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子坤先生將余暨縣亦是書于竹簡之上,或許如今明面上的情報字字不提余暨,但是實則無疑又是條條都指向余暨縣。”
郭嘉頗有些感慨地道了一句,然后猛然意識到什么,看向身旁似笑非笑的李基。
被教育了!
各種意義上的被教育了…
郭嘉一時在心中不禁萌生一種既佩服又不愿服輸之感。
只是,李基卻仿佛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郭嘉的神色變化,再度姿態優雅地給郭嘉斟茶之余,道。
“奉孝所推論之言亦是基的心中所想,或如今尙不知背后有多少山越,但山越的目標料想是攻下富春山無疑。”
“而雖然戰場之上的目標是富春山,但以此引伸的…倒還有數個可能性,其中最大的可能性莫過于會稽郡郡守意欲以‘助吳郡抗擊山越’為借口率兵進入吳郡。”
“屆時,會稽郡士卒所過之處所造成的破壞是山越又或是會稽郡士卒所為,又有誰能說得清呢?又或者,明為相助吳郡,實則于一側協助山越暗算我軍亦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李基隨口道出了兩個猜測,讓郭嘉這個剛剛及冠初出茅廬的少年只覺得心中一冷,下意識地開口道。
“同朝為官,劉府君還兼任有揚州刺史,那會稽郡郡守焉有這個膽量?朝堂之上有圣明天子與袞袞諸公,哪怕此事真相泄露出去丁點,都足以讓他三族人頭落地矣。”
李基瞇了瞇眼,道。“或許,會稽郡郡守正是得了朝中指示也不一定,故以才如此膽大妄為也不一定。”
不過對于這一點,李基倒也不意外。
在此前劉備不得不在宦官與外戚兩大集團之中選擇傾向外戚集團,那么遭受到來自于宦官的報復也是正常的。
更別說這一次賑災救民之事,還讓外戚集團在朝廷之中略微勝過了宦官集團,這無疑更讓宦官集團視劉備為眼中釘,試圖打壓劉備。
若以著地方來看,山越劫掠在長江以南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可一旦山越占據了富春山,甚至在錢唐縣一帶肆意劫掠,而吳郡久久無力征討之,縱使有著外戚的維護,宦官集團也有的是理由拿下劉備的吳郡郡守之位。
即便外戚廢了大力氣將劉備的郡守之位保了下來,可郭異手中的會稽郡兵馬事實上占有了吳郡南部,再想要讓他們吐出來,也大可通過需要抵御山越為借口拒絕歸還給劉備。
所以…
李基細細地品了一口茶,目光朝著懸掛在主帳之內的地圖看去,落在富春山以及余暨縣兩處地方。
富春山乃吳郡南部屏障所在,余暨縣距離錢唐縣中間實則只有作為吳郡與會稽郡分界線的一江之隔,兩縣城池相距不足五十里。
太近了!
如若李基所猜測沒錯,此時此刻會稽郡已經開始往余暨縣開始集中兵力,隨時做好以攻下吳郡被山越賊人攻下富春山為由,以“入境剿賊”為名,做好了隨時渡江入吳郡的準備。
且錦衣司在會稽郡所布置的情報框架也逐漸搭建了起來,李基卻是沒有提前收到任何的風聲,足以說明會稽郡郡守郭異或許并非是什么純粹膿包,又或者身側有高士獻策。
故以行事謹慎之余,還算是抹掉了一個外戚集團在朝中可以攻訐懷疑宦官集團的借口。
會稽郡是在錢唐縣遭遇山越劫掠后,方才開始在余暨縣集中兵力,縱使今后劉備與外戚集團察覺到真相,也在這一方面找不到任何的攻訐之處。
‘此計不毒,倒是臟得很,也不知是誰人所設之謀…’
李基默默地想著。
就算沒有證據,但李基心中大部分的懷疑都已然落實。
當然,也不排除還存在其余可能,其中郭異或許未受十常侍指使,單純僅是知曉了近在咫尺的鄰居富有,所以想出了這等臟計闖入吳郡之內掃蕩也不一定。
當下,基于現有的情報,結合各方動向以及時勢進行分析,李基所能確定的東西不少,但依然有如迷霧的地方同樣也有很多。
譬如,會稽郡郡守到底是如何勾搭上山越的,這倒是令李基頗為好奇,甚至想要拜師學習一番。
山越人,那也是人口與勞力啊!
