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劉備就寢之時,李基反倒是還站在“瀛洲號”甲板上抬頭看著夜空,計算著天氣的變化。
事關大軍安危,再兼之即便造船工場對海船已經有了多次的改進,但顯然遠遠還沒有到穩如泰山的地步。
因此,李基幾乎不敢放松分毫,時刻都在注意著天氣變化趨勢,以免一場狂風暴雨就將這一支艦隊送入了海底之中。
忽然,在李基的身后響起一道君子如玉似的聲音。
“子坤在此久站,可是心懷忐忑?”
李基不用回頭,都知道這熟悉的聲音是何人,反問道。“文和為何如此說?”
“人心難測,更遑論是子坤這種手握吳郡大半兵馬以及海船遠征海外之人,縱使子坤在海外獨立其實亦非難事,便是子坤沒有這等想法。”
賈詡緩緩地走到了李基的身旁,接著說道。“主公身旁未必就不會有人如此進言,時間一長,說不得…嘿嘿…”
李基側身看了賈詡一眼,道。“文和是不相信主公,還是想要試探基的想法?”
賈詡并沒有開腔,僅僅是笑吟吟地看著李基。
“主公是如此信任基,基又豈能負了主公?”李基淡淡地應了一句,語氣之中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動搖。
對于李基的這個回答,賈詡并不算意外。
早在過去賈詡就一直覺得李基是個道德底線極度靈活之人。
對內,李基的道德之高令賈詡為之慚愧;
對外,李基的道德之低又讓賈詡都時常咂舌。
“其實子坤不該將我帶上的,我留在吳會之地還能時常為子坤向主公美言兩句。”賈詡捋著須地說道。
“文和在會稽郡休養了那么久,難道還不想動彈一下嗎?”李基反問道。
賈詡坦然地答道。“休養?子坤可勿要污蔑于吾,吾可是在會稽郡兢兢業業地勸導郡守郭異向善護民。”
如果不是李基很清楚郭異的精神狀態,說不得李基還會相信賈詡的一二分說詞。
或許賈詡不懂什么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但精于人心的賈詡幾乎是完全將郭異玩弄于股掌之間,讓郭異產生了類似的心理,在賈詡面前堪比忠犬。
而在賈詡暗中的操縱之下,郭異幾乎是主動地將會稽郡的貪官污吏以及世家豪族殺了一茬又一茬。
至此,會稽郡無疑徹底被劉備掌控在手中,否則李基也不會相當放心地將賈詡也一并帶上。
“吳會之地還是太小了,沒有文和可以隨意發揮的舞臺,難道文和就不想盡情地一展所能?”李基笑著問道。
賈詡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然后答道。“子坤可不許如此胡說,吾可一直都在全力輔助主公。”
頓了頓,賈詡轉而看了李基一眼,語氣認真地答道。
“反倒是子坤,不該遠離吳會之地,若無子坤居中坐鎮,吳會之地說不得會出現差池。”
“文和,如此你可便是小看主公了。”
李基笑著搖了搖頭,道。
“若論識人用人,基其實遠遜于主公,有子布、子仲、憲和等人在側,再兼之仁德書院培養大量士子,只要主公知悉治政方向,不會出現差池的。”
在這一點上,李基尤為有信心。
李基用人識人,更多的是占了一個先知的優勢罷了,但劉備那確確實實有著獨特的用人眼光。
會用人,作為主君而言就是最為重要的能力。
再加上李基將郭嘉也留在吳郡,即便出現了什么緊急事態,以郭嘉的急智與能力,也必然能給劉備提出相當的幫助。
以著當下劉備集團留在吳郡的班底以及如今大漢整體尚且安穩的局勢,出現什么大變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是對于李基的說法,賈詡并沒有全信。
皆因過去劉備的能力幾乎都被李基的光芒所籠罩,除了仁德以及對下屬的信任放權外,賈詡還當真沒有察覺到劉備格外突出的能力。
于智者而言,賈詡自不會輕信他人之言,而是會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判斷。
即便這個人是李基,同樣也不會例外。
不過,賈詡自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與李基爭辯,而是低聲地問了一句。
“子坤,此去瀛洲,你的目標與底線是如何?”
