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李基的心中一松,明白拉攏賈詡加入劉備麾下之事已成了大半。
對于賈詡這等人,跟之虛與委蛇毫無用處。
賈詡乃是惜身惜命之人,意欲憑借滿腔熱血或遠大理想便想要讓賈詡折服,賈詡絕對不會搭理分毫。
唯有擺出對賈詡而言赤裸裸的好處,賈詡才會真正動心。
只是,那些對于賈詡而言的好處,幾乎隨便一句都是不能擺到明面上的禁忌之言,明里暗里都是在暗示大漢要完。
而唯有在這種地方,才有真正跟賈詡交流的機會。
至于賈詡的擔心…
李基笑了笑,說道。
“此事易矣,于襁褓留有血書者,或是兇手,或是恩人。而到底是兇手還是恩人,不過是你我之間一言可定罷了。”
賈詡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看來,若是吾不答應加入劉玄德麾下,那么子坤先生料想是要一口咬定是兇手?”
李基連連擺手,否認道。
“怎么會呢?基亦乃純良君子,絕不會做那等污人清白之事。”
“正是,正是,吾賈詡也是一溫潤君子,自然不會行那么兇惡之事。”
下一刻,李基與賈詡相視一笑,均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完全將“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一句話演繹了出來。
‘李子坤的心,真黑…’
‘賈文和果然黑心。’
只是,李基與賈詡內心的想法完全沒有表露出分毫,而是開始商議一些關于血書上的細節問題以免露餡。
不過,細究這個問題不免就要牽扯到李基的出身。
又或者說,自李基加入到劉備麾下就一直對于自己的過去避而不談,為的就是以免劉備深究出身。
畢竟,李基可是個真正意義上的黑戶,根本就經不住查,甚至就算想要編造,對于各地士族情況不明之下也根本編造不了。
比如,李基直接編造自己乃是南陽李氏一族嫡子,結果只需往南陽官府的卷宗一查,或許南陽根本就從來沒有存在過李氏一族。
又或者,即使李基直言乃是平民出身,他人也定會繼續細問出自于哪一鄉,哪一村。
沒有一定事實基礎的謊言,是經不起任何推敲的。
這一次,為了招攬賈詡,李基不惜親自入局編造了襁褓血書一事,如今與其否認,不如順勢借著做一做文章。
“基所言亦盡是實話,尚在襁褓之時便被棄于荒野,宗族何在,不甚知之。”李基答道。
賈詡聞言,這倒是毫不意外。
如今之世道混亂不堪,時有災害,類似于夏侯淵亦被迫餓死兒子,不少世家大族之人游歷之時不幸撒手人寰,留有血脈在外并不出奇。
不過,如今所需的是為李基編造一個能與襁褓血書與恩人賈詡扯得上關系的出身,這倒是讓賈詡略有些為難了起來。
賈詡皺著眉,沉思了許久之后,開口道。
“子坤,吾觀涼州士族,其中隴西有李氏一脈,于漢武帝時期曾有李廣出身其中。而后隴西李氏一路衰落至今已淪為寒門,子嗣稀少,不少支脈更是香火斷絕,難以考究后代出身。”
李基。
隴西李氏,這個在賈詡口中已經是沒落為寒門的李氏,李基怎么越聽越耳熟!
等等…
李世民不正是自稱出自于隴西李氏嗎?
好好好,不愧是賈文和,隨便編造一番,直接就把我抬到一個難以想象的高度。
即使李基所做的一切,依然被強行修正到原軌跡的歷史之中,后世自稱“天可汗”的李世民見到我的名字,那不得也先磕一個?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壞處的,假如以后有人背地里罵李世民“日你祖宗”,那可算是把李基也給帶進去了。
李基心中對于如此編排出身,占后世子孫的便宜實在是心有愧疚,問道。
“文和,沒有其余更好的選擇了嗎?”
身為涼州人的賈詡,答道。
“這是最為合適的,二十一年前吾所在的涼州尙還有其余李姓士族,那也是族譜完善的,難以作偽。”
李基深深地嘆息了一下,壓下不經意浮動的嘴角,掩蓋著愧疚,說道。
“那便如此吧,勞煩文和告知隴西李氏的具體狀況,也好讓我心里有所準備。”
當即,賈詡略微回憶了一下,也便說出關于隴西李氏的信息。
當然,由于隴西李氏只能算是寒門,賈詡所知曉的信息亦不多,但已經足夠賈詡與李基依次編造了一個與隴西李氏有關的故事。
大體便是:隴西李氏某一支脈遭遇馬匪洗劫,闔家被殺,唯有一婦女抱著嬰兒躲藏于井底,而后被翌日途經拜訪的賈詡意外救出。
隨后,那婦女被井水浸泡多時,高燒不退,彌留之際將嬰兒托付于賈詡之手。
然而,就當賈詡準備將此嬰兒帶至隴西李氏主脈歸還,不料途中又遇見馬匪。
賈詡為保嬰兒性命,情急之下咬指于襁褓上書寫“武威賈文和”五字,再將之放于木盆之上置在洮水任其漂流而下,賈詡則是往著逆著洮水而上引開馬匪。
翌日。
“唉…”
賈詡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面對著眼眶已是通紅的劉備,慨然道。
“當時,吾之所以于襁褓留有血書,乃是吾一觀那嬰兒就深感緣分,將之視作親子,想著若是文和不死,嬰兒亦不死,他日或可憑那血書相認。”
“文和先生!!!”
