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府衙的側廳之中,李基看著關羽遞交的請戰文書,揉了揉眉心,選擇了暫且留置不作處理。
關羽率軍前往島夷的目的不是討賊,島夷上的遺民也不具備跟大漢開戰的能力。
準確來說,關羽率軍前往島夷是為了將其收歸王土,確立主權,使之歸化。
且關羽所特意組建的三千部眾,也是準備一直留在島夷之中的。
大漢不搞殖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大漢目前的主流思想也不存在“殖民”的土壤,因為大漢幾乎就是打心底地認為異族都該臣服于大漢的旗幟之下。
之所以大漢不要異族的土地,純粹只要漢大善人看不上那三瓜兩棗,認為開發或遷徙百姓所需要消耗的錢糧遠遠大于產出的。
就算是附屬國臣服,那也是需要配漢印綬,從名義上就確認附屬國實際也是漢臣的大義。
因此,對于大漢而言,要么是我看不上,要么就是我的,并不存在名義上是你的,暫時給我用用的說法。
而造船工場那邊也已經打造出了“夷洲號”,準備用以運輸關羽一部前往島夷,且將之用以今后吳郡以及島夷之間各種物資人員輸送。
可以說,關羽率眾前往島夷的時機已經相當成熟,但卻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李基是準備對島夷實施治理以及開發的,如此一來就必須要給關羽配一個擅于處理方方面面雜事,且對農業、手工業、漢律等等都相當熟知的副手。
換而言之,那幾乎便是要求這個副手,必須具備從零開始對島夷進行方方面面的治理的能力。
而吳郡之中目前具備這種能力的文吏,可謂是屈指可數,否則僅憑關羽這一位武官縱使去了島夷,恐怕也只會覺得一片荒蕪,不知從何開始下手治理。
只是可以擔任關羽副手的人選,李基卻是遲遲難以決斷,難尋一個萬分合適的人選。
要么能力有所欠缺,要么就是已經委以重任…
這讓李基再一次感慨人材的重要性,若是沒有足夠的人才儲備,縱使是有足夠的地盤也無人進行治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又輕快的腳步在側廳之外響起。
旋即,滿臉興奮的顧雍徑直就沖了進來,激動無比地握著李基的手,道。
“李郡丞,近半年所開墾的田地都已經登記造冊且完成了統計,你可知吳郡的良田多了多少?”
李基略微估摸了一下,答道。“三倍左右吧。”
頓時,顧雍的神色明顯多了詫異,低頭看著手中還沒有打開的竹簡,道。“李郡丞莫非已經提前看過了?”
李基笑著搖了搖頭,道。
“新田登記統計都是元嘆負責,且元嘆大概是剛剛得知最終結果便過來了,我如何半途看之?”
“那李郡丞是如何得知這個數字的?”顧雍的語氣依然有著幾分困惑。
李基正想隨口便推到巧合之時,念頭驟然一動,原本頗有些散漫的目光炯炯地看著面前的顧雍。
原本,李基也曾考慮到顧雍,但最終卻又是放棄了。
只因顧雍在府衙之中的地位,那完全就是小牛拉大車,拿著小吏的俸祿干著郡丞的活。
并且以著顧雍的出身,未必愿意到島夷那種未開化與未開發的地方去呆上個三年五載。
只是,眼下似乎是個好機會。
李基的念頭一動,狀若不經意地隨口答道。
“吳郡能開墾多少新田,能安置多少流民,基若是不能了然于心,早早做出規劃,那才是失職所在。”
須知,李基曾實地考察過吳郡地形,然后才推演出了現階段可堪最為完美的水利規劃計劃。
當時,在做出這一個水利計劃之時,李基便能知道完成后極限能將吳郡現有的田地面積翻五倍有余。
只是礙于人力開墾良田的效率問題,現階段最多也只是讓吳郡新田翻個三倍左右罷了。
不過,這也代表著吳郡還有著更大的余力去安置其他流民,且想要真正將吳郡現階段的農業潛力開發出來,還需要相當的時間。
然而,李基這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對于一個勤勤勉勉近一年時間自認拿出了足夠耀眼成果的弱冠少年而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原來,我沒日沒夜地忙碌了如此漫長時間所做出的政績,僅僅只是拾子坤先生的牙慧?做的也僅是些子坤先生所看不上的瑣碎小事?’
