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晚風,送來了一個輕盈的腳步聲。
在江晨注目下,草葉起伏之處,一個高挑的紅色身影徐徐出現。
那人沿山道走來,一襲紅衣掩映在荒莽的樹叢中,在夜風吹拂下獵獵飛舞,仿佛一團火焰在燃燒。
“小雀兒”江晨挑了挑眉毛。
那熟悉的如火焰般熱烈的氣息,犀利又驕傲的眼神,讓江晨第一時間想到了朱雀。
“是仙子的熟人”青瑤好奇地問。
“有點像不過應該沒這么巧。”
在江晨的預計中,朱雀此時應該在黑荊城,跟尉遲雅在一起才對。
衛傾萍水淹摩云城,西山軍死傷慘重,朱雀更應該寸步不離地保護尉遲雅,協助阿雅收拾殘局,怎么會有閑工夫來這邊散步 而且現在朱雀身上穿著鳳凰戰甲,她連睡覺都不愿卸下來,時刻不離身。但眼前的這位紅衣女子,身上可沒什么盔甲。
雖然很像朱雀,但她不是朱雀。
隨著紅衣女子走近,江晨也看清了她的身形。
不得不說,真是太像了!
這紅衣女子甚至也赤著一雙腳,踩在草葉上,輕盈又曼妙。
紅衣,赤足,加上一身火熱的氣息,就算她不是朱雀本人,恐怕也是朱雀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唯一的區別,就是她臉上蒙著一張紅色絲巾,只露一雙眼睛,目光警惕而銳利。
朱雀可從來不屑于蒙面。
在江晨打量紅衣女子的時候,紅衣女子也看見了這邊三人,視線在她們臉上打量。
雖然見是三個女子,紅衣人也沒有放松警惕。在這三更半夜,新月深藏云后,周遭林木陰森。能在這種地方活動的女人,會是什么簡單角色 “小雀兒”江晨試探著叫了一聲。
紅衣女子眼眸里閃過驚訝的神色,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臉上的面紗,將之拉得更高,才問道:“你認識我都這么久了,姓趙的還在懸賞追殺我”
“你真是朱雀”江晨皺了皺眉,“你到這里來做什么阿雅那邊怎么樣了”
紅衣女子也露出疑惑的神色:“阿雅你也認識阿雅我跟她已經好多年沒見面了,她現在還好嗎”
“你搞什么鬼你到底是不是朱雀”
江晨感覺這“朱雀”怎么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忍不住上前去扯她的面巾。
朱雀警惕地后退,捂著面巾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江晨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冷意:“你是何方妖孽把面巾摘下來!”
“不摘!”朱雀也來了氣性,罵道,“你才是妖孽!你跟那些蜘蛛精是一伙的吧”
江晨盯著她,凝聲問道:“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么要認識你”朱雀瞪眼道,“別以為你長得漂亮就可以蠻橫無禮,誰知道你是不是披著畫皮的妖魔鬼怪”
“是么。”江晨的眼神更銳利了幾分。
他現在基本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紅衣女子不是朱雀。
朱雀肯定認識阿秀。
阿秀作為白露城最尊貴的客人,“白露七賢”之首,常年居住在城主府中。而朱雀也經常出入城主府,兩人就算交情不深,但至少是相互認識的。
“阿秀,你見過朱雀嗎”江晨問道。
“見過,還一起吃過幾頓飯呢!”阿秀回答。
“她應該也記得你吧”
“當然,本仙女這樣的絕色容顏,只要看到一眼,就一輩子都忘不掉!”
“好!”
“好”字出口,江晨也同時出手,手掌如鬼魅般探出,拂向朱雀臉頰。
朱雀早有防備,抬掌迎擊。
一蓬火光自她掌心燃起,挾裹著灼熱的氣浪,朝江晨席卷過來。
江晨眼皮一跳。
如此灼熱的氣息,他幾乎以為與自己交手的是朱雀本人。
紅衣誰都能穿,任何人也都可以赤著腳,身材高挑的人也有很多,甚至連長相都可以很相似,然而連神通也一模一樣的,就十分罕見了。
江晨當即變招,幻化出漫天楓紅,掌影紛飛,猶如落葉片片堆疊,凄美蕭瑟,虛實不定,穿過火焰的縫隙,從各個刁鉆的角度襲向朱雀。
林家的「落花飄零掌」,江晨已經從林曦那兒拿到了完整的心法,學會了一百二十八種變化。只不過此時以阿秀的身軀施展,未免有些不順手,只能徒具其形。
而眼前這個朱雀,卻是貨真價實的玄罡高手,以力破巧,以烈焰迎擊楓紅掌影,步步緊逼。
雙方飛快地交手,只見火光連閃,江晨被逼得節節敗退。
江晨避開火焰,跳出戰圈,望著眼前的那張臉,疑惑之色更重了。
朱雀也不追擊,收起火焰,哈哈笑道:“你的掌法漂亮是漂亮,可惜太花哨了,虛招太多,中看不中用!”
江晨沒說話,抬手朝自己臉頰指了指。
朱雀忽然意識到臉上有些發涼,抬手一摸,面巾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她的笑容也在了臉上。
“什么時候摘下來的”
江晨回答:“第一招。”
朱雀不信:“第一招就摘下來了,那你怎么還不跑”
“想再多試你幾招。”
“騙誰呢!”朱雀又是噘嘴