丸帶來的見神不壞性質,讓高見的傷勢恢復的特別的快。
每一個竅穴打開,除了竅穴本身的效果之外,都會大幅度的增長身體其他部分的強度,強化整個軀體所有地方。
只不過,修行越來越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打開了一個竅穴,后續所有竅穴都會被強化,進而更難打開,越是往后,就越是困難,不過也越是強大就是了,算是福禍相依吧。
高見扭了扭脖子,轉動了一下腰背。
只聽見脊椎龍骨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好似玉珠落盤。
舒暢。
這一晚上過去,差不多已經長好了。
穿上衣服,活動了一下身體,除了還有一些隱痛之外,已經沒有什么妨礙了。
高見將佩刀拿起來,掛在腰間,又把那塊太平無事牌掛在旁邊。
黑色官服,腰懸長刀,溫潤玉佩,再搭配上高見挺拔俊朗的身姿,乍一看就是一個威武逼人,前途大好的精英校尉模樣。
洗漱完成之后,高見走出了這間小房間。
一出門,就看見王隆端著一碗面,坐在一張小馬扎上,似乎是在等高見。
“喲,王哥。”高見揮了揮手。
“哎喲,別叫我王哥了,我才該叫你哥,昨晚我牌位都給你刻好了,香都給你點了,唉,現在想來也是晦氣,給你了。”王隆從身后的包裹里拿出一塊新鮮的牌位,丟給高見。
高見看了一眼,樂了,還真是新的,還沒上漆,上面確實有一絲煙熏味。
嗨,昨晚自己收到的香火里,還有這種成色的?
高見轉身,把牌位留在了自己房間里,然后出來說道:“不晦氣,不晦氣,王哥你有這份心,我記下了,對了,王哥一大早就在這里等著,是司馬要見我?”
“你倒是聰明,嗯,司馬讓我來找你,帶你去他那里,今天你可是要和他去內城,頂得住嗎?怕不怕?”王隆端著面碗,和高見并肩而行。
“你說呢?”高見反問道。
“我現在覺得這世上應該沒什么東西能讓你怕了,唉,真猛啊兄弟,而且…一境對峙三境,臨陣突破,然后以二境修為強殺三境,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么說了。”王隆苦笑道,搖了搖頭。
這戰績,實在太驚人了。
哪怕殺的是一位巫覡。
巫覡并不擅長正面戰斗,他們肉身孱弱,專注于神意的修行,突破順序一般都是神關,氣關,最后才到精關。
再加上他們的招數,很多都需要提前布置,很少有能夠正面使出來搏殺的咒法。
比起當面打人,他們更擅長召喚群神圍毆,或者偷偷在背后扎小人。
但…那也畢竟是三境啊。
說不定還召喚了三境的神祇相助。
王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最后活著出來的是高見,而且甚至沒有受什么影響根基的大傷。
他確實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把昨晚睡不著,坐起來雕的牌位送給高見了。
高見只是說道:“那些神祇都弱的很,你也看見了吧?滄州外城那些神祇,要么是交了賄賂的凡人,要么就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小妖,除了會吃血食什么都不會,你去你也行。”
“是是是,我信了。”王隆翻了個白眼。
那些神祇是廢物,那左百倉也是廢物?
傻子才信。
兩人閑聊著這些,很快走到了峽谷深處,一處營帳中。
鎮魔司之中,普通小兵住營帳,四五個人一個帳篷,基層軍官則有自己的單獨營帳。
而校尉這個級別,就有自己獨立的小屋可以享用了。
但到了司馬,卻又變成了營帳,不過規格不太一樣,這是一處大營。
營帳高三丈,外有旗幟刀槍。
雖然是用布匹和牛皮蒙的,但乍一看,完全就是一棟小樓。
高見和王隆走入營門,見兩旁甲士環列,戈戟森嚴,繞成一團殺氣。
高見環顧四周,有些驚訝。
活人啊?
