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桀拿出兩件冥靈法寶之際,全場嘩然,質疑與焦慮聲不絕于耳,所有人都在懷疑,葉桀手中兩件冥靈法寶的真實性。
只是,四品法器的氣息,卻壓根做不了假,很快,諦聽的宣判聲,便徹底打消了眾人心中的懷疑,只剩下深深的震驚與不解:
“兩件四品法寶,綜合等級強于冥靈殿一件四品,一件五品!倘若冥靈殿一方,拿不出更強的冥靈法寶,這場比試的勝利者,便是魔羅殿這邊。”
諦聽的話,代表著平等殿的裁決,絕不會有半分虛假。
得知冥靈殿竟快要輸了,眾人大驚失色:
“怎么會這樣…那個修羅,竟然拿出了兩件四品法器!”
“我們就快輸了,難道殿內主帳,就要從此不保了嗎?我們都會成為被除名的孤魂野鬼…”
“等等!那兩人分明耍詐,中途換人來施展冥靈神決,難道這也是被允許的嗎?”
眾鬼的議論不休,很快便傳到諦聽耳中,它立即回應,悶如洪鐘的聲音傳遍全場:“平等殿作證,這場比試的規矩,并沒有限制中途換人,只要冥靈神決的施展者,乃是最初登臺的幾人之一即可。”
見規則如此,眾鬼的議論聲這才小了下去,平等殿往日的威望在此,誰也不會傻到去質疑諦聽所言,那無疑會將整個平等殿都得罪了。
此情此景,令高坐主位的摩羅朗笑一聲,笑聲中盡顯張狂,惹得周遭的冥靈殿祖師面色鐵青。
另一邊,蘇妙面色難看,沒想到當初為冥靈殿而放寬的條件,如今反而被敵人利用,這樣一來,自己一下便落入了下風。
“修羅桀…是我小瞧了你!不久前,看到幽蝶身上崩解的傷勢后,我還以為你已經沒威脅了,沒想到,你竟找到了令幽蝶復原之法!原來,你才是魔羅殿準備的后手…”蘇妙銀牙緊咬,目光緊盯葉桀,一刻也不曾離開。
她的身旁,藥音感覺到了她的急躁,便主動握住她的手:“不要著急,放平心緒。就算把一時的優勢讓給他們又如何?最后的勝利,一定是屬于我們的!”
蘇妙深吸口氣,冷靜下來后,自信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沒錯!我們兩人配合,足以衍化出真正的神器!他以為拿出兩件四品法器,就算贏了嗎?便讓我們倆,來狠狠粉碎他們的妄想!藥音姐姐,化作我的劍吧!”
說罷,蘇妙伸手一凝,藥音應聲而動,身形化作一連串白茫茫的光點,光點比其他人化物時更大幾分,猶如一粒粒圓滾滾的白凈丹藥,相互貼合凝練,最終化作蘇妙手握的素白神劍!
神劍一出,浩浩蕩蕩的威勢驟然擴散,卷起千層氣浪,周遭不知多少離得近的觀眾東倒西歪,但他們沒有任何怨言,眼神全都緊盯那把皎潔如月、冰冷如雪的神劍,仿佛渾身的魂魄,都被徹底勾走。
“三品神器,妙音攝魂劍!這回看你拿什么贏我!”
將神劍緊握手中,蘇妙嘴角上揚,渾身上下充斥著濃濃自信,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來臨。
諦聽緩步行來,完成鑒定后,便抬起頭向全場觀眾證明蘇妙所言非虛,頓時引發全場震動,歡呼之聲不絕于耳:
“三品神器!妙柔仙子果真是好樣的,神器一出,比試的結果已然注定,是我們贏了!”
“這下看那些修羅,還拿什么與我們斗!”
“想用冥靈神決衍化神器,可不是那么簡單的,那需要有為對方燃盡靈魂,放棄一切的意志才能辦到!憑那些冷血的修羅,無論如何也化不成神器!”