李基一聲痛哭,撲在了賈詡的身前,端是一幕催人淚下的恩人再會。
然而,在唯有賈詡才能看到的角度,李基給賈詡遞了一個“適可而止,別給自己加戲”的眼神。
昨晚提前商定的戲碼之中,可沒有什么視作親子的這一段,這明擺著就是想占李基的便宜。
只是,賈詡面對李基的提醒卻是視若無睹,反而滿是愛憐地摸了摸李基的頭頂,道。
“今日,詡與子坤再度相遇,實乃天意也,足慰余生。”
一旁的趙云見狀,臉上亦多有感動之余,不禁有些疑惑地追問道。
“那為何昨日子坤先生追問之時,先生不曾道出這段實情,反倒是讓子坤先生誤會為仇人?”
賈詡搖了搖頭,道。
“這本已是十六年前往事,且嬰兒未有姓名,當時吾滿腦子所想皆是:詡一生與人為善,何曾與李子坤有過如此深仇大恨?一時卻是不曾想起那被吾置于洮水之上的嬰兒。”
“何以佐證?”趙云看著似乎早已是心亂如麻的李基,再問。
賈詡舉起寫著“武威賈文和”血書的布帛,說道。
“昨夜吾再度以血書之,子坤見字,判斷與襁褓所書同為一人,足以佐證。”
說到這里之時,賈詡雙目微垂,眼眶濕潤,似是欲有淚水滑落。
實際上,這是痛的!
李基暗自用力一扭賈詡大腿之肉,提醒其可以閉嘴了。
而也就在這時,劉備抹了抹淚,慨然道。
“或冥冥之中乃有天意,備難以想象子坤到底是如何自萬里之外的洮水漂流而下,歷經一十六年,然后輾轉至涿縣之中與備相遇,將子坤送到了備的身邊…”
“并且,或許亦是天意不忍見文和先生與子坤分別,方才安排了你們于一十六年后于巨鹿城再會。”
“依備所見,趁此再會之機,不若文和先生將子坤收為義子,子坤亦拜文和先生為義父,再續這一段間斷了一十六年的緣分,如何?”
霎時間,李基與賈詡的表情都僵硬了下來。
如何?
那自然是大大滴不好。
李基與賈詡可都深知雙方完全就是逢場作戲,并且有了這一層關系,也讓賈詡加入劉備麾下之后,可以盡快地融入到劉備這個小集團之中。
然而,賈詡可完全不想喜當爹,李基更不想給自己的頭上多個義父。
不過,作為“不粘鍋”本鍋的賈詡下意識地將問題拋給李基,問道。
“子坤,伱覺得呢?”
李基:…
“素聞:父母在,不遠游。然,基之親族葬身于隴西卻一無所知,如今心亂如麻復雜至極,恨不得匆匆返回隴西尋找同宗同族侍奉長輩,一敘血脈親情…”
聽著李基哽咽地說著,這下子劉備瞪大著眼睛,這下險些真要哭出聲了。
劉備哪里舍得讓李基就這樣跑去涼州隴西郡,頓時就忘記了剛剛提及讓李基拜賈詡為義父的建議,連連安慰起李基。
最終,好不容易平靜了許多的李基,拿起賈詡所血書的布帛就獨自離開了房間獨自去靜靜了。
唯有賈詡清楚,李基拿的哪里是什么血書布帛,分明就是“生死簿”,并且是在刻意地將空間留給賈詡與劉備兩人。
如若賈詡沒有拜劉備為主,那么拿著血書守在門外的李基,恐怕當場就會宣稱布帛之上的字跡與襁褓血書有所差異。
那么,李基一言就足以推翻賈詡適才所編造的所有故事,足以將賈詡徹底定義為大奸大惡且與李基有滅門之仇的狡詐惡徒。
反正一十六年前,還是個嬰兒的李基能記得什么事?
反而如今李基手中的血書布帛乃是實打實的證據,足以當成一個充分的證據取下賈詡的項上人頭。
這一刻,賈詡深切理解了什么叫:證“有罪”易,證“無罪”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