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這樣…”
凌亂的家宅內,蕭云滿臉驚慌,渾身戰栗不已,不知道母親究竟跑到何處去了,可內部情形,分明是遭到賊人洗劫。
他深吸口氣,努力將不安的內心平復下來,一番思索,很快便有了眉目:“還好我提前留了一塊鬼差子令在母親身上,讓她寸步不離的收好,她果然還將子令帶著…”
探尋到鬼差子令,就在距家不遠處的高山之上,蕭云不敢猶豫,連忙拿出縮地石,動身前往。
空間變換,待到周遭一切逐漸凝實,前方之景,令蕭云又驚又怒。
山崖邊,他的老母臉上帶傷,正被一條漆黑的繩索綁住,繩索的另一頭,就牽在一個飄忽的鬼影手中。
“把你身上的陽壽都交出來!還是說,你想吃更多的苦頭?信不信我把你從這扔下去?”
鬼影厲聲恐嚇,老母渾身發抖,卻拒不配合,說什么也不肯交出身上的陽壽。
“住手!”
蕭云當即怒喝,抬手一凝,一道破魂箭倏地竄出,襲向遠方鬼影。
鬼影輕咦一聲,語調中帶著幾分輕蔑,稍一運功,便將臨近的破魂箭徹底化解。
蕭云面色微變,質問道:“你是何方厲鬼?竟敢搶我母親身上的陽壽!”
“厲鬼?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乃金輪殿鬼差鄭旋,可不是像你這樣的孤魂野鬼!”鬼影冷哼一聲,拿出一面漆黑的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旋字。
令牌的樣式,對蕭云而言是那么熟悉,他下意識伸手入懷,也掏出一枚與之有著九成相似的令牌,唯一不同的是,蕭云手中的令牌,上面刻著的是一個云字。
見蕭云也拿出鬼差令,鄭旋一愣,第一次正眼看他:“原來你也是殿內鬼差,這還真是巧了,難怪這位老婦身上,會有那么多的陽壽,感情都是你給的。”
這時,老母用力咳嗽一聲,嘴角也溢出鮮血,為了保住身上的陽壽,想來她沒少受苦,此情此景,令蕭云心痛不已,望向鄭旋的眼瞳也冒著怒火,只是他的心中,仍舊有幾分疑惑:
“你是怎么知道,我母親身上有幾百年陽壽?以她的年紀,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有那么多陽壽的人吧?你應該去找那些孩童才對,為什么要對我的母親動手?”
鄭旋不屑道:“是壽旗告訴我的。我讓壽旗顯露出這片地區壽命最長的人,它便將我指引到你的母親面前。”
蕭云心底一陣駭然,自己不斷為母親增壽的同時,也令母親身處險境,最終被賊人盯上,如今能搶奪陽壽的,可不止他一個鬼而已,在他肆意搶奪孩童陽壽的時候,可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母親也會成為他人搶奪的對象:“壽旗竟然還有這般能力?”
“你沒有用陽壽祭旗嗎?用來祭旗的陽壽夠多,壽旗的力量越強。大概用兩千年陽壽祭旗,就能準確查詢出一片區域內最長壽的人來。”鄭旋回答。
蕭云愕然,原來壽旗中,竟然還有這般隱秘,他一直覺得用陽壽祭旗,都只是浪費而已,因而只進行最低限度的祭旗,以至于手中的壽旗除了模樣有所變化外,并沒有增加什么實質性的力量。
“既然都是金輪殿的鬼差,你快些把我的母親放了!”見老母面色消沉,悲傷滿懷,蕭云心中急切,趕忙開口。
這一會,鄭旋卻沒有答應:“不。”
“你究竟打算怎么樣?”蕭云氣急,用力跺腳。
“你的壽旗中,應該存了很多陽壽吧?把壽旗給我,我就放了她,否則的話,你知道后果。”鄭旋威脅道。
蕭云心頭一顫,倒不是舍不得壽旗里的陽壽,若是能用壽旗換得母親平安,將壽旗給他又何妨?只是,蕭云心底卻閃過更糟糕的預感:
“要是我把壽旗給你了,你卻仍不放過我的母親呢?”
“你沒有選擇,不交的話,我就將她扔下山崖!”