就連殿主冥姬,見神器現世,也不禁朝蘇妙露出一絲微笑,那賞識的眼神仿佛在說,冥靈殿后繼有人了。
耳邊傳來眾人的議論聲,葉桀面露難色,原以為拿出兩件四品法器,已經很了不得了,哪曾想蘇妙一轉眼,便拿出三品神器。
“三品神器?嘶…”
葉桀苦笑一聲,以他和夏薇生死與共的關系,這才足夠衍化出三品神器,如今讓他上哪找三品神器去?看來這場比試,最后要以失敗告終了。
想到這,葉桀無奈搖頭,隨即散去冥靈神決的效果,讓任長虹與幽蝶恢復原狀。
剛一復原,任長虹便滿面焦急:“蘇妙竟然拿出三品神器,這下該如何是好?修羅桀,你快想想辦法…”
葉桀攤手道:“事已至此,我也無力回天。蘇妙一行的準備,比我們更加充足,贏下這場比試,倒也不足為奇。難道,你還有什么辦法,能夠勝過三品神器嗎?”
任長虹陷入沉默,的確,三品神器一出,算是徹底終結了這場比試,任憑兩人如何掙扎,也只剩徒勞無功。
“看來,這就是我們的極限了…”任長虹長嘆一聲,“能夠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遠超我的預期,至少我們逼出了蘇妙三件冥靈法寶,起初我還擔心,我們會立即敗下陣來,那才算丟盡了魔羅殿的臉。也不知如今這個結果,能不能令摩羅殿下滿意…”
說罷,任長虹戰戰兢兢的抬起頭,望向最高的主座上,俯瞰眾生的摩羅殿下,只是,摩羅眼中不加掩飾的失望,令她的內心徹底沉入谷底。
摩羅翹著腿,一手撐著腦袋,星眸瞥了兩人一眼,嫌棄道:“輸了的話,你們便自裁吧。”
“什么?這…”葉桀大驚失色,輸了比試的懲罰,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嚴重。
摩羅的語調,可沒有半分玩笑之意,而是在訴說一個殘酷的事實,當中所蘊藏的無盡肅殺,令人靈魂戰栗,只覺墜入深淵。不過轉念一想,主動自裁,可比在魔羅殿內遭受酷刑,要好上太多了。
任長虹渾身一顫:“摩羅殿下,請您三思…”
摩羅不答,繁星似的眼眸中,泛起嘲弄般的冷意。
見狀,任長虹知道無論如何也逃不過懲罰,慘笑一聲:
“摩羅殿下,是我接下了參與這場比試的重任,修羅桀也是我找來湊數的,這件事跟他沒有關系,如果要懲罰的話,就懲罰我一個人好了!等到比試結束后,我便會自裁謝罪,懇請殿下放過修羅桀。”
“哦?”聞言,摩羅也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既然這樣,那我便給你們一個機會。我只處死你們當中的一人,至于是誰,你們自己決定好了,我不在乎。”
“只處死…一人?”此言一出,任長虹抿了抿唇,呆立原地,許久不言。
“你還好嗎?”
葉桀看出了任長虹的異樣,關切詢問。
“我…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任長虹神色復雜,下意識后退一步,“就在我知曉,我命不久矣的時候,過往的很多記憶,都如潮水般向我涌來。我想起了我的徒兒,還有我的師尊,我想起了平生所做的種種…”
“你的師尊?我好像從未聽你提起過。”葉桀心中也不好受,但還是強裝鎮定,緩和氣氛。
任長虹看了他一眼,這才開口,將過往之事徐徐道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才剛剛入山開始修煉,我的父母染疾去世,我向師尊請假,回鄉替他們鑄墳立碑,師尊卻不讓。”
“為何不讓?怕你也染上疾病嗎?”葉桀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任長虹搖頭:“我的師尊說,情感乃是凡俗雜念,只會成為修行路上的牽絆,只有舍棄七情六欲,方才能成就大道。我會因為父母的死而動心,就說明我修煉不到家,乃是錯誤之舉。”
葉桀愕然,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得搖頭:“父母的生養之恩,難道也是雜念牽絆嗎?人非草木,豈能如此無情?”
