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騎在馬上的緹騎手中的鞭子一陣亂抽,打在人身上啪啪作響,立時就是一道血痕,仿佛他們抽的不是人,而是什么牲畜。
演武場上原本喜氣洋洋心中安定的百姓立刻一陣大亂,那些被抽到的鄉民們慘叫連連,紛紛喊著往演武場中間逃,或是嚇得跪伏在地,不敢亂動。
本來已經是一片祥和喜悅之氣的演武場上,氣氛為之一凝。
一個身影從看臺上飛射而下,如同一只游隼,瞬間撲到一名正在抽打鄉民的緹騎背上,一腳將對方踢下馬來,將那鞭子奪在手中,正是崇云。
隨后崇云揮動長鞭,當場將幾個騎在馬上的緹騎臉上抽出幾道血痕,直接抽下馬來。
“是邪教妖人!快快將他拿下!”
一群宣政院緹騎立刻抽刀圍攏過來,崇云冷哼一聲,手持兩柄鐵槍,就要廝殺到一起。
“住手!”
高臺之上,柳云鶴怒喝一聲,一道音浪以他為中心,仿佛是一片肉眼可見的波濤,向著四面八方而去。
慌亂的民眾心中稍定,那音浪所過之處,立刻將那些馬匹驚得騷動,把幾十個緹騎給掀下馬背,一陣慘叫。
隨后就聽柳云鶴朗聲道:
“再有敢動手行兇的,殺無赦!蕭楚才!給本官滾出來!”
說話間,將手一揮,一個血色“殺”字驟然在他的身前凝練而出,殺氣騰騰,仿佛是一柄快刀,注視著場中的眾人。
沒有人敢懷疑,這個字能讓人頭落地!
就見下方的數十名緹騎此時讓開一條通路,一支支火把之中,一個面容俊朗、面白短須、身穿鎧甲的中年男子,笑瞇瞇地從陰影之中走出來,望著高臺之上的柳云鶴說道:
“柳大人原來沒死,這倒有些誤會了,不過畢竟難免,這羽化會勢大,誰知道柳大人是不是從了那邪教妖人呢?”
柳云鶴面無表情,盯著那蕭楚才,仿佛要將他面皮底下的骨頭都看穿,緩緩說道:
“本官錯了,錯把畜生當成了人!本以為政見之爭,也該放在黎民百姓的性命之下,沒想到情況如此緊急之下,你竟然坐看葦子鎮數萬百姓陷于那羽化法陣之中,本官實在是大錯特錯!”
蕭楚才面色一凝,說道:
“柳大人你這就錯怪本官了,接到你的通傳之后,本官立刻帶著宣政院的這數百滅祟緹騎趕來,緊趕慢趕,才到了這葦子鎮,沒想到那羽化會已經消停了,這么看來,這邪教也不如柳大人口中所說的那般兇悍,柳大人倒委實有些謊報軍情。”
隨后頓了一頓接著說道:
“退一萬步講,若不是本官麾下的滅祟緹騎呼嘯而來,那羽化會怎肯退卻?我宣政院退了邪教立了頭功,柳大人卻這般污蔑,實在是寒了將士們的心。”
聽到這話,在場的一眾捕快兵丁,連同很多鄉民百姓,全都義憤填膺,很多人紛紛嚷嚷起來。
他們可是親身經歷了今晚的恐怖一幕,差點人就被那羽化會給獻祭了,這個蕭楚才顛倒黑白,哪怕是宣政院的院正,也著實過分。
趙青山站在那看臺之上,躲在李炎身后遠遠怒罵道:
“這位大人你…你放屁!你…你這大人簡直是胡說八道,顛倒黑白!”
在場的很多鄉民此時也都是對著那些騎在馬上的紅衣緹騎怒目而視,只是當對方回瞪的時候,卻又不得不轉過頭來或縮著脖子,不敢與之對視。
苛政猛于虎,宣政絕人戶,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這些宣政院的滅祟緹騎,平日里看到之后都要躲著走,積威之下,簡直是條件反射。
蕭楚才冷哼一聲,目光如劍,掃過周圍正在嚷嚷的一眾鄉民,森然道:
“怎么,你們要為那羽化邪教張目不成?”
立刻說得周圍一片寂靜,敢怒不敢言。
柳云鶴緩緩說道:
“退卻?蕭大人倒是為那些妖人想的好歸宿,只可惜讓你失望了,本官的學生李炎,孤身一人在那羽化圣女身邊臥底,深入虎穴,以身涉險,斷了妖人祭祀,毀了那邪祟儀軌,這才讓那羽化妖人的儀軌反噬,將葦子鎮上下數千羽化妖人盡數剿滅!”