說著,鄭旋用力一拉拘魂索,老母頓時摔倒在地,口中發出痛吟。
蕭云徹底慌了,只好拿出壽旗:“我把壽旗給你,壽旗里有千年陽壽,足夠讓你滿意了!”
得知蕭云的壽旗中,竟然藏有千年陽壽后,鄭旋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接住蕭云扔來的壽旗,索性也不裝了,森然道:
“殿主不允許一般鬼差插手陽壽貿易,只允許人們自行交易,又或是讓壽務鬼差來進行。像我們這樣用壽旗搶奪陽壽,已經違背了金輪殿戒律,是要遭到重罰的。從你發現我的時候,我就不可能放過你們!”
鄭旋目光一沉,眼中凝練著揮之不去的殺意,仿佛在他眼里,蕭云母子已經是兩個死人。
蕭云也感受到那股凌冽的殺機,通體發寒,他才剛剛成鬼,鄭旋的境界,可比他高多了,光是境界上的壓制,都足以令人喪失斗志,但他卻不能退,他的母親,可還被鄭旋擒住,他一定要救出母親才行!
“嘗嘗破魂箭的厲害!”
蕭云怒喝一聲,單手一握,掌心凝練出一道漆黑利箭,便朝著鄭旋射去!
“區區入門等級的破魂箭,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實話告訴你,我因為捉拿獸形鬼有功,身上的破魂箭,已經被殿主提升到了小成等級,可不是你能比的!”
鄭旋滿臉不屑,由他凝練出的破魂大箭,比蕭云的更加龐大,也更加凝實,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大箭射穿小箭,連一絲阻隔都沒有,便直直襲向蕭云。
蕭云大驚失色,大箭中蘊藏著攪碎靈魂的恐怖力量,要是被射中,下場唯有魂飛魄散,不會有任何其他可能!
蕭云閃身躲避,破魂大箭擦著他的身軀險險而過,他幾乎能感受到大箭中蘊藏的恐怖力量,而在下一刻,一條繩索如附骨之疽般纏繞上來,將他的身軀徹底定住,令他動彈不得。
用拘魂索束縛住蕭云,鄭旋得意的大笑:“憑你的實力,也敢跟我斗?這些陽壽,如今都歸我了,你們就魂飛魄散去吧…”
鄭旋話音未落,天空忽而閃過兩點紫芒。
紫芒從天而降,宛若天神揮舞的利劍,熾熱的光線中,蘊藏著切割萬物的神力,凡所阻擋之物,都會在那魔光之下被一分為二!
面對那鎮壓一切的偉力,鄭旋亡魂直冒,最后殘留在他眼底的,只有天頂盡頭,那位乘龍而至的少女。
魔光一閃,鄭旋的魂魄被徹底攪碎,就此煙消云散。
蕭云跪倒在地,心底涌現出劫后余生的慶幸,莫非是上天開眼,這才讓仙人來救了他們母子?正當他疑惑之際,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在地,發出沉悶聲響,濺起漫天塵埃。
待到塵埃散盡,一位眼眸似火,柳眉如刀的少女現身于此,她的眼眸深處還藏著揮之不散的紫意,顯然剛剛的魔光,便是出自于她手。
“看來這名惡鬼,就是殺死村中孩童的兇手。”來到此地,夏薇斷言道。
龍從天降,李飛蛾也躍了下來,慶幸道:“還好我們來的及時,要是晚來一步,只怕又有幾位無辜的人,遭到那位惡鬼的毒手…”
夏薇瞥過遇襲的蕭云母子,皺了皺眉:“只是,那位惡鬼為何要襲擊村中孩童?莫非是生前遭遇不公,死后化作厲鬼報復嗎?”
李飛蛾快步上前,從鄭旋魂飛魄散處,撿起一枚鬼差令,還有兩面顏色金黃的小旗:“咦?這是…鬼差令?剛剛的惡鬼,竟然是一位鬼差?”
夏薇不解,目光看向蕭云:“喂,剛剛的惡鬼為何要襲擊你們?”
被夏薇問到,蕭云也反應過來,趕忙回答:“啟稟上仙,那鬼是為了搶奪陽壽,這才襲擊我們。他之前襲擊村中孩童,也是為了搶奪孩童身上的陽壽!”
