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張了張嘴,抬眸間卻是看到眼前公孫瓚那冒出些許血絲的眼睛之中,所充斥的是極致的恨意。
驟然間,趙云想起了什么,公孫瓚…出身于遼西郡令知縣。
那個地方距離長城不遠,距離遼西郡一些烏桓定居點也不遠。
“云,妄言了。”
趙云拱手道了一聲,驀然明白了自己既然未曾從烏桓手中保護慘死在刀兵之下的漢民,如今又有何資格與立場去阻止公孫瓚。
旋即,趙云背對著轉身走開。
而公孫瓚也等著趙云走遠一些距離后,方才朝著那一隊士卒擺了擺手。
等公孫瓚再出現在趙云的面前之時,那身上的白甲已是多了不少還冒著熱氣的血跡。
“子龍,汝的善心還是多留些給大漢子民,在邊陲之地惟有殺戮。”
公孫瓚以著鏗鏘有力的聲音朝著趙云道了一句。“胡人可不會聽你說什么仁義道德,唯有絕對的武力才能保護腳下的土地不受劫掠。”
而等趙云看清里面的環境之時,發現那是類似于地牢的結構,長長的走道有著一間又一間的房間。
“子龍,跟某來,讓你看點東西。”
進去后,惡臭之味更甚,讓趙云都忍不住眉頭緊皺。
二十余個房間中,每個狹小的房間都關押著五六個漢人,有男有女,俱是剝光衣物。
很快,公孫瓚便是領著趙云走到了一處被一隊士卒包圍了起來的建筑,外表上與定居點的其他建筑頗為相似,就是隱約散發著一股惡臭。
旋即,公孫瓚朝著趙云揮了揮手,領著趙云朝著這一處堪比普通小鎮大小的定居點某處方向走去。
而公孫瓚凝視著趙云一陣,本來公孫瓚多少有些不太喜歡趙云的溫和性子,但看在李基的面子上,且李基曾私下請求公孫瓚多加指點趙云。
公孫瓚平靜地說著,讓趙云心中升起著些許疑問。
“將軍,已經清點過了。”什長連忙答道。
昏暗且惡臭的環境,眼前的這一幕讓趙云的呼吸為之一滯,且細細辨別后,趙云發現這些都是漢人女性。
其中所關著的是五六個赤裸且蜷縮著身體的人,俱是女性,目光呆滯,頭發凌亂,且從屋內的痕跡來看,無論是進食或是排便無疑都只能在狹小的屋內進行。
獨自走開了一陣的趙云,此刻也已是漸漸明白了什么,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向脾性溫和的趙云,牙關緊咬,迅速地從那些女性的身上挪開目光,然后沿著通道快步地走了下去。
等趙云沉著臉,滿腔怒火地走了出來之時,公孫瓚方才緩緩地開口道。
“清點過了嗎?”
趙云走到最近的那一間,往著里面看去。
趙云聞言,略有些疑惑,但素來聽從命令的習慣,讓趙云選擇徑直拉開那建筑門口的簾子走了進去。
“在這種大型的烏桓定居點,往往最不缺的除了牲畜外,還有一些過得比牲畜還不如的…”
公孫瓚點了點頭,然后雙手抱胸,朝著趙云開口道。
公孫瓚對著那一隊士卒的什長開口問道。
“既然這樣,那子龍進去看看吧。”
“烏桓最喜奴隸,又由于不是鮮卑對手,所以獲取奴隸的來源除了少部分是攻擊其余烏桓部落所俘虜之外,絕大部分都是漢人,最喜的奴隸也是漢人。”
“漢人女子貌美,漢人男性擅于耕種,而為了防止漢人奴隸逃跑,所俘虜的漢人往往都會被剝光衣物集中關押…”
“幾乎每個烏桓定居點,都會有這種專門用于關押還沒有分配的漢人奴隸的地方。”
“且應該在不久前,這烏桓定居點南下打草谷的烏桓人送了一批挑選好的俘虜回來,所以才會有百余漢人奴隸被關押在這里。”
“子龍,這…僅僅是邊陲之地殘酷的一角罷了,用你的雙眼去看看什么叫做殘酷,它會告訴你劉伯安那一套軟弱與仁慈會是何等的可笑。”
最后,公孫瓚拍了拍趙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著。
而在這一會功夫,另一隊在定居點各處收集衣物的士卒也將一些衣物送了過來,公孫瓚也開始處置起這些被關押的奴隸。
欲求死者,公孫瓚賜快刀一把讓其自刎;仍有牽掛欲回家鄉者,則是贈快馬、衣物、干糧,讓其自行離去。
至于極少一部分心懷仇恨的青壯男性,公孫瓚則是將之收入軍中暫用。
而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后,大軍在這處烏桓定居點休整了一夜,然后翌日清晨公孫瓚才再度率領著大軍往著下一個烏桓定居點趕去。