“若有機會,文和自由發揮就是了,何須多問。”
李基說罷,拍了拍賈詡的肩膀,便往著船艙之內走了進去。
背對著李基的賈詡略微斟酌了其中意思,驟然明白了李基特意將自己帶上的用意。
李基作為主帥,且所代表的還是大漢,有些事情是不便做得太過的。
可賈詡私自去做的,顯然就不一樣了。
“呸,果然是如此。”
賈詡暗自唾棄了李基一陣,然后也跟著離開甲板返回船艙,但是腳步卻是不自覺地輕快了些許。
畢竟,學有所成而無用武之地,實則是痛苦難受之極。
‘如今似乎是個盡興的機會…’
而李基自是猜到賈詡的心態或會因此略微有些興奮起來,但當李基進入自己的房間之時,看到躺在自己床上的孫策之時,險些忍不住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誰?!誰把孫策這小子送到我李某人的床上了?!
不,應該說孫策這小子居然瞞著自己偷偷上了船?!
李基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上去,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過去,抬手便沖著睡得正香的孫策腦門重重地敲了一下。
“砰!”
李基頓時覺得自己的手指似乎敲在了鋼板之上,直發疼。
反倒是孫策仿佛毫發無損那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直至看清站在面前的臉色沉了下去的李基。
下一刻,孫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起來朝著李基行禮,道。
“老師。”
李基將痛得有些發抖的手指往著背后一藏,又暗自瞄了一眼孫策的腦門,連個紅點都沒留下。
‘這頭…怎么這么硬?’
李基暗暗地道了一句,且原本就如同個小牛犢子那樣的孫策經過了幾年的發育,如今才十二三歲的孫策體格比李基也可謂是毫不遜色了。
“汝怎么會在此處?”李基沉聲質問道。
“策兒是想跟在老師左右時刻聆聽教誨。所以就偷偷潛入水中上船,然后一直躲在老師的房間里。”孫策低聲地開口道。
李基瞇了瞇眼,驟然問道。“這句話是誰教你說的。”
“是權弟…”
意識到說漏嘴的孫策連忙改口道。“絕不是權弟,是策兒自己的想法。”
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孫策顯然不適合說謊,在李基的凝視下低著頭,有些心虛地說道。
“老師,我也想隨你去征討瀛洲,我海邊已練了近兩年有余的水戰了,我一定能幫上老師的,但老師此前不允,權弟便建議我可以先偷偷上船再求得老師應允。”
“吳夫人可知此事?”李基再問。
“我給家里留了書信,明日權弟便會將書信交給母親,母親自會知道我的去向。”孫策老老實實地跪著答道。
李基。
這可算是把李基給整無語了,你可當真是個大孝子啊。
“不尊師意,又未告知高堂便私自離家,大不妥…”
李基呵斥了孫策一句,然后一拂袖,道。“明早我就調一艘船將你送回吳郡。”
“老師,請你讓策兒跟在左右吧,策兒定會事事遵從師令。”孫策連忙開口哀求道。
只是李基就算有意將孫策往著海軍將領的方向培養,但孫策終究還是年紀太小了,才十二三歲,若是在瀛洲出現了什么意外可就太可惜了。
并且,孫策離家也未得吳夫人的允許,如此李基更不敢將孫策留下了。
“不行!”李基拒絕道。
只是,孫策卻是梗著脖子開口道。
“可老師過去不是常言甘羅十二便已拜相?如今策兒已不止十二,老師為何如此小視于我?建功立業,封侯拜將,策兒絕不輸于人!”
“老師縱是將策兒送回吳郡,策兒就算是游,也定要游著追上老師!”
霎時間,李基只覺得一陣頭疼。
人家在海水里是越泡越軟的,怎么孫策在海里泡了兩年反而越來越硬了,那一條筋的臭脾氣只要決定了下來還當真是誰都勸不住。
并且,李基絲毫不懷疑就算自己真的將孫策送回去,恐怕他是會當真游著追過來。
沉吟了片刻后,李基問道。“不怕殺人,手染鮮血?”
孫策臉色一喜,連忙應道。“策兒九歲便手刃賊寇而面不改色,何況倭人乎?染血乃是大漢男兒豪情。”
“好。”
李基點了點頭,道。
“我以手書將此事告知吳夫人,若是吳夫人反對,我便將你強行送回去,在此之前,你便先跟著吧。”
孫策聞言大喜,連忙問道。“老師可否能讓策兒親自手書?”
“汝覺得呢?”
李基反問了一句,讓孫策訕訕地笑了起來。
而后,孫策驟然反應了過來,連忙起身為李基收拾床鋪被褥。
只是看著孫策那笨手笨腳的樣子,李基忍不住笑罵了起來,道。
“滾出去,自己找個空房歇著。”
“是,老師。”
自知理虧的孫策也不在意老師如此表達親近,扯著笑臉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