“李炎一人,挽救了葦子鎮數萬生民的性命,還有包括本官在內的清河縣諸位父母官!”
“這一切,在場的諸位大人,還有葦子鎮數萬民眾,都是親眼目睹,怎么,你要堵上這幾萬人的口么?”
正說著,就見在場的捕快之中和那些鄉民之中走出四五人,從人群中擠出,快步來到了蕭楚才面前,抱拳向他說了些什么。
顯然,這幾人都是宣政院安插在現場的探子。
蕭楚才聽完這些人的匯報之后,顯然已經明白這現場的情況不再是他所能夠掌控,當下換上一副笑臉,大笑道:
“誤會,都是誤會!原來是柳大人的高徒滅了這羽化會,挽救了這葦子鎮,嘖嘖,少年英雄,實在難得!”
“既然誤會已經解除,那這位敖勒兄弟,顯然不是羽化妖人的探子,多有得罪了。”
說話間,他身邊一名親隨已經將一個五花大綁、遍體鱗傷的人從馬背上拋了下來。
這人此時雙目緊閉,口中還塞著麻核桃,身上滿是血痕,正是敖勒!
“敖勒師兄!”
李炎低呼一聲,從那看臺上沖下來,帶著趙蒙生等幾名捕快沖到敖勒面前,將他扶起,崇云此時同樣已經沖了過來。
崇云拔出匕首,將敖勒身上的繩索割斷,探查了一下敖勒身上的氣息,沉聲道:
“都是皮外傷,靈感耗盡,沒有傷到筋骨,萬幸。”
蕭楚才笑著說道:
“這位,似乎也是柳大人的高徒,剛才突然找到本官屯在葦子鎮外的滅祟緹騎,說這里情況萬分危急,要本官盡快前來,只是本官調兵遣將也需要時間,這少年性急,竟然對本官動手,若不是本官攔著,本官的親隨已經將他斬首了。”
“既然現在誤會解除了,本官自然不會和他計較,少年心性,容易沖動,無所謂的。”
隨后看向李炎,眼神中閃過訝然和欣喜,說道:
“這位,想必就是柳大人的高徒,挫敗邪教獻祭,滅了數千羽化教徒,救下了這葦子鎮數萬百姓的李炎小兄弟吧?嘖嘖,不愧是少年英杰,如此神智完整的天生神選,實在難得!”
“難得!現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我大齊丞相愛才如命,如此良才美玉,正當上報朝廷,到京城去為陛下和丞相效力!陛下日日想得到五大正神的神諭,為此不惜建造大齊敬神頌德天樞,李炎兄弟到了朝廷里,定會是圣上身邊的紅人。”
李炎一手扶著敖勒,一邊抬頭看向蕭楚才,將對方的面容牢記在心里,笑著說道:
“那就多謝蕭大人了!在下若是能到了圣上身邊,定要參你一個昏聵無能、目無法紀、勾結邪教、禍亂百姓,對了,還有毆打朝廷命官,欺君罔上。”
蕭楚才的神色一沉,森然道:
“你…” 只是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道血色的“殺”字已經轟然而至,直直朝他斬了過來!
蕭楚才冷哼一聲,筋骨齊鳴,體內竟然發出金鐵交擊的聲音,拔刀在手,朝著那“殺”字迎去。
筋骨境高手!
“錚”!
長刀與那浩氣“殺”字相碰,他不由面露震驚之色,口中鮮血流出,身下馬匹發出“唏律律”的嘶鳴,猛地滾落在地。
那浩氣“殺”字則是猛然分成一道道筆畫流光,瞬間將蕭楚才身邊的幾名親隨斬落馬下!
柳云鶴面色肅然,手持一支朱筆,邁步而來,所過之處,浩氣激蕩,那殺意幾乎凝固,讓一眾滅祟緹騎胯下的馬匹紛紛嘶鳴跪倒,或是轉身奔逃,一時間這八百滅祟緹騎一片大亂。
蕭楚才一個翻身,持刀而立,面色再也沒有剛才的輕佻,而變得凝重無比,看向柳云鶴森然道:
“柳大人,你的道傷痊愈了?”
他本身是筋骨境七重的武者,所修的又是靈武,自認實力不比第二境觀想境的術士差,而那柳云鶴道心破損之后,實力早就跌到了第二境觀想境,這也是他之所以敢這么囂張的一大原因。
而剛才對方所釋放的那一道攻擊,顯然比之前要強得多!
