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回到側廳后,劉備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手中的軍報。
良久后,劉備方才神色有些凝重地緩緩開口道。
“未有提及支援之事,這么說子坤有自信可同時平定烏桓之亂以及瀛洲?”
只是,這依然讓劉備有些不太放心。
旋即,劉備朝著身旁站著的夏侯博命令道。
“季常,下一趟運往幽州的糧草,你抽調一隊百人錦衣衛隨行前往幽州,務必要盡快弄清楚幽州現狀。”
“是,主公。”
夏侯博應了一句,然后有些不解地問道。
“主公,子坤先生離開吳郡之后莫非當前說過內事不決可問張昭?那為何深受子坤先生信任的張昭會如此攻訐,且主公也并沒有采納張昭的建言的意思。”
“這是內事嗎?”
此言,讓夏侯博不禁有些訕訕地笑了起來。
劉備反問了一句,頓時就讓夏侯博啞口無言了起來。
“派系,是不可避免的。”
顯然,關于“烏桓之亂”的相關問題,屬于外事了。
頓了頓,夏侯博忍不住再度確認道。“主公,真的不用理會嗎?”
即便劉備與李基對于忠心耿耿的夏侯博也多有重用之意,明里暗里也嘗試過培養。
夏侯博沒有接著說下去,因此即便夏侯博的政治細胞不多,但也明白自己掌管著錦衣司該完全站在劉備的立場,不能表現得對李基過于傾向。
而一個兩個知心人均不在身邊的劉備,也只能是對著夏侯博開口道。
只是夏侯博對于兵法、政務均可謂是毫無天賦,反倒是對于如何潛伏、逃跑、暗殺大有心得。
“而子坤所表明的態度不是相當清晰明了了嗎?否則子坤便不會發這么一份軍報回到吳郡。”
“那子坤先生有沒有留下外事不決該詢問何人?”夏侯博再問。
劉備想了想,開口道。“放心吧,季常,這是子坤離開吳郡之前的交待,并且子坤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可是如今他們已經在集體攻訐子坤先生,這…”
“監督即可,無須做多余之事。”劉備搖了搖頭,答道。
若是說趙云還算是粗通兵法,那么前半生就是個游俠的夏侯博對于兵法可就是完全一竅不通了。
劉備將手中拿著的軍報敲了敲桌案,道。
“只是子坤先生一離開了吳郡,那些世家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爭權奪利了…”
因此被劉備如此一說,夏侯博非但沒有生出不滿,反而是一臉尷尬,不敢面對劉備。
“啊?”夏侯博大為詫異。
“那自然是問子坤了,難不成問你夏侯季常不成?”
內事往往所指的是政務,而外事往往指的便是軍務了。
劉備緩緩地開口說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存在私心,自然而然也就會形成派系,這是永遠不可能避免的。”
“之前,純粹只是子坤的存在鎮壓了府衙之中所有官吏的其他想法,所以不管是否有私心,想要在吳郡之中立足就必須向著子坤靠攏。”
“可子坤的離開,無疑是給了吳郡本土世家一點點喘息的機會。而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唯一的機會,牢牢地開始抱團起來。”
夏侯博聽完之后,只覺得…好復雜。
明明錦衣司的絕大部分情報,夏侯博幾乎都會過目一遍再送去給劉備與李基,以防出現什么大紕漏。
可是,夏侯博完全看不出其中存在著如此復雜的關聯與問題。
而劉備看著夏侯博似乎是聽得云里霧里的表情,不禁回想起李基曾經對于夏侯博的評價。
主公覺得季常…不太合適?為何?明明最合適的便是季常無誤了,正因為季常的腦子空空,才不會產生太多不必要的念頭和想法。
只是夏侯博感受到劉備那似乎飽含著幾分復雜的眼神,下意識就想要證明自己,努力思考后,問道。
“主公,可那樣一來的話,子坤先生豈不是在給自己制造敵人?”
