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搞錯了什么。”赫斯塔微笑著垂落視線,“當一個人的名譽被詆毀,即便此人是一個與你無關的陌生人,也有人不會袖手旁觀——這只看你的底線究竟是‘不作惡’還是‘維持公義’。如果是后者,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你底線好高啊。”林驕撐著下巴,“不過一個人究竟是真的這么想還是故作姿態還是很好分辨的。”
四目相對,林驕展開一個微笑,“時間會給出答案。”
“…我們什么時候開始?”一旁的佚媞小聲開口,“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吧。”林驕回頭看向寒山,“幫忙關下燈。”
十點,向寒山送赫斯塔和佚媞離開文院老樓,林驕和那位最年長的社員繼續在會議室留了下來,她們似乎仍有一些事要討論。
這一路,赫斯塔面無表情,向寒山幾次悄然看向她,卻看不出她此刻心情究竟在如何起伏。
“簡。”
赫斯塔目光轉向她,“嗯?”
“你喜歡詩社嗎?”
“喜歡。”赫斯塔答得非常干脆,“不然我也不會想帶朋友過來了。”
“這個詩社可不是林驕搭起來的,她只是一個幫手。”
赫斯塔意識到什么,“…是你?”
向寒山用一個微笑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剛升入高中的時候,入學考試排名很靠前,但第一次月考名次直接跌到了400開外,剛好那時候遇上學校社團納新,我就去學校社聯注冊了一個新社團。”
“也是一個詩社?”
“不是,是個學習社,我取名叫‘退步300’,只允許那些在第一次月考里大幅度退步的同學加入,”向寒山再次露出一個微笑,“我和林驕就是這么認識的。”
赫斯塔點了點頭,“她也來參加了你的社團。”
“對,但她偽造了自己的成績…她既聰明又刻苦,整個高中時期排名就沒跌出過年級前十,她說她第一次看到這么清新脫俗的學習社,所以一定要來加入看看。”向寒山望著赫斯塔,“不過幸好她偽造了成績,當時有好幾個排名靠前的同學過來問能不能加入,我全都拒了…最后學習社就只有十二個人。
“在學習社,我們每周活動一次,內容就和今晚詩社的活動一樣,我聯系了學校的心理老師來帶大家做冥想,每個人都可以聊聊自己這一周在學習上的進步和退步,因為我發現包括我在內,很多人在拿到月考成績的時候是懵的,我們不知道怎么處理那種羞恥感,好像整個人一下被擊倒了,越想振奮就越拖延,越想振奮對自身的厭惡就越深重…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在經歷這個——因為我們能進入那所高中,就意味著我們在之前的學業生涯中非常優秀。”
赫斯塔默默點頭,盡管她沒有相似的經歷,但這份越想掙脫就越是深受其累的心情…卻著實令她感到熟悉。
“我們學習社的活動一共持續了三個月,每個人的成績都有了質的飛躍——我對此一點都不驚訝,因為學習社里的每一個人本來就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們只是不清楚要如何面對斷崖一樣的劇變罷了…
“在那個突然被剝離原先位置的時刻,迅速找到同溫層拯救了我們所有人。你能明白這種感覺嗎?”
赫斯塔望著向寒山的眼睛,一時間沒有回答。
“寒山姐你很優秀啦。”一旁佚媞開口道,“就算沒有那個社團,憑你的水平,肯定也能很快追回來的。”
向寒山沒有回應佚媞的安慰,她仍望著赫斯塔,低聲道,“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意識到置身群體能給人帶來多大的變化…去年我們開始接手‘群島詩社’,我們立刻把之前在退步學習社里的經驗遷移了過來。
“我個人非常珍惜現在詩社的氛圍,而這一切的基礎,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將它視為自己的精神家園,每一個人都在用自己的耐心和愛意來灌溉它…所有那些想來‘搭便車’的參與者,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我們發現并清除出去。”
“…聽起來很嚴格啊。”
“嚴格嗎,但這是社群能夠運行起來的基礎,”向寒山低聲道,“雖然林驕給了你帶人的特權,但…我希望你能不要濫用它。”
“我不太清楚你對濫用的定義是什么,但我會格外注意的,”赫斯塔輕聲道,“謝謝你開誠布公地和我討論這一點。”
赫斯塔的反應讓向寒山多少松了口氣,她低頭笑了笑,“…沒事,之后遇到了什么問題我們再討論吧。”
“你的那個學習社現在怎么樣了,”赫斯塔輕聲道,“現在還在運行中嗎?”
“早就沒有了,”向寒山笑著搖了搖頭,“總共就運行了三個月,因為效果非常好,所以直接被學校心理老師拿走當成功干預的典型了…她們取消了之前我設立的準入門檻,一下把社團規模擴大了幾十倍,我和林驕從那時候起就退社了,再往后一個學年都沒過,學習社就被解散了,因為沒有效果,而且學校的心理辦公室投入還多。”
談話間,三人已經走到校門口,向寒山停下腳步,“…你看,我真的沒有騙你,一個同溫層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但要破壞它也非常容易。”
赫斯塔點了點頭,“嗯。”
“好了,接下來我送佚媞回她宿舍,”向寒山望著赫斯塔,“你一個人回家應該沒問題吧?”
“周五見。”赫斯塔朝對方揮了揮手,“我會好好思考你今晚和我說的話。”
“哈哈,相信你。”
赫斯塔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而后,她幾乎是飛奔著朝住家跑去。
到家時,丁雨晴正在客廳吃宵夜。見赫斯塔夜歸,她原想招呼對方坐下一起吃,然而赫斯塔已經一陣風似的回了房間,迅速關上了門。
丁雨晴剛起身去看看,門又開了,赫斯塔探出頭來,“雨晴今晚還有什么事嗎?”
“…呃,沒有?”
“好,”赫斯塔望著她,“今晚我想一個人待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