任長虹咬了咬唇,強壓心中的悲意:“師尊讓我自己選擇,如果我去了,就代表我放不下執念,拎不清修行路上孰輕孰重,往后便不會傳我道法,更會廢除我玄女傳人的身份。不去的話,代表我心志堅定,心無旁騖,有資格繼任玄女道統。”
“那你的選擇是…”
葉桀嘆了一聲,他猜到了問題的答案。
果不其然,任長虹道:“我沒有去。自那之后,我的玄女經突飛猛進,我開始相信師尊所言,所謂的情感羈絆,果真是無用之物。”
葉桀沉默不語,他當鬼差多年,見過人間種種,許多人死后,最放心不下的,不是人間的功名利祿,而是一手養育的子孫后代,任長虹的選擇,也令他唏噓不已。
“你的師尊是誰?她應該是玄女派第一百六十七代傳人才對,不知她的名號是…”葉桀詢問道。
“名號不提也罷,她早就死了,我殺了她。”任長虹冷聲道。
“是嗎…”葉桀眼角一抽,以任長虹的脾氣來說,這倒并非不可能,“但為什么…是為了昔年她不讓你回鄉,為父母鑄墳立碑的仇怨嗎?”
任長虹搖頭:“我并不恨她,相反,那時的我很感激她,她讓我明白了天道無情,一切情感,都只是修行路上的負累。我殺她,只是為了拿她修煉玄女經而已。”
“玄女經…”葉桀眉頭一皺,這個理由,比單純的仇恨,更令葉桀來的心驚。
任長虹聳了聳肩:“有段時間,我的玄女進陷入瓶頸,久久無法提升。那時候我的師尊,是我唯一親近的人,所以我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放下所有牽絆,我的心,到底有沒有她期望的那么堅定。我想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成就大道的器量!”
頓了頓,提起過去深埋內心的回憶,任長虹也露出幾分追憶之色:“于是我趁她不備,偷襲了她,將她斬殺當場,魂飛魄散!這么做的確取得了成效,我的玄女經終于大成。我猜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徒兒,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聽完任長虹的講述,葉桀沉默不語,許久之后,這才開口:“原來你身上,竟然背負著這樣的往事…這下我算是明白,為何你總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又為何要這般對待你的徒兒。”
葉桀感慨不已,任長虹的修行之路,從一開始便走上了歧途,之后更是越錯越遠,差點將沈清歌也帶偏了。
也得虧那場師徒相殘的慘劇,最終還是沈清歌更勝一籌,否則的話,這個錯誤還會無休止的延續下去。
“我的徒兒,她直到現在還愛著我。我的師尊雖然心堅似鐵,但她是否也會抱著同樣的情感?我還記得她臨死前眼中的錯愕,以及一絲…欣慰。你說,我錯了嗎?”任長虹哀聲詢問。
葉桀安慰她,鄭重開口:“你沒有錯,你只是成為了你師尊期待的模樣。真要說誰錯了,那也一定是她錯了。你不過是受害者,你的一生,都困擾在當年的慘劇之中,就算成了修羅也沒能走出。如今,你不必為從前走過的路而后悔,事已至此,接受就好。”
任長虹側過頭去,在葉桀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擦干修羅面具外隱約可見的淚痕,呢喃道:“謝謝你,修羅桀,你倒是教了我很多…和你在一起的時日雖短,但我學到的,卻比過去六十年還要多。要是我能早點遇見你,也許很多事情,都會有所不同吧…”
說到最后,任長虹的眼眸當中,也泛起幾分決意,她的目光緊盯葉桀,一字一頓道:“我很抱歉,以后,我可能沒法教你修羅十三劍了,至于現在…我還想再拜托你一件事情。”
葉桀低下頭來,從任長虹的言語中,他也聽出了幾分殘酷無情的含義,她仿佛又變成了往日那位不近人情的修羅,但他并不怪她,縱使用情至深,也難免兵戎相見,最終嘆息一聲:“你想讓我,去魔羅殿主那里領死?”
任長虹哈哈一笑,抬起手肘,用力頂了葉桀一下:“不,我想麻煩你日后找到我的徒兒沈清歌,告訴她,我很懷念過去教導她的時光,我這個做師尊的,可算是對不起她,讓她不要再等我了。”
“什么…”
葉桀怔在原地,只覺耳畔傳來轟然巨響,仿佛有什么東西破碎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向冷酷的任長虹,竟然對他說出了這番話語,聽她的意思,分明是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她要獨自承受魔羅殿主的責罰,轉而將活下去的希望留給自己。
主座之上,摩羅微微抬眼,嘴角勾起無人覺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