盡管眼下的吳郡已經無力大量消化人口,但李基無疑需要為今后做提前準備。
而山越具體的數量、會稽郡與山越具體的聯合內容、雙方更為詳細的統帥以及用兵動向等等…
每一條都關乎著戰局的走向以及戰場的勝負。
可這一次與討伐黃巾不同,那一次李基在暗,黃巾在明,大量收集情報后,以有心勝無心是李基所擅長的。
然而,這一次無疑是反了過來。
李基在明,郭異與山越在暗,情報更是知之甚少,便是連通過“計謀模擬器”推演都不行,李基只能是自行進行判斷。
這不禁讓李基略微感到幾分不習慣,明白這種防御作戰對于自己而言不太擅長,自己更擅長當老六去玩偷襲,又或者是與對方明牌正面對陣。
對于李基而言,玩陰的偷襲可以,玩陽的硬剛也行,但是玩陰陽防御就不太行了。
而就在李基思索著如何破局的方向之時,郭嘉方才從初窺那骯臟且黑暗的政治之中漸漸回過神來。
政治斗爭,從古至今都不是過家家,更不是僅限于朝堂那方寸之地。
尤其是對于代代都是宦官與外戚相互斗爭的大漢而言,政治斗爭早就不知道更新迭代了多少個版本,以至于嚇得劉焉那種老狐貍都自覺入朝為官恐死無葬身之地。
朝堂之內是政治斗爭的縮影,但朝堂之外往往才是真正的交鋒。
袁家所支持的是何大將軍,董卓背后所站著的是袁家,可想而知原軌跡之中雙方的政治斗爭刺刀見紅后,最終反倒是便宜了董卓,再一次證明了有些時候槍桿子比政治權術要管用許多。
當然,這些更為深遠之事郭嘉是一無所知,但郭嘉卻也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接受了敵人原來不止山越,居然還有作為劉備同僚的會稽郡郡守郭異的這一事實。
此前,郭嘉從未曾往那方面去想,完全沒想到作為郡守的郭異居然會膽大妄為至此。
天子尙高坐于帝座,郭異居然敢基于一己私欲攻伐同僚。
一時間,原是有著幾分青春熱血的郭嘉莫名覺得心中泛起幾分悲涼,郭家之內是如此骯臟,可放眼郭家之外的整個大漢又何嘗不是如此?
離開了郭家,但又何嘗不是尙在郭家?
一種大漢要完的感覺在郭嘉心中萌生!
就連州郡之間都已經敢萌生攻伐之念頭,可見大漢實際性的影響力已經低到了何等程度,距離真正的天下大亂又還會距離多遠?
這一刻,郭嘉的腦海之中居然迸發出許多過去未曾想到過的念頭,讓郭嘉的臉色連連變幻。
而李基掃了一眼似乎在極短時間被塞入了太多東西,繼而導致了久久未能適應而失神的郭嘉,神色溫和地開口道。
“莫非對于奉孝而言,此題太難,難有破解之法?”
頓了頓,不等郭嘉答話,李基便接著說道。
“不過這倒也無妨,奉孝無須于心中介懷,吾在汝這般年紀也不過一日日于茅廬內靜坐讀書的白身罷了。”
少年意氣,無疑最是受不得激。
尤其是郭嘉這種自傲敏感之人,更是受不得那種以關心安慰為名的刺激。
當即,郭嘉便開口道。
“這有何難?且看我思慮片刻,即能反掌而定。”
而隨著郭嘉這個牛皮吹完,然后郭嘉就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不時還向著李基嘟囔上一句。
“快了,快了,且待片刻…”
李基見狀,自是不會催促郭嘉,反而是悄然開始處理軍中一些雜物文書。
郭嘉也是從坐姿變蹲姿,又從蹲姿成走姿,多次本能地想要拿起酒葫蘆灌上一口酒提提神,想要尋找些靈感以定出萬全之策。
事實上,李基將當下的種種可能性大體分析了出來,但基于情報的不足卻是無法以“計謀模擬器”推算。
且李基習慣了情報充足直接定下足以鎖定勝局之計,反倒是讓李基在存在著太多未知的情況下,自行定計心中總會莫名地有種不踏實感。
因此在這種時候,李基從不吝嗇暫時使用一下外置大腦…
比如,郭嘉現在那顆剛剛初出茅廬且盡顯天賦的大腦,李基就覺得或許挺好用的。
只可惜賈詡不在,不然李基不就能有兩顆外置大腦一起運轉了嗎?
雙核更比單核強!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那假如是謀士團的豪華程度堪比三個諸葛亮齊聚,閣下又該如何應對呢?
就在李基將一應軍中文書都處理妥當,甚至看著天色已然不早,準備招呼郭嘉先去安寢入眠,養精蓄銳明日再想之時。
“在下,已有萬全之計。”
神色之中透露出幾分疲憊之色的郭嘉,自信滿滿地沖著李基開口道。“就是不知子坤先生可想到了什么良策否?”
李基臉上浮現了幾分興趣與沉穩之色,道。
“哦?那基可要洗耳恭聽了,還請奉孝先行指教一番,看看所言良策果真萬全否,又是否與吾心中之策契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