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取錢,首先,你得去辦一張銀行卡,大部分水銀針會選擇灰度銀行,當然,你選別的也行,但灰度的保密性會更好。
“鑒于現在你還沒有成年,開設銀行卡需要在監護人的陪同下進行——不過也不用這么麻煩了,等你過了20歲,自己帶著ID卡過去辦就行,一開始會有一些比較復雜的手續,后面就簡單了。”
“但是…”
赫斯塔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錢怎么會這么多?
“單次極危作戰的獎金大概在10~50萬,中危在1~10萬,你要覺得數字不對,一會兒可以自己算算。”艾娃瞇起眼睛,“…你真的從來沒有查過自己的賬戶?”
“沒有。”
“這些年你沒花過錢?”
“花過,”赫斯塔回答,“千葉小姐給我開了一張副卡,她說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走她的賬。”
艾娃明白過來。
“說到千葉,簡,我得給你看個東西。”
她的手在鍵盤上輕敲,很快打開了一個頁面——那是千葉從004辦公室拿到的任命書,從即日起,她將回到譚伊,作為AHgAs的援助人員參與到霍夫曼案的調查之中。
赫斯塔的眼中閃過片刻的錯愕,“…為什么千葉小姐會卷進來,聯合政府那邊不是已經派了一隊他們的水銀針過來嗎?”
“你很意外嗎?”艾娃望著她,“上次千葉來這兒看你的時候我就有預感了…我猜想這是她主動要求的,為了親自證明你的清白。”
赫斯塔再次調看了相關文件,并仔細閱讀了千葉在這起案件中需要擔負的職責。
“…太危險了,”赫斯塔忍不住搖頭,“她現在還是我的監護人,萬一我中途不慎敗露,她怎么說得清?為什么004號辦公室沒有拒絕她的要求?她應該避嫌的。”
“千葉是一個讓人很難拒絕的人。”艾娃輕聲道,“我猜想,她應該是和你想到一塊兒去了:霍夫曼一案發生后,譚伊市的那幾個貴族一定會意識到可能是你,一旦他們講述了當年往事,認定了殺害費爾南的兇手與在譚伊市行兇的是同一人——那你的作案嫌疑就立刻洗清了。
“為了這一點,她一定會參與到霍夫曼的調查里去。”
赫斯塔垂眸思索了片刻,“您能調取到千葉小姐的坐標嗎?”
“可以,但是需要時間。”艾娃淡淡道,“她目前的職級和我差不多,所以過程會稍微復雜一點。”
“艾娃。”赫斯塔松了口氣,“…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能辦到呢?”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能辦到。”
“但你就是什么都辦到了。”
“那是因為你提的那些要求都太簡單了。”艾娃輕聲道,“就拿調取千葉的坐標來說,你以為我會怎么做?從技術上對AHgAs的數據網絡進行正面對抗嗎?”
“…不是這樣嗎?”
艾娃連著笑了好幾聲,好像聽到了一個有趣極了的笑話,“簡,你太高估我個人的力量,也太低估AHgAs的技術手段了。我們的內網是銅墻鐵壁,任何妄圖從正面突入的敵人,只會在還沒得逞的時候就被我們抓獲。”
赫斯塔顰眉。
“當然,非要正面突入也不是不可能,但那不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手段,”艾娃輕聲道,“每一個時代,技術都在更迭,數字世界的防御只會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復雜——但是,一切先進的技術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
艾娃停了下來,凝視著赫斯塔。
“…操作它的人?”赫斯塔嘗試接茬。
“沒錯。”艾娃微笑,“古往今來,不論技術如何更迭,人都是一樣的。
“現在要調取千葉的坐標,我根本不會去想什么旁門左道,我會直接給004號辦公室寫一封郵件,以‘千葉是赫斯塔的監護人,有可能在相關案件中干擾調查,竭力幫助赫斯塔脫罪’為由,抗議004辦公室允許千葉介入調查。
“如果004能直接讓千葉退出,這當然是最好的,但千葉既然能說服004讓她加入,可見也給出了一些令004感到不能拒絕的理由。
“那么,當004駁回了我的要求,堅持讓千葉參與‘殺人攝影’案件的時候,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要求004批給我千葉在調查期間的個人坐標——由我個人來監督她的行為,以確保過程中她沒有違規操作。
“明白了嗎,簡?”艾娃輕聲道,“自始至終,都要努力去做正義的朋友。你得對自己背地里做的所有事保持警惕,包括你現在在執行的計劃——倒不是說因為它們在道德上有什么缺陷,而是這些手法往往需要人殫精竭慮,又容易因為這樣那樣的意外出現紕漏…至少在人前,你要學會讓自己在任何場合下都只說真話。”
“說真話,但是欺騙所有人?”
“沒有人能騙過所有人,一切謊言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但是,哪些真話是當下該說的,哪些時刻應該保持緘默…你必須學會分辨。
“因為,人在‘實際上怎樣生活’和‘應當怎樣生活’之間有著巨大的差距,如果,一個人為了她應該做的,而放棄了一般人實際所做的事,那她就不是在保存自己,而是在自我毀滅。”
赫斯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艾娃這番話似乎有一些更深的含義,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明白的,但又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
如果這世界曾有一條黑與白的界限,那么瓦倫蒂和莉茲無疑是站在雪白世界中心的人,圖蘭也是,黎各要稍微邊緣一些,千葉則邊緣得多——甚至于,千葉小姐有時會在黑域與白域之間反復跳躍。
今天,艾娃似乎是在說在黑與白的界限之中還有一片土地,它是灰色的,它的疆域如此遼闊,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想。
赫斯塔回味著艾娃的最后一段話,老人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像極了那天在玻璃房子里背誦《暴風雨下的群山》。
“這也是哪本書里的話嗎?”赫斯塔問道。
“對。”
“哪本?”
“昨天給你的那本《起源》,”艾娃望著她,“你看了嗎?”
“…昨天稍微看了個開頭。”
艾娃微笑,“書要一本一本地看…你的審判日是定在什么時候?”
“11月13日。”
“別看書了,先把精力花在準備應對質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