“什么?”聽聞此言,夏薇頓時愣住了,“搶奪陽壽?壽由天定,怎能被他人搶奪而去?”
蕭云解釋道:“壽由天定,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如今天功已歸于人手,人們才是自己性命的主人,有權自行處置身上的陽壽,甚至將壽數拿出來交易。”
夏薇眼瞳一顫,難以置信道:“這…這怎么可能?”
蕭云只是道:“那面金黃色的壽旗,就是交易陽壽的憑證,不信你可以檢查,那當中便存有多年陽壽。”
李飛蛾一番檢查,事情果真如蕭云所言:“他說的是真的,這兩面壽旗,其中一面中存有四百年陽壽,另一面是空的…我甚至可以將這里面的陽壽加在自己身上,讓自己增壽四百年!”
握著壽旗,李飛蛾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左看右看,忍不住要將陽壽加給自己。
夏薇卻制止了她:“不要動那里面的陽壽,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壽旗內的陽壽,都是從那些無辜的孩童身上搶來的,怎么能亂用呢?”
聞言,李飛蛾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旗中的四百年陽壽,也頓時覺得不香了。
夏薇則向蕭云追問:“鬼搶陽壽一事,究竟是個例,還是一種普遍行為?”
蕭云默然,好一會才回答道:“不光鬼搶,人們自己也在搶。聽說在高句麗國,那里的王要每一個人都上交六十年陽壽,每天都有幾萬壽盡的人魂歸冥府,人間已然大亂。”
“怎么會…”夏薇牙關打顫,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一切,“人間怎么會變成這樣?我就知道,人們忽然能看見自己的陽壽,不會有什么好事…不行,我要跟師父說,讓師父來幫助這里的人!”
蕭云一愣:“你的師父是誰?”
夏薇回答:“他叫葉桀,乃是十殿閻羅之一的金輪殿主。”
“葉…葉殿主?”蕭云張大了嘴,怎么也沒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是葉殿主的徒弟,“難道你不知道,有關陽壽貿易的一切,都是葉殿主一手推行的嗎?”
“什么…”夏薇眼瞳收縮,徹底愣在原地,只覺耳旁有什么事物轟然破碎!
告別那幾位深不可測的修行者后,蕭云連忙來到老母身旁,準備帶她回家修養。
想起那位少女最后目眥欲裂,怒氣沖宵的模樣,蕭云便一陣后怕,多虧鄭旋出現,替他擋了罪,這才讓他得以逃脫,否則的話,要是那人知道,其實那些孩童不是鄭旋所殺,而是他蕭云殺的,只怕難逃一劫。
“還好我技高一籌,知道那鄭旋就算收了陽壽,也不會放過我們,于是在扔出壽旗時,提前將旗中陽壽,都加在了母親身上。如今壽旗雖被收走,但有了這些陽壽,母親起碼可以活上千年…”
蕭云正欲扶住老母,手臂卻被老母一把甩開,愣神望去,卻見老母正一臉復雜的看著自己,那眼神中既有悔恨交加,也有羞愧難當:
“云兒,你老實告訴我,那些陽壽,到底是從哪來的?”
蕭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作答,本想找個理由,但在母親那洞若觀火,又噙滿淚水的眼神下,終究收起了謊言,低頭道:“是我從他人身上得來的。”
老母滿面羞愧,捶胸頓足:“這么說來…村里失蹤的那些孩子,都是你干的?”
蕭云心中一慌,像是做錯事被發現,忙辯解道:“母親,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您延壽,如今您已有千年陽壽,可以活上常人十輩子的壽命,再也不用擔心壽終!”
老母流下失望的淚水,喃喃道:“你怎能為了我一人延壽,就去傷害那么多無辜的人?那位鬼差對我做的事,想來你在搶陽壽時,也沒少對其他人做,這千年陽壽中,充滿了他人的血和淚,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受難…”
說著,老母向后退去,轉眼便來到山崖邊,冷風不斷吹拂著她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蕭云頓時慌了:“母親,您快回來,那邊很危險!”
“都怪我,是我將你教成了這副模樣,我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這一切都是報應…”
老母用力抿唇,不斷搖頭,望向他的眼中滿是愧疚與失落,最后毅然決然縱身躍出,身形消失在了山崖下的云霧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