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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難堪大任

  堅實的胳膊瞬間摟住了她,這才沒有倒下去。

  其實丁鶴染也同時伸出手去抱眼看要摔倒的宋微塵,不過壓根兒沒輪到他,此刻只能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

  墨汀風看著懷中閉著眼,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宋微塵。

  “怎么了?”依舊是冷冷的聲音,但若仔細辨別,會發現里面多了一分連聲音的主人都不曾意識到的緊張和關切。

  “蹲久了站起來會頭暈,沒事…”宋微塵虛弱的解釋。

  她猜測自己可能是低血糖犯了,一時頭暈無力,原本已經淡忘的小時候那種病懨懨的感覺瞬間又回來了。她閉著眼,想讓自己盡快緩解這種眩暈不適感。

  聽聲音也知道是墨汀風及時抱住了她,想到自己剛才還在說人家壞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暗暗扶著他的胳膊勉強借力想自己站起來。

  “不舒服就不要折騰。”看她明明虛弱又想死撐的樣子,墨汀風有些無奈,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看樣子像是食厥,他暗自思忖。想想也是,從遇到她至今粒米未進,他因為修為可以完全不吃東西,便也忽略了她作為普通人的基本生理需求。

  “愣著干什么,通知膳堂做碗甜羹。”

  “啊?是,是!”丁鶴染連聲應著施術離開,他感覺今天的司塵大人很不對勁,自己再多待一秒都有可能因為看見不該看的畫面而被滅口。

  這位新任白袍到底有何能耐,竟能讓大人如此區別對待?明明看上去啥都不會。丁鶴染很是不解,突然又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嘶,這真的不是幻象啊…”

  墨汀風抱著宋微塵慢慢走在司塵府的水榭園中,去往膳堂方向。并非不可以施術帶其瞬移,但擔心她眼下的身體情況吃不消,“我這也是體恤下屬”,墨汀風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當然他也清楚,黑白二袍這副模樣讓他人看見成何體統,所以他已在周身設了一道隱匿禁制,故這一路路人眾多,卻并未察覺二人。

  宋微塵在墨汀風懷里乖乖待著,她已經許多年沒有犯過這么厲害的低血糖,只記得大人說過七歲前的自己特別不好養活,有厭食癥,還有很嚴重的再生障礙性貧血,那時因低血糖暈倒是家常便飯,一度差點惡化成白血病,但七歲一過突然好了,所有癥狀盡數消失。雖百思不得其解,卻也讓大人終于松口氣。

  怎么過了這么多年又突然犯病了呢?此刻她只覺得心悸氣短,虛汗出到后背衣服都有些濕了,眼皮沉重得睜不開——只剩大腦依舊活躍,在暗自叫苦。

  她想到萬一這毛病來個CALL BACK,在這鬼地方三天兩頭犯病折騰自己,那就真的要玩犢子,本就不多的血條更加脆皮,那還怎么打怪升級。

  她想到墨汀風,這人明明說話冷得像塊冰,但是懷抱卻異常的溫暖安穩。唉,好好的一個男人,可惜長了張嘴。

  她想到被扔進忘川時的那種感覺,跟現在有點像是怎么回事,都是暈乎乎黑乎乎的…

  宋微塵的手從他懷里滑落下去。

  戛然止步,他發現懷里小人兒暈過去了,一時憐惜,眼神都變了。

  突然心口輕微刺疼了一下,墨汀風立刻明白是自己的赫動超過了禁制術的閾值而引起了反應,連忙調息穩住心緒。始終不明白為何她總能引起他的赫動,他心里的火焰明明早已湮滅千年。

  “情赫之動,摧枯拉朽,若因此引發墮寐,將是萬物浩劫。”他在心里默念前任司塵的勸誡。

  再睜眼時,雖然懷里還好好抱著她,但是他看她的眼神已經又恢復到那平靜無波的空明。

  從同樣的房間里醒來,她睜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旁椅子上的他。

  同樣的坐落,同樣的體態,同樣手不離卷,只不過椅旁的茶幾上擺了很多卷宗,似乎已經在這里待了不短的時間。

  看得出他忙碌異常,卻一直在守著自己…她突然有些感慨和自責。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我大概是司塵府史上最廢柴的白袍。”

  墨汀風神色微動,拿卷宗的手不覺握緊,旋即又松開。

  “自己知道就好,所以趕緊長進,不要總給我添麻煩。”

