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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青年

  黎各發出一聲長長的“嗯…”,但并沒有覺察出什么不妥。

  引路的男人留意到身后兩人沒有跟上,也原路退回,來到司雷身旁。

  “他們很美,嗯?”

  “…呃,是的,”司雷點了點頭,“照片上的這兩位是?”

  “坐著的那位是羅博格里耶先生的學生,一位天才的密碼學家,身后的那位我有點不記得了,不過他倆在我們中間非常有名…是令人羨慕的一對。”

  “…是嗎。”司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們內部并不避諱性少數——”

  “是‘青年之愛’,女士,”年輕男人立刻糾正道,“不要稱呼我們性少數。”

  “…青年之愛?”

  “這要從另一個話題說起,”年輕男人低聲道,“您知道,想要從一個女本位的社會中徹底脫離,對一個男人而言有著重重的困難,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最難度過的就是青年時代。

  “青年時代,外部的社會時鐘在敲打,內部的繁衍本能在蘇醒…所有聲音都在告誡一個男人去成為供養者,可一旦服從這個聲音,男人們就將迷失自己,徹底成為家庭的養料…”

  黎各稍稍靠近司雷,“他說什么東西呢。”

  司雷搖了搖頭,“先聽他講完。”

  “…而‘青年之愛’,正是羅博格里耶先生給出的終極解法,也是真正破除所有桎梏的偉大實踐。”

  “你提到的青年,其實是指男同性戀者…我可以這么理解嗎?”

  “并不準確,但你確實可以這么理解。”年輕男人稍稍昂起了頭,“因為這種情感完全脫離了低級的繁衍需求,青年的愛是熾熱的,高貴的,它完全指向對真理的追求。青年之愛不同于肉身的欲念,后者常常使我們迷失,使我們被動物性的本能所奴役,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蹉跎一生,無法再踏上自我成就之路。”

  “…所以你們鼓勵男性愛上男性?”

  “不能這么說,因為從更深層的角度,這并不是個人的愛憎,我們真正鼓勵的是一條通向自由的道路,因為在實踐了青年之愛以后,我們才真正做到了與女本位世界的脫離——”

  司雷皺起眉頭,“什么意思?這是在將個人的性向也視為一種政治手段嗎?那你們如何對待隊伍中的異性戀者?強迫他們也愛上男人?”

  “你錯了,女士,這也是為什么我始終不愿以‘同性戀者’來稱呼我們的原因。異性戀、同性戀…這些都已經是陳舊得不能再陳舊的觀念了,您是否承認,人的性向存在一定的流動性?比起二元的對立,它更接近一種光譜,它并不是非此即彼的。”

  “所以你們認為性向是可以人為扭轉的?”

  年輕男人攤開手,“既然它是流動的,那它為什么不能朝我們渴望的方向流動呢?”

  司雷在原地怔了片刻,但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在通過技術實現男性的生育自由的時代,羅博格里耶所劃定的社會框架之下當然不會有女性的位置。

  一切與女性相關的符號都將消泯,而后,新的符號填占原先的位置。

  “…我還是有點不理解。”司雷忽然開口。

  “您說?”

  “剛才的宴會上,女性乘客可比男性乘客要多得多,”司雷望著他,“至少就我的觀察,大部分男人都帶著三四個女伴,如果真要實踐什么‘青年之愛’,那你們——”

  “觀念的翻轉絕非易事,”年輕男人轉過身,重新開始朝上走,“許多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來。”

  “這趟航行,也是其中的一步嗎?”

  男人露出一個微笑,沒有回答。

  “我重申一萬次,我永遠敬重羅博格里耶先生,他永遠是我人生路上的偉大導師,但我們可以仔細想想,他的堅持給他帶來了什么?”

  “…暗殺,”赫斯塔低聲道,“你是想說這個嗎?”

  羅伯瞪大了眼睛,“殉道也是榮譽的一種,而且是最大的榮譽。”

  “好吧,你想說帶來了什么?”

  “帶來了無休止的爭議和誤解!”羅伯厲聲道,“他是一個高貴的人,他以為人人都同他一樣高貴,但并不是!

  “有些人,終其一生也不會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即便聽到了偉大理念也不會受到感召,對這些人而言,成為供養者就是他們能夠做到的、最好的事。

  “這些可憐的男人啊,就這樣被自己的家庭榨干,他們自己在家里畜養女人和孩子,安于那一點點做人上人的虛榮,他們一輩子也理解不了來自黃金時代的呼召,讓這種人醒來、加入我們的隊伍,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殘忍。”

  “看起來你并不厭惡舊秩序,”赫斯塔的語氣中透露出不耐煩,“你甚至不向往羅博格里耶先生描繪的那個、真正的伊甸。”

  “那樣的伊甸并不存在,赫斯塔女士,你知道為什么嗎?”

  “哈,因為你更相信多數人的現實,”赫斯塔笑了一聲,“我算是聽明白了,你所謂的現實就是安于現狀——”

  “不!”羅伯激動地揮起雙手,“羅博格里耶先生的終極目標實在過于極端,但他在過程中使用的手段卻非常高明。我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調和之法!讓超然的歸于超然,凡塵的歸于凡塵——”

  “什么手段呢?”

  “以絕不容忍的態度,容忍女性作為一種缺陷存在。”

  “有點繞,”赫斯塔輕輕撓了撓耳朵,“說人話。”

  “想想黑鐵時代與青銅時代的女人吧,她們的日子難道不比白銀時代的女人要凄苦許多嗎?但為什么她們反而更懂得忍耐,能夠遵從古老的道德?

  “事實上,當一個女人被允許坐進大學的教室,她們就會開始想,這個地方怎么能沒有女教授呢;當一個女人能夠和一群男人進入同一個會議室,她們就會開始期待由自己來主持整個項目…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這難道是女人的錯嗎?我要說一句公道話——這完全是人之常情,發生這種變化,完全是因為男人們沒有守好自己的位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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