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理的臉頰輕輕抽動了一下,“…呵,這種分析根本毫無邏輯。”
司雷輕輕聳肩,她看向別處,“總之,我建議今晚大家什么都不要做,領了房卡以后就回去睡覺。以及這趟航行剛開始就發生了這么多怪事,也許最好的選擇是現在就返航——”
“‘升明號’不會返航。”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人們看向聲音的來處——羅博格里耶站在通向二樓的水晶臺階上。
“但是——”
“你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用不著再說一遍!”老男人的嘴角拉得很低,他的鼻翼因為憎惡而微微煽動著,“我告訴你,這趟航行意義重大,才不會因為什么莫名其妙的詐騙信就隨意中止。”
“但這么多乘客的安危——”
“那我們就來個投票,贊同立即返航的舉手?”
寂靜的餐廳中,只有司雷一個人舉起了手,緊接著是安娜,最后是零。
“哈,三票!”羅博格里耶瞇起眼睛,他揶揄道,“抱著你的那套說辭跳海去吧,如果你非要返航,自己游回去。”
司雷并沒有再說什么,她只是不解地望著身邊人——明明這些人的臉上都懷著驚疑與懼怕,但此刻人們竟是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司雷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
很快,人們開始有序兌換房卡。司雷觀望著人群,每個人在向工作人員展示船卡時都緊緊捏著卡片帶序號的一角,以免被其他人看到——顯然,她剛才的那些分析,大家都聽進去了。
但每個人都堅持繼續航行…這又是為什么。
司雷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在領取了房卡以后,人們再次不約而同地往自己的房間飛奔,幾乎沒有人繼續留下享用正餐,司雷也推著赫斯塔走向餐廳出口。
“司雷警官!”零推著安娜追了上來,“請等等。”
司雷停下腳步,“什么事?”
輪椅上的安娜微笑著,“一起去喝一杯嗎?”
“我從來不喝酒。”
“聊一聊天?”
“我真不覺得我們還有什么可聊的。”
“司雷,”安娜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稍稍收斂,那雙眼睛又再度變得深邃,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語調卻變得更加頑皮,“以前我總是聽說梅布爾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我不以為然…直到今晚,我才真正感覺到這一點。你確實非常適合偵察科,你的觀察,你的應變,還包括面對壓力環境勇氣…都是一流的。”
“…謝謝,”司雷的神情也緩和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堅持道,“不過我確實不喝酒,這不是托辭。”
“正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我邀請你,”安娜望著她,“當然,你可以拒絕。”
四目相對,司雷幾次欲言又止,理性上她并不想浪費這個時間,但某種直覺又讓她感到,或許這是一次不該錯過的談話。
片刻的考慮過后,司雷開口:“我得先帶簡回去。”
“你可以推著她一起來,”安娜輕聲道,“反正她一直睡著,在輪椅上還是在房間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好吧。”
司雷推著赫斯塔轉身,剛要重返畢肖普餐廳,安娜再次喊住了她,“你去哪里?”
“你不是要‘喝一杯’嗎?”
“不在這兒喝。”安娜望向司雷的身后,“這是個象征意義遠遠大于其原本職能的地方,你指望在這兒喝到什么東西。”
“…去哪兒?”
“這邊。”
安娜引著司雷走向這一層的格雷斯劇場,在劇場入口的左側門廊,她們兜兜轉轉走了好幾圈,終于在一個隱秘的小門后面發現了專供工作人員出入的貨梯。
“你以前坐過這艘船?”司雷問。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乘坐升明號。”
在進入電梯以后,安娜的手猶豫地在幾個按鍵前面徘徊,她低聲喃喃著“啊…是幾層來著?”,最后按下“2”。
電梯開始下降。
“你以前肯定來過。”
“我沒有。”
“但你一直在通過墻上的掛畫、路邊的雕像來確定位置——你對這一帶的陳設有印象。”
“對,”安娜點頭,“但這和我是第一次乘船不矛盾。”
“你真的沒騙我?”
“如果我騙你,就讓我下半輩子都待在十二區。”
“…十二區怎么了?”
“那地方禁酒。”
電梯門再次開啟,外面一片寂靜,沒有聲音,也沒有光線,司雷皺起眉頭,“…這是哪兒?”
“硬石酒吧,”安娜輕聲道,“往前走二十米,轉彎,推開一道門就到了…嗯,應該是這樣。”
司雷內心有些微的后悔,也許從一開始她就該堅持先把赫斯塔送回房間。
“你確定這里安全嗎?”司雷站在原地,“不行,我得先給千葉去個電話…”
“可以,”安娜凝視著眼前的黑暗,“但你也可以這么想,正因為現在千葉不在這里,所以簡是安全的。”
“因為只有在確認安全的情況下,千葉才會放任你帶著簡到處走,相反,當她出現并寸步不離的時候,才意味著真正的危險臨近了。”
“這就是下午圖蘭的邏輯,”司雷干脆地答道,“但千葉是個‘人’,她再厲害也是個‘人’,是人就會犯錯。你可以說她的失聯是刻意為之,但萬一是她疏漏了呢——喂,千葉嗎?是我。”
電話迅速接通,這讓司雷感到有些意外,她已經做好了千葉電話打不通,自己帶著赫斯塔原路返回的準備。
電話另一頭的千葉聽起來非常疲憊,不過在聽到她們打算前往硬石酒吧后,她還是欣然道:“沒事,司雷,你自己留意不要待太晚就行。”
掛了電話,司雷感到一陣違和。
眼前的陰暗走廊突然亮起了燈,司雷推著赫斯塔走出轎廂,電梯門在她們身后合攏。
一切正如安娜所說,她們直走,轉彎,推開一扇門,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淡藍色的霓虹燈管,它們曲曲折折,繞成“硬石”字樣,整個酒吧空空蕩蕩,沒有一個客人,但隨著她們的進入,一位調酒師從暗處走到吧臺的燈光下。
“晚上好,女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