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張昭正為自己的好友而憂心不已,初登“夷洲號”的顧雍卻是大感新奇。
作為李基的左膀右臂,顧雍自然是知道造船工場的存在。
只是這還是顧雍第一次踏足吳郡所打造的大型海船,站在甲板之上眺望著大海,一種心曠神怡之感油然而生。
而作為造船工場的第三艘郡級海船,“夷洲號”實則比最初的“會稽號”做出了相當大的改良,且也更為適宜遠航,且左右還有著五艘縣級海船護衛著組成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的一支小型船隊。
本質上,“會稽號”與“吳郡號”都是實驗性的海船,甘寧通過不斷在大海上航行收集總結大量的航行經驗反饋給造船工場。
造船工場再依據著一直停靠在船塢的“吳郡號”進行改良,然后才打造出了改進了大量缺點的“夷洲號”。
而為了確保航行安全,駕御“夷洲號”的是同樣已經積累了相當經驗的蔣欽所率領的水軍。
只是在大海上的新奇只是持續了一陣,一陣大浪涌過,顧雍頓覺得胸腔之內也跟著翻江倒海了起來。
假如不是一個兵士眼疾手快,顧雍險些就是一個跟頭在甲板邊緣直接摔到海里去。
而出現了這種狀況的“夷軍”,同樣也不在少數。
尤其是從來沒有接觸過船只的山越人,幾乎有三分之一出現了類似于暈船的癥狀。
不過對于這種情形,蔣欽早就有所預料,提前讓醫學院那邊配好好了可以緩解暈船的草藥。
可縱使如此,顧雍也感覺整個人似乎難受得在被上刑似的,只能希望可以早日抵達會稽郡。
終于,歷經了接近了兩天的航行,船隊終于抵達了會稽郡治所山陰附近。
等顧雍下船之時,腳步是輕飄飄的,臉色是發白的,眼眶是發紅的…
終…終于到了!
終于結束了在海上漂泊的日子,這讓顧雍感到一陣慶幸,且發誓今后無論如何都絕對不再搭乘海船。
而顧雍的目光在四周掃視了一下,當即就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等待自己的會稽郡郡守郭異。
這讓顧雍心中不由得升起激動,連忙快步朝著郭異的方向走去,雙手拱了起來,開口道。
“吾何德何能,居然讓承蒙府君大人親自相迎,吾…”
然而,不等顧雍說完,那本就一直翻江倒海的胸膛再也經不起如此激烈的運動,當即便強行打斷了自己的話語,“嘩”的一聲便直接吐了起來。
這一顧雍自己難以自控的變故,讓顧雍那還有幾分清秀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起來。
既失態又失禮!
這讓顧雍的心中不禁哀嚎了起來,連忙想著各種可能補救的手段。
然而,原本郭異還有些猶豫等一會用顧雍左腳先下船,還是右腳先下船為借口,將他給貶去夷洲。
眼下,顧雍的失態卻是讓郭異免去了糾結。
郭異冷冷地開口道。“顧元嘆是偌大的脾性?還是本府君丑得讓你難以忍受?”
“不,郭府君,請聽吾一言。”顧雍連忙就想要開口解釋。
“不用了!”
郭異擺了擺手,然后向身旁的侍從遞了個眼色,當即那個侍從便捧著一個托盤來到顧雍的面前,上面所放著的赫然是會稽郡郡丞的印信與官服。
“此乃是本府君與李子坤的交易條件,既已允諾你為會稽郡郡丞,本府君自是不會食言而肥。”
“只是,會稽郡也容不下你這等高潔之人,既然你見到本府君就嘔吐,那本府君也不為難你,干脆你便繼續隨關將軍到海外去吧。”
說罷,郭異完全不給顧雍說話的機會,徑直就是拂袖離去,留下一臉茫然懵逼的顧雍在原地。
等顧雍徹底反應過來之時,郭異已然登上了馬車,在一眾侍從的護衛之下直接離開,完全沒有將顧雍帶上的意思。
這讓顧雍臉色一陣漲紅之下,一時氣急攻心徑直就是暈了過去。
而看著顧雍當場氣暈了過去,那郭異搭乘的馬車掀起著一角簾子,露出著賈詡那帶著幾分同情的臉龐,似是有些不忍地說道。
“顧元嘆,這可怪不得我,這可都是李子坤的命令。”
至于適才在顧雍面前大耍官威的郭異,此刻與賈詡同坐一輛馬車卻是乖巧得仿佛是一只小鵪鶉似的。
賈詡撇了郭異一眼,道。“剛剛你做的還不錯,明日賞你的飯菜會多加一塊肉的。”
“是是是,謝文和先生的賞賜。”
郭異一臉狂喜地應道。
而等顧雍再度醒來之時,迷迷糊糊間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身處于“夷洲號”那熟悉的船艙之中。
“噩…噩夢乎?”