他還是頭一次在鎮魔司的駐地里看見這么多活人,平時這里連藏經閣和演武堂都沒幾個人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在營帳的里面,有一張長桌,桌上堆著許多公文,而司馬就坐在那里。
高見和王隆剛剛走進來,他就跟著站了起來,昂首闊步向前而來。
司馬踏步而來的時候,一股威猛之氣直接壓到了高見和王隆的臉上,雖然什么都沒有,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座大山朝著自己撞了過來。
王隆熟練的后退兩步,壓迫感頓時蕩然無存。
這個氣魄,是武道修行者闖破神關之后,凝練而成的‘神意’。
每個人的武道神意都不同,是根據武者自身的氣魄凝練而來,而滄州鎮魔司司馬的神意就是這個,叫做‘無前’。
神意‘無前’,身前無人,無在前者,行走坐臥,乃至于戰陣沖鋒之間,在他身前,不可有人。
敵人若在對面,只能退避。
若是不避,那就只能正面承受強烈的壓力,在司馬具備殺意的情況下,甚至可能直接撞死在神意之上,如同前面真有一座山似的。
但如果退避,雖然壓制消失了,可司馬自身的氣魄卻會愈發強盛,若是在他面前,萬軍退避,那他氣魄恐怕會上漲到一人敵軍的程度。
而高見感受著這股神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往前踏了一步!
只一步,高見的身體猛的往下一墜!
肩上,好似有一座山!
站不直身子…
他一咬牙,再往前進一步!
卻只感受到一股龐然無匹的壓力襲來,就好像被呼嘯而來的火車撞了一樣!
受力不住,高見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三步。
于是,壓力頓消。
高見摸了摸身上。
毫發無損,就像是剛剛被火車撞了的事情…是假的一樣。
不對,那應該就是假的,因為那是‘神意’,是‘氣魄’,是完全屬于精神上的威壓。
“不愧是二境斬三境的人,哈哈哈!我的神意,尋常三境一步都踏不出來,你二境能踏兩步,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司馬開始還語氣豪邁,只是說到英雄出少年的時候,語氣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高見卻沒在乎那些,搖了搖頭,然后說道:“司馬,叫我們兩個來有什么事?是昨天的事?”
“嗯,昨天,你拿出來香火修行法對吧?”
“哪兒來的?”
“自己研發的,獨家原創。”高見笑道。
司馬深深的看了一眼高見:“那你就咬死這個說法,別改口。”
高見點頭。
顯然,沒人信。
高見不過是一介武夫,哪里來的余裕去研究巫術去?
不過無所謂了,他也不準備解釋,只是說道:“好,那么,司馬,出發?”
“出發,今天帶你去見見世面,你這次可是鬧出大事來了,各個世家,那些老怪物未必會出面,但家里現在干活主事的肯定是要現身來看看你長什么樣子。”
“膽子大點,到時候別被嚇住,要是嚇住了,可就要丟臉了。”司馬拍著高見的肩膀,如此說道。
“司馬刻意釋放神意,也是為了給我提前做做測驗?讓我習慣習慣?”高見問道。
“聰明人就是好說話,不過沒必要事事都說出口,從你扳倒左百倉開始,大家就已經知道你腦子很好使了,有時候藏一藏拙比較好。”司馬說著,擺手讓王隆讓路,帶著高見出發了。
王隆端著面碗,給高見揮手。
高見也揮手,然后隨著司馬走了出去。
“我們是武官,就不坐轎子了,去騎你的馬來,我在這里等你。”
“不用。”高見說道,然后吹了一聲馬哨。
不到一分鐘,走龍就已經跑到,身上有些傷口,是昨天被左百倉打的,但是不礙事。
而司馬則有馬倌牽馬來。
那是一頭大青馬,高九尺五寸,長頸有翼,傍有垂毛,青火焰腳,身有鱗甲,橫看則泛有五色。
這是一頭很粗壯的馬,光看體型,感覺比輕盈矯健的走龍要重個兩三倍以上。
走龍刻意昂頭,似乎是想要和對方比高。
而那頭大青馬沒有理睬,因為它一身馬鎧,光看就知道沉重無比。
這是一頭專門在兩軍廝殺時沖陣的重裝大馬,和走龍這種俠客所乘的輕刀快馬不是一個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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