如果說有了什么明顯變化的話,那便是平日里總會溫和謙遜待人的趙云臉色陰沉之極,眼中流露著濃濃的怒意。
這一刻,趙云隱約間明白了為何子坤先生會如此強烈要求自己隨公孫瓚出征了。
不僅僅是為了可以向公孫瓚請教以及訓練出一支精銳騎兵,更重要的是趙云首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憤怒。
對于如今都尚未沒有二十歲的趙云而言,那一幕幕記在心底的場地,讓趙云胸腔之中的憤怒久久難以消退。
而接下來公孫瓚所率騎兵憑借著高機動性以及地圖指引,幾乎保持著每兩日踏平一處烏桓定居點的效率瘋狂掃蕩著漁陽郡北部。
然后,方才在李基提前制定的計劃要求下,離開了漁陽郡直奔處于更東方向的右北平郡而去。
也就在公孫瓚率軍開始離開漁陽郡之時,在漁陽城城下所聚集的烏桓人已高達十四萬之人,并且還有源源不斷的烏桓人從各個部落朝著這個方向趕來。
對于過去百余年來,只能在鮮卑、匈奴、大漢的夾縫之間左右橫跳求生存的烏桓而言。
這一次公然大肆劫掠大漢,并且已經幾乎攻陷了幽州三郡之地,無疑于是一次讓所有烏桓人由上而下都興奮不已的狂歡。
在那連綿數里之遠的烏桓大營的中心大帳中,張舉與丘力居共坐于上首,一側是以張純為首的漢人心腹,另一側除了難樓、蘇仆延、烏延三位自稱為王的烏桓大人外,還有著一眾邑帥。
而在如此悶熱的天氣下,除了漢人會講究禮儀外,其余的烏桓人在大帳內幾乎都是赤裸著上身,各自都在把玩著美貌女性之余,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肉。
且在宴席中心還有六個強忍著恐懼在舞蹈的舞姬,周邊那一雙雙就似是野獸般綠油油地打量過來的目光,讓這些舞姬雙腳直發顫,但也只能咬著牙不敢出現絲毫的差錯。
“咕嚕嚕”
丘力居仰頭滿滿地灌了一口酒,長贊道。“這大漢美酒當真是讓人喝了又想再喝。”
體態豐滿的張舉盡管與丘力居共坐主位,但感受著身旁體格壯碩如熊的丘力居那粗魯野蠻的舉止,整個人卻是唯唯諾諾地應著。
坐在張舉下首處的張純見狀,心中既是鄙夷丘力居這等胡人的言語粗鄙庸俗之余,又是不屑于張舉的軟弱。
旋即,張純只得捧起身前的酒盞,朝著丘力居敬酒,道。
“丘力居大人若是喜歡此酒,老夫府中尚有百壇,這便讓人速速去給丘力居大人送來。”
“啊哈哈哈!”
丘力居聞言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道。“張純大人倒是大方,那本王就…就按你們漢人的說法叫…叫笑納了。”
“能與烏桓交好,那是此酒的榮幸。待斬殺劉虞,我主在幽州稱帝立國之后,還需丘力居大人鼎立相助才是。”
張純臉上笑嘻嘻,實則卻是心痛得險些喘不上氣。
美酒,在幽州可是極其貴重的東西。
丘力居聞言,臉上也是擠出著笑容開口道。
“好說好說,只要張舉大人愿意如約定那般每年奉納錢糧鹽鐵,本王定會按照盟約而行的。”
盡管丘力居心中同樣不屑于張舉、張純,但若無張舉、張純里應外合,烏桓如何能夠順利襲殺了護烏桓校尉以及右北平、遼東太守,順利地一舉占了大半個幽州。
錢糧、兵器、甲胄、鐵鹽…
這兩個月來,整個烏桓所劫掠的東西比之過去五十年加起來積累的還要多,甚至近半的烏桓騎兵都已經換上了甲胄。
至于后續跟張舉的盟約,丘力居自然明白這是張純擔心稱帝后會遭到大漢的全力打擊,所以打算依仗著烏桓的力量來抵抗大漢。
只是丘力居眼下自然是口頭答應了下來,先將能夠撈到手的好處都撈一遍,肆意地劫掠一番大漢再說。
至于后續是否援助張舉抵抗漢軍,那自然是到時候再行考慮。
甚至,丘力居此刻在心中不禁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若是大漢后續當真虛弱到連一口氣撲滅張舉都做不到,說不準烏桓未必不能效仿十年前的鮮卑那樣直接占領漢土。
鮮卑僅僅是占了并州四郡,那烏桓若是能占了整個幽州,說不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