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到了故安縣,一天一小飲,三天一大飲。
面對鄉親父老喜笑顏開的勸酒,不好直接拒絕的劉備,只得打破了他在軍中不飲酒的習慣。
好在故安臨近易水河畔,漕船可沿著河流將糧草、軍械送至軍中,減少了在路上的消耗,劉備才敢在此處多待幾天。
不然就憑故安縣的黔首百姓負擔起他們萬人的吃喝肉食,以及近七千的戰馬、軍馬、馱馬、挽馬的草料與豆料,不出幾日就能把縣庫吃空,把百姓吃窮。
在故安待了三日后,劉備終于辭別當地的鄉親父老,率軍往東行了數十里,然后沿河北上。
出了故安,經過一片土坡高處,登上眺望北面涿縣方向,見荒野空曠遼闊,城郭渺渺茫茫。
劉備抬手指向東北邊,笑著對隨軍的郭嘉,還有身旁的典韋、許褚等人介紹說道:“涿郡古為燕地,涿縣往北便是良鄉縣,那里還有燕昭王所筑的黃金臺。”
“以前備與云長、益德、憲和,共同游歷過黃金臺,此處往南百里便是范陽。”
說罷,劉備不覺感今思昔露,自中平五年任青州高唐縣令以來,已經有許久沒有回涿縣了。
此刻他雖能歸返故里,但益德與憲和還在為他堅守一方,沒有機會回涿郡。
待天下平定后,要多給大家放沐假,畢竟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跟隨他背井離鄉,建功立業,終于揚眉吐氣了,不回去彰顯一番,豈不可惜了。
“走罷…”劉備對眾人笑道:“涿縣已不遠了,今夜在荒野扎營,明日應該就能趕到。”
“諾!”郭嘉、典韋、許褚等人,皆笑著拱手應道。
八月二十三日,涿縣的馳道邊,一大早便笙歌聒地,鼓樂喧天,附近趕來觀者踵接肩摩,黔首百姓激動的徹夜未眠,皆在殷切盼望漢王到來。
中山靖王一脈的宗長劉播滿意地撫著胡須,望著效仿高祖回沛,訓練出來的武德舞與文始舞,以此歌頌漢王的征伐武功,與安定天下之績。
不枉費他們辛苦讓人操練舞曲,終于在漢王到來前,變得十分嫻熟。
只要別忙中出錯,那便是極好了。
長沙定王劉氏與廣陽順王劉氏,還有盧氏、遒縣祖氏、范陽酈氏、高陽元氏、許氏、蠡吾菅氏、故安趙氏、霍氏,新城孫氏等人都在緊張的等待。
自從得知漢王被故安縣那群老匹夫纏了腳步,遲遲未來涿縣,這讓在涿縣等待的豪族忍不住地破口大罵。
我們在這里拼命的等著漢王,你們卻在那里搞事情,莫非是欺我等不敢掄起拳頭打嗎?
即使打不了你們老匹夫,但總有子孫后代吧,難道還打不了他們?
就在諸多豪族沒好氣想著此事之時,遠方傳來人喊馬叫聲:“漢王來了,漢王來了。”
在場所有人頓時心中一緊,官吏與豪族宗長,還有三老們趕緊整理袍服與發冠,以免給漢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百姓也不再嘈雜喧鬧,都在人群中墊起腳尖觀望著發出陣陣震耳欲聾聲的騎軍。
一眼望去,騎兵滿野,猶如雷鳴閃電,江河崩裂的氣勢。
漢軍兜鍪插赤色飛羽,挺立腰背慷慨激昂,弓刀鎧甲增明,連旗大旌迎風飄起,威風凜凜之勢,撲面而來。
由于虎賁騎此刻無需用重裝騎兵去沖陣步兵,因此軍馬與戰馬皆不配馬鎧,行軍速度更快,動作也更輕便,舉手抬足間,揮鞭意氣揚揚。
見此場景,中山靖王一脈的宗長劉播忍不住稱贊道:“聽聞漢王極善用騎兵,去歲鄃縣一戰,便是以騎兵破敵,每以騎隊輕突敵陣,不論眾寡,長驅直入,袁紹雖有十萬眾,頃刻之間,亦不能支。”
“的確如此,袁本初騎兵過萬,卻不善用,漢王麾下騎兵少于河北,但能給軍士配給馬匹三至四匹,無論持久還是迅猛,皆在袁軍騎兵之上,袁紹豈能不敗乎?”
廣陽順王的宗長望見漢軍戰馬、馱馬頗多,也不由點頭說道。
他們在幽州也時常販賣一些馬匹,對于馬兒的作用還是比常人更了解幾分。
只有長沙定王一脈的族長目光瞥過他們,嘴角露出一絲譏誚,之前沒看到你們這么說,在漢王大勝袁氏后,便開始品頭論足,推崇備至。
真是不顧自己那張老臉了。
待到他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虎賁騎的軍士身上,不禁微微張開嘴唇,只見漢軍騎兵甚至能松開馬匹韁繩,肆意的在騎行中換馬,讓他不覺睜圓了雙眼,瞳孔陡然一震。
我的娘誒!幽州突騎也沒這么厲害的騎術罷?!
這樣竟還不跌落下馬,青州騎兵究竟是怎么訓練的?
其余人見狀,也呆呆地張開嘴,當場露出茫然的表情,縱使馬兒速度漸漸變慢,但馬蹄也沒停下,漢軍騎兵怎么敢這樣換馬,不怕摔下來嗎?
即便放牧多年的鮮卑、烏桓人也沒見過幾個敢這樣行軍。
“唏律律…”
待到快要靠近時,騎士紛紛緊勒韁繩,馬兒發出一陣急促的嘶鳴聲,把眾人嚇得一驚。
中山靖王一脈的宗長劉播倒沒有被嚇住,立即帶著官吏與豪族向前,躬身伏拜道:“我等拜見大王,涿縣恭候久矣。”
“天下鼎沸,奸兇并爭,惟仰大王受命中興,撥亂反正,以寧天下,蕩清萬里,以渺渺之身,創巍巍之業,立蕩蕩之勛,受祖宗弘烈,以彰于先功。”
“涿縣諸劉氏聞之無不振奮,大王興漢之功,必書功于竹帛,流音于管弦也。”
劉播說完,再度拱手揖禮下拜。
翻身下馬的劉備聽見宗長一改往日的少言少語,竟也談吐如流地趨奉他,看來這幾句話是沒倒背如流。
他頓時忍不住嘴角含笑,余光望到不遠處,鼓樂齊鳴,鑼鼓震天。
于是上前將對方攙扶起身,抬手直言笑道:“宗長多年未見,今日何須生疏,喚我玄德便好。”
“不敢,不敢!播豈敢不識尊卑,大王勿再提了。”
劉播聽見這話,趕緊縮了縮脖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果斷拒絕。
他可不傻,今時已不同往日,十年前喚一聲玄德,那是給劉備面子。
現在要還敢喚玄德,那就是不給天下劉氏面子,身旁那兩老家伙,必會撲過來用禮儀為借口,狠踩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