“潛在暗處的敵人可比明面上的敵人要麻煩得多了,且…”
說到這里,劉備笑了笑,接著說道。
“依吾所見,子坤明顯就是想要他們自覺抱團,如此才能利用他們。”
夏侯博咬著牙,硬著頭皮地答道。“原來如此。”
劉備自然不信夏侯博當真是懂了,但也沒有揭穿夏侯博,心中頗有些憂慮于李基之余,嘆息了一聲看著桌案旁所堆的政務。
直至李基暫時離開吳郡后,劉備才進一步地意識到李基到底有多能干。
即便是李基給劉備留下了足夠兩三年所用的治政“攻略”,劉備代替著李基親自去負責那種種事宜之時,依然有著一種要多長腦子才夠用的感覺。
離了李基,劉備莫名就有了一種舉步維艱的錯覺,生怕隨意一個抉擇便會導致眼下吳郡的大好局面瓦解。
“如履薄冰”四字,頗能形容劉備當下的狀態。
因此,之前在正廳之中吳郡本土世家派系的諸多官吏所說的廢話,劉備幾乎沒有聽進去,唯獨那一句“召李基返回吳郡”的建言,劉備是真的徹底心動了。
而除了劉備此刻收到了關于“烏桓叛亂”的情報外,這一消息也幾乎傳遍了大漢絕大部分的州郡。
朝廷,自是知曉。
面對著劉虞一封封關于“求援”的上書,無論是天子還是滿朝公卿也只能是權當沒有看到。
不是朝廷不想救,而是如今的朝廷已然無力去救。
西羌之亂曠日持久,卻是遲遲都沒能徹底平定,這也不僅快要完全掏空了國庫,司隸兵馬的損失亦是尤為嚴重。
在平定西羌之亂前,朝廷已然是顧不上幽州的烏桓人了。
因此,天子劉宏除了只能給劉虞下達了一個可以“便宜行事,抵御烏桓”的旨意外,實質上的支持可謂是完全沒有。
可以說,接近坍塌且破破爛爛的大漢,眼下已經全憑著最后的一點底蘊在支撐。
也就是在這種局勢下,公孫瓚領著兩萬大軍從塞外繞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漁陽郡北部。
第一個烏桓定居點,已然出現在了公孫瓚的眼前。
由于這些烏桓在大漢邊陲已定居了百余年之久,深受漢人文化所影響,以至于他們在邊陲之地不再是住著簡陋的帳篷,反倒是修建出了一棟棟房屋。
這讓公孫瓚眼中的冷意更甚,手掌朝著前方一揮,原本就直屬于公孫瓚的七千精銳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地包圍了上去。
下一刻,伴隨著一聲激昂的號角聲響起。
面對著這種僅有低矮圍墻防備野狼的烏桓定居點,七千精銳騎兵幾乎是宛如摧枯拉朽般殺了進去。
這一處烏桓定居點的青壯早就南下劫掠,留在定居點之中幾乎都是老弱婦孺,如何能擋得住精銳漢騎?
喊殺聲與慘叫聲僅僅持續了一刻鐘左右,便徹底停歇了下去。
然后,公孫瓚又派千騎在周邊散開充當斥候,避免有什么漏網之魚不在定居點,夜間才開始回來的也一并做掉。
至于其余奔波了四五天的騎兵,則是被公孫瓚安置在定居點之中充當臨時軍營。
并且,這些烏桓定居點最不缺乏的就是牛羊馬等畜牧,公孫瓚更是下令大肆宰殺牛羊,以緩解接近極限的軍糧。
騎兵行軍,再加上要求有足夠的機動性,自然不可能帶上多少輜重糧草。
公孫瓚一行,每人也僅僅是隨身攜帶足夠七日所用的干糧。
而公孫瓚有條不紊且熟練無比的安排,令跟在公孫瓚左右的趙云只覺得是受益良多。
唯獨讓趙云忍不住微微皺眉的,便是定居點之中隨處可見的老弱婦孺尸體。
并且,公孫瓚非但沒有下令收斂尸體,反倒是令那些騎著戰馬的步卒將每一具尸體的首級給斬下來,建京觀。
對此,趙云心中難以認可,但也知這是公孫瓚在刻意激起烏桓人的憤怒以及恨意,繼而讓烏桓人不死不休地追擊他們。
‘有傷天和啊…’
趙云暗暗地感慨著,直至被一連串哭聲所驚醒。
同樣被這一連串哭聲所驚的,還有站在趙云身旁的公孫瓚。
當即,身穿著一身白甲的公孫瓚領著趙云大踏步地朝著哭聲響起的方向走去,只見在漢軍的包圍中有著二十余個六歲以下的孩童。
“發生何事?”公孫瓚皺著眉問道。
為首的一個伍長看著公孫瓚滿臉不悅的樣子,硬著頭皮地上前稟報道。
“將軍,這些孩童都是藏在地窖之中發現的,并且全部似乎都不足六歲,按照胡人的規矩部落攻伐,低于車輪的孩童是不殺的,所以…”
公孫瓚當即勃然大怒,一腳便將那伍長踹倒在地,怒聲道。
“笑話,什么時候漢人需要遵守胡人的規矩了?即便是低于車輪不殺,某的規矩那也需要低于放倒在地的車輪。”
而趙云看著那一張張身穿異服卻稚嫩的臉龐,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上前勸阻道。
“公孫將軍,那些孩童年紀未必還能記得住事,留之或也無妨。”
公孫瓚猛然扭頭看著趙云,臉上怒氣橫生,但又硬生生地壓抑了下來,冷笑著開口道。
“子龍,汝覺得烏桓是如何學會可以讓幼童藏于地窖之中躲避刀兵的?”
霎時間,趙云想到了什么,只覺得渾身發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