巨大的落差感,讓顧雍不免得產生了幾分自我懷疑。
曾經,顧雍那可也曾自認是個政務天才,或有著丞相之姿。
不想,當下勞心勞力所做的政績,實則始終都是在李子坤所做的框架之中縫縫補補,就連最終結果都始終在李子坤的預料之中。
一種“既有基,何有雍”的復雜感覺在顧雍的心中涌動。
“是。”
顧雍原本眉眼間那帶著幾分少年心性的眉飛色舞,頓時就全部就消散不見了,板板正正地朝著李基遞上竹簡,道。
“李郡丞,此乃新田之冊,請過目。”
“辛苦了。”
李基笑吟吟地說著,只是不等顧雍退下。
李基便徑直將顧雍給拉著坐下,還親自給顧雍斟了一杯茶。
只可惜,顧雍不是賈詡,否則的話定然知道在當值期間往往喝上一杯李基親手斟的茶都是需要付出沉痛代價的。
“元嘆啊,說起來,你我也算是一家人了,你的恩師是基的岳父,算上來我也算是你的半個師兄了。”
李基帶著幾分感慨地拉著家常,而顧雍的精神被打擊得有些萎靡之余,習慣性地含糊應著。
“是,李郡丞。”
“當時,基一眼便看中元嘆絕非常人,故帶到府衙之內委以重任,而元嘆亦是不負吾之重托,勤勤勉勉,基心中實乃欣慰。”
李基以著親近與重視的口吻說著,這讓顧雍心中其實也是有著幾分觸動。
即便在顧雍看來,李子坤多的是不做人事,且當初幾乎是半威脅半強迫地將自己拐進了府衙,但賞識之恩,顧雍心中自還是承認的。
若無李子坤,顧雍便是再有才學,此刻恐怕也只能是繼續在家中讀書。
然后需等到顧雍的年齡足夠了便去舉孝廉,再通過家族的關系想辦法弄一個縣令或府衙佐官之類的,這也是絕大部分世家子踏入仕途的道路。
如何能像現在這般,剛一及冠就被委以一郡重任。
如果說有些東西與顧雍預料的大有不同,那就是一郡之事務卻是多得顧雍頭皮發麻。
而遑論顧雍心中如何想,表面上自然是感激涕零地說著。“雍,對李郡丞心中亦有無限感激。”
“誒,此間僅有你我二人,元嘆故作那疏遠姿態?”李基故作不悅地開口道了一句。
這讓顧雍略微猶豫了一下后,道。“是,子坤先生。”
“元嘆有著百般優點,就是太過于謹慎小心,直呼子坤即可。”
頓了頓,李基帶著幾分無奈地開口道。
“其實元嘆的能力,基亦是看在眼里,只是礙于吾早已劃定了吳郡發展的框架,反倒是限制了元嘆的才能,這一點基實乃心中有愧。”
“而岳父大人其實也時時關注元嘆,言及元嘆當下其實欠缺的乃是一個可以自由發揮才華的平臺。”
聽到這里,顧雍莫名覺得原本有些萎靡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不錯,我顧元嘆絕非僅是區區的一郡之才!
之所以表現不出來,完全是因為吳郡之大限制了我顧元嘆的才能。
但凡有才者,必有傲氣,更何況是負責了吳郡一年有余各種瑣碎繁雜政務的顧雍,漸漸也已經是處理得井井有條之余得心應手。
而李基的下一句話,卻是讓顧雍愣在了原地。
“因此,元嘆,我欲向朝廷舉薦元嘆到別處擔任郡丞,只是不知若作為吾左臂右膀的元嘆離開之后,何人可代元嘆擔起吳郡政務重任?”
舉薦!
李子坤居然愿意向朝廷舉薦我,并且還是與李子坤同起同坐的郡丞?
這讓原本還只是逢場作戲地敷衍李基的顧雍,頓時就自內心涌現出了濃濃的感動。
就連過去李子坤那似乎不當人子那般將大量瑣碎政務丟給自己的行為,顧雍驟然間也覺得或許李子坤的本意是為了鍛煉自己的能力,而不是把自己當成牛馬那樣使用。
君子論跡不論心!
無論過去李子坤的想法如何,顧雍驟然覺得李子坤當真乃是真君子也,且對自己也確實是有心照顧以及提攜。
而顧雍心潮澎湃之下,略加思索后,開口道。
“子坤先生,吾于半年前結識了一位自徐州而來游學仁德書院的好友,其人精于政務,卓識遠見,嘗多得名士王朗、陳琳、秦松等人贊賞,其人或可當重任。”
“哦?其才比之元嘆如何?”李基問道。
“有過之而無不及,遠勝雍多矣。”顧雍答道。
“若當真如此,基定讓主公親自去請,不知其人今在何處,姓甚名誰?”
李基一邊說著,一邊眉眼間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就知道你們這些世家子盤根錯節,藏著掖著,不詐你一下,輕易就不會舉薦之。
“姓張,名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今就在我府上做客。”顧雍答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