顧雍回憶著夢中那似乎無比真實的經歷,只覺得半懸著的心才徹底地放了下來。
然而,顧雍的目光一轉,驟然發現了放在船艙一角的會稽郡郡丞印信以及官府之時,只覺得剛剛睜開的雙眼再度一黑,險些又再度暈厥了過去。
壞消息:被郭異流放海外了!
等李基收到賈詡的回信,確認顧雍已經順利地走到了正確的道路上,心中對于顧雍不禁滿懷同情與不忍。
顧君此去,碧波萬里,再回吳郡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李基心中甚是悲痛之余,琢磨著該如何跟老丈人聲明一下他的得意弟子被自己拐到海外種田去了。
不過,李基也來不及為顧雍進行過多的無用哀悼,便重新將精力放到了當下的政務之中。
隨著吳郡真正開始大肆開墾新田,僅是這一次春耕登記造冊的新田便多了三倍。
只是,眼下還出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這些新田倘若如實按照大漢朝廷的賦稅要求百姓們繳納大量的糧食,那么吳郡在某種意義上幾乎等同于白干不說。
一旦如此做了,那么吳郡必然會在大漢一百余個郡之中顯得可堪是一枝獨秀。
且卓越的政績或會引來天子的矚目,再加上盧植被貶到吳會之地,劉備在朝廷之中幾乎發不出半點聲音,很可能會導致劉備的官職挪動。
故以,李基思考著該如何將賬目做得完美又漂亮,讓吳郡新田增加之余,上交給朝廷的賦稅依然可以維持在一個穩定且不起眼的狀態。
一味做假賬自然是不行的,那么便只能從政策上想辦法解決。
首先可以依照著大漢律例,對開墾的新田實施免稅三年,這是無可指責的,同時也是過去朝廷為了鼓勵百姓自行開墾耕地而一直實行的政策。
至于吳郡的錢糧收入問題,則是通過此前官府為流民建造房屋、分配土地以及發放工具等等所產生的借貸進行維持。
等李基徹底完善了這一政策,然后交給了張昭,讓他負責推行下去之時,張昭看著李基的眼神不禁多了幾分怪異。
“可是有何不解之處?”李基問道。
張昭正色地開口道。“下官僅有一問,如此一來,那些百姓不就等于沒有減免任何賦稅?僅僅是換了一個名目重新收了起來。”
李基聞言,倒是有些詫異張昭居然還是個直臣。
假如是顧雍那個裝糊涂的性子,就算是明白其中的關節,也只會是當做是不知道地進行推行。
“子布,你可知大漢稅制?”李基問道。
“此言子坤先生可就看輕下官了,若是連稅制都尚且不知,下官又有何面目立足于府衙之內?”
頓了頓,張昭便是如數家珍地說了起來,道。
“朝廷所規定的賦稅主要有三,一則田賦,十五稅一;二則口賦,一歲至十四歲兒童每人每年二十三錢;三則算賦,成年每人每年交納一百二十錢。”
“不錯!”
李基點了點頭,表示著認可。
此三類賦稅正是大漢的主要賦稅,主要也可以分為田稅以及人口稅兩部分,這還是不包括想要免除徭役就必須要繳納更為沉重的“更賦”。
再加上大漢的田地是允許農民自行買賣的,這也就導致了許多農民在收成不好的年頭,只能選擇將田地賣了來繳納賦稅。
這也是導致了這個時代土地兼并的現象,嚴重得驚人的主要原因所在。
“既然子坤先生亦是一清二楚,那為何還要如此推行這等會惹得民怨沸騰之策?”張昭沉聲地反問了起來。
“哦?子布何以見得會民怨沸騰?”李基再問道。
“縱使以開墾新田的名義暫且免除了百姓們三年的田賦,但倘若要求百姓們償還借貸,其數字斷然比十五稅一的田賦更高,再加上一連串的口賦與算賦。”
頓了頓,張昭緩緩地說出著自己的判斷道。“如此一來,恐怕那些才剛剛安定下來的流民無須三五年便只能棄田而逃。”
而李基看了張昭一眼,瞇了瞇眼,道。“既然子布都知道那是流民,何來的口賦與算賦等一系列的人口稅?”
霎時間,張昭猛然地反應了過來。
沒有人口稅?!
確實,張昭驟然意識到了一個似乎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漏洞,那就是那些流民迄今還沒有正式入吳郡的戶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