  不耐煩的語氣,掩蓋了他的心疼和沒有意識到需要給她吃東西的自責。

  一句話把宋微塵剛萌生的歉疚和感激之情又給憋回去了,正暗自慪氣自己為何要拿熱臉貼冷屁股,卻見他從桌上端來一碗溫熱的甜羹。不知她什么時候會醒,怕羹湯涼了他一直施術溫著。

  “喝了。”

  “不喝。”宋微塵賭氣翻了個身拿后背對著他。

  墨汀風一時語結,不明白前一秒還在道歉的人,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夜里風涼,盯著她瘦削的肩膀后背,他下意識伸手想給她拉被子蓋上,手伸到一半又狠狠收回,冷言冷語的,“我沒興趣哄你,更不會說第二遍。”

  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她能不懂?女人玩火可以,玩核電站大可不必。

  “好的老板!”

  趕緊翻身起床,只見床旁案幾上一碗甜羹冒著縷縷熱氣,但房間內已不見墨汀風身影。

  他走了?

  完了他肯定生氣了,宋微塵心里忐忑,卻又泛起一絲沒來由的失落感,深更半夜燭火迷離,她一個人待在這房間屬實有些害怕。

  時近三更,司塵殿內議事堂仍舊燭火通明,連著兩件大案,破怨師都在連軸轉。

  墨汀風黑著臉進門,議事堂內的氣溫陡然降了幾度。共事久了大家自然明白,他這種表情的時候千萬別惹,不然吃不了也兜不走。

  “還沒有那亂魄的消息么?”

  “回,回稟大人,確實還沒有。不過屬下斗膽推測新任白袍見過那亂魄,可否請他過來共議此事,哪怕只是蛛絲馬跡,也好過我們眼下毫無線索。”丁鶴染說。

  墨汀風也不說話,只是冷眼盯著丁鶴染,看得后者險些當堂尿褲子。

  丁鶴染哪里能想到,此刻墨汀風腦內的畫面,是下午花園里宋微塵夸贊他的那一幕,墨汀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到那一幕,他并非小肚雞腸,但就是覺得隱隱有些不爽。

  此刻丁鶴染主動再提到白袍,無疑是撞到馬蹄子上了。

  “宋微塵在我那里”,像是故意宣示主權一樣,墨汀風鬼使神差的說了那么一句。“你去把他叫過來。”

  丁鶴染領命正要出議事堂。

  墨汀風卻又莫名想起了懷里那張暈過去后虛弱蒼白的小臉,想起了方才故意翻身不理自己的那副纖弱的肩膀。

  “算了,我們先聊別的案子。”

  “是!”丁鶴染趕緊折返回來。

  墨汀風收了心神,與眾人剖析案情。

  窗外,月亮從薄薄的云層里鉆了出來,清輝滿院。

  與塵寐截然不同,在幽寐之境的三途川根本不是這般景色。許是要保護那些通過這里去轉世的魂魄不被強光侵蝕,三途川終日霧靄沉沉,此刻甚至連月光都變得吝嗇起來,昏蒙蒙幽暗暗一片。

  在三途川盡頭有個巨大的溶洞,洞內有一處被稱作往念池的地方,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可貫通天地,加之池水由鐘乳滴下的水珠聚成,無根無主,清魂凈魄,因此成了寐界獨有的輪回之地——類似黃泉司的奈何橋。

  為了保護往念池的絕對純澈,溶洞入口有上界天尊設下的強大結界,類似一個全自動化程序,只有魂魄才會被召喚和允許進入其中完成輪回。除此之外,無論人神妖皆不能進,因此此處并無看守,也無需看守。

  所以根本無人知曉,司塵府急著要找的前任白袍尊者竟會在此處!

  他并不是魂魄,但也不能算是個人。

  不知是何人用了何等邪術,竟生生將他的魂魄和身體強行剝離開了一半,而另一半還粘連在一起,這就導致他處于非生非死的狀態。

  加之前任白袍本身功力非凡,這樣的他被扔到了那天尊設下的結界之上,竟導致結界被撕開了一個小口子——就好像一個電阻那樣,使得溶洞入口有了一絲可以讓活物通過的“縫隙”。

  只見一個矯健的黑影從那個縫隙掠了進去,身上似乎帶著些黑紫色的詭氣。

  而前任白袍究竟承受著多大的痛苦無人可以想象,他雙眼膨出,脖子和臉上的血管如醬色蚯蚓般凸起鼓動,身體似觸電般不停顫抖,已然說不出半個字,人魂半分半離,不生不滅,痛苦萬劫不復。

  只聽得溶洞內聚集的魂魄無意識呼嘯,寐界…恐生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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