答案只有一個,對方的道傷痊愈了!
柳云鶴淡淡說道:
“痊愈說不上,不過對付宵小,足夠了。”
話音剛落,就見蕭楚才身邊的幾名親隨慘叫一聲,雙手齊腕而斷!
正是他們剛才打傷了敖勒,卻沒想到這報應來的如此之快。
柳云鶴傲然而立,望著蕭楚才淡淡說道:
“本官在朝堂之上,面對你那主子的主子,也從來都是剛直不阿,你算是什么東西,也敢和本官放對?羽化會已被剿滅,本官要去給圣上寫密折,你要攔我?晏相一黨,當真要魚死網破?”
蕭楚才咬咬牙,沒想到柳云鶴這塊骨頭如此難啃,他竟然討不到半點便宜,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說道:
“柳大人言重了,本官也不過是為了查案罷了,柳大人說您的高徒一人破了羽化會,倒也不盡然。”
說著,他的目光游弋,猛然盯在了站在一旁的牛麻身上,大踏步走過去拽過牛麻,笑著說道:
“起碼根據本官的探子來報,這位小兄弟,雖被羽化妖人所騙,卻仍然勇猛堅毅,拼死要救出被困的諸位大人,這剿滅羽化會,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大功。”
說話間,蕭楚才的氣血隨意在牛麻身上一探,不由猛地現出驚容,看向牛麻,愕然道:
“上上根骨?氣血七重!?你…多大年紀?”
牛麻下意識地答道:
“十七歲…”
蕭楚才接著問道:
“習武多久?”
牛麻老實答道:
“三個月前,開始學了定心功。”
這話讓蕭楚才再次一驚,仔細打量了牛麻幾眼,猛然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好!好!好!好根苗!”
這他媽十七歲!?
氣血七重,而且根基極為扎實,甚至隱隱還有在向上突破的跡象。
聽他的話,僅僅習武三個月!
這小小葦子鎮,竟然有如此習武天才?
這已經足以稱得上是真正的武道天才,光是那上上根骨,就已經不凡。
想到剛才探子所報來的情況,蕭楚才不由驟然心動。
此時他也顧不上在這剿滅羽化會一事上和柳云鶴再爭風頭,抱拳說道:
“柳大人既然還有要事,本官也不再打擾,不過這少年也同樣立下功績,本官要為他報功。”
他的意思很明顯,司天監要捧一個功臣,他們宣政院也要捧一個,不能一家獨大。
柳云鶴看看牛麻,想到這少年同樣拼死作戰,為救自己差點被羽化教徒圍殺,當下點點頭道:
“希望蕭大人能為功臣計,不要食言。”
蕭楚才點點頭,命手下帶上牛麻,打個呼哨,數百滅祟緹騎立刻縱馬而行,呼嘯而去,將這葦子鎮再次留給了司天監。
夜風呼嘯,牛麻此時被一名緹騎帶在馬上,心中茫然,不知道對方到底要帶他去什么地方。
雖然聽司天監的柳大人和這位蕭大人的意思,是要給他表功,只是單單把他帶出來真的好么?
本來小李哥入了司天監,他也想著要是能入司天監就好了。
卻沒想到被這位蕭院正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正想著,一眾滅祟緹騎在一片小樹林之中停下,眾人翻身下馬,開始休整,那幾個被砍了手的親隨,滿頭大汗,悶哼著包扎手腕,不敢發出一聲喊。
就見那宣政院院正蕭楚才仿佛根本沒看到那幾名受傷親隨,縱馬而至,來到牛麻的面前,面帶笑容地看著他,仰天笑道:
“哈哈哈,這柳云鶴妄稱儒士,卻是個睜眼瞎,只以為那什么天生神選是個寶貝,卻不明白真正的明珠就在他的面前!”
隨后看向牛麻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滿意地說道:
“本官不同那些睜眼瞎,自然是慧眼識珠,不可能讓明珠蒙塵…孩子,本官知你叫牛麻,是出身義莊的孤兒,被那周博言收為義子培養,卻又被他當做祭品要獻給那羽化邪神,你殺了周博言,已經算是交了投名狀了。”
牛麻聽得一陣心驚,明白這宣政院的探子絕對厲害,對方對他的情況簡直了如指掌。
緊接著就聽蕭楚才說道:
“莫怕,本官惜才,自不會害你,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愿拜入本官門下?”
他的笑容和藹,眼神卻凌厲,隱含殺意,仿佛牛麻不答應,就要毀了這天才。
牛麻此時已經有些麻木,習慣性地說道:
“師…師父?弟子牛麻…拜見師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