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重新看向屏幕,忽然一轉話題。
“我之前一直不理解艾娃為什么要冒那個風險,在人生的最后時刻,把自己攪進一個可能成為驚天丑聞的大案里去。”
千葉目光微動,“艾娃喜歡冒險。”
“艾娃確實喜歡冒險,但她也珍惜自己的榮譽,”安娜輕聲道,“我第一次見到赫斯塔的時候就知道她不是艾娃最欣賞的那種人——盡管去年她確實在譚伊用了一些雷霆手段,造成了一些影響…
“可是即使會咬人,兔子也還是兔子,艾娃怎么會想不到這一點?”
“你說誰是兔子,”千葉皺起眉頭,“簡?”
“她被給予了錯誤的天賦,”安娜低聲道,“一個老實孩子,卻成了水銀針,而且還是天賦異稟的——”
“你在說什么東西?”
“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安娜看向屏幕中對戈培林步步緊逼的赫斯塔,“看看,她已經在擔起不屬于她的責任了——上來就充當一個拯救者,許下一些她根本辦不到的承諾…就像那個警官一樣,說到底,她們是一種人。”
“你錯了,安娜。”
“我錯了嗎?”
“離譜了。”
“我確實在她身上感受到過一些尖銳時刻,但那是你在她身上強加的東西——也許正是這些東西迷惑了艾娃,讓艾娃誤以為眼前的人是一個戰士,”安娜輕聲道,“但實際上,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納幾個人,她對外面的世界不感興趣,不然也沒法解釋這些年她為什么兢兢業業地給AHgAs賣命,她正直,忠誠…是個世俗的好人,但…就到這里了。”
千葉深吸了一口氣。
“你不信嗎,”安娜側目,“今日她在畢肖普餐廳用虛張聲勢攬來的責任,來日只會變成勒緊她脖子的吊繩——”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千葉突然打斷了安娜的話。
“…什么?”
“你在很多事上都很聰明,總是一針見血,洞察人心…”千葉走到安娜身后,五指悄無聲息地穿過安娜卷曲的發梢,抵靠著她的后頸,“你應該算個聰明人?”
安娜目光微垂,發出一聲低笑。
“結果你又總是在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上看走眼,暴露出一些…驚人的愚蠢。”千葉低聲喃喃,“我該怎么說,天才和愚人,還真是只有一線之隔?”
熒幕的光隨著畫面的變化而閃動,映照著兩人的臉。
安娜沒有回頭,千葉也沒有再往前。
兩人就這么一人坐著,一人站著。
一前一后,沉默不語。
微弱的呼吸聲,還有來自畢肖普餐廳夾帶著電子雜音的爭執人聲充斥著整個房間。在兩人的余光里,她們看見所有畢肖普餐廳的乘客都站了起來,人們堵住了餐廳的出口,但除了少數幾個荊棘僧侶面容猙獰,余下的人眼中都懷帶著一份悲傷和茫然。大部分乘客依然不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除了一個朦朧的求生信念,誰不知道此刻到底應該做什么——既然赫斯塔在逼迫戈培林把《指南》拿出來,那么眾人就先站在赫斯塔這邊,站在一起總是容易令人感到慰藉。
“還打賭嗎?”安娜突然開口。
“你又想賭什么。”
“就看看你的簡做出了哪種選擇。”
“這次賭注是什么?”
“如果我贏了,下船的時候,你讓我把陳道平帶走。”
“不可能。”
安娜回過頭來,“你剛才不是還堅信簡不是我說的那種人嗎?”
“有些事情不能被拿來當賭注,”千葉平靜地回答,“和最后能不能贏無關,換一個。”
“和我一起去硬石酒吧喝一杯吧…就像之前你在錄像里說的那樣。”
“你確定要拿這件事來賭嗎?”千葉低聲道,“勝算太小了。”
“就說說你想要的賭注吧,如果你贏了,你想要什么?”
“把那卷錄像還給我。”
“…你要把它銷毀嗎?”
“對。”千葉望著屏幕,“我已經在簡那里看到了鑰匙,錄像你現在就隨身帶著的,對吧。”
“確實,我一直帶著。”
“那就這么說好了。”千葉往后退了一步,“我現在得去司雷那邊看看——”
“千葉。”安娜忽然,“煙花…我是說那副《兩個卡羅》,很好看。”
“…當年的更好看,”千葉聲音輕快,“后悔嗎?”
“絕不會。”
卡嗒一聲輕響,門從外面被帶了起來。
房間里,安娜微微仰起了頭,懷中的白貓有些好奇地凝視著安娜的表情——那是一種復雜而細膩的情感,白貓在安娜的掌心踩了幾腳,但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微笑。
“讓這場沒有意義的爭論停下吧!”
畢肖普餐廳,被眾人團團圍住的戈培林終于不再顧左右而言他。
“我必須在全員到齊的情況下才能交付《指南》,”他望著赫斯塔,而后環視周圍沉默不語的人群,“我不能解釋為什么…并不是永遠不能,而是這個原因,只能等到所有人都拿到《指南》的時候才能解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諸位,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嗎?”
“我們當然知道,”赫斯塔又一次接過了話茬,她坦然地靠在輪椅上,輕聲開口:“我們只是要求你在這里和所有人一起等待人員到齊,或者讓一部分代表和你同行,去你的房間休息——但這兩條你似乎都不愿意接受,只是要求所有人平白無故地再煎熬四個小時,這難道是可以接受的嗎?”
“…好吧,我要去接羅博格里耶先生,我不能帶著你們,因為這樣就暴露了他的位置——”
“你住口!戈培林!”人群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勒內突然擠到了最前面,“你這個沒有擔當的敗類…現在是要往羅博格里耶先生身上潑臟水了嗎!”
“我——”
戈培林剛要解釋,勒內已經回身看向其他人,“不要信他的話,一個字都不要信!我向大家保證,羅博格里耶先生現在一定就在他自己的客艙里——在這種艱難時刻,他不可能扔下我們所有人,一個人躲在什么無人知曉的地方,他只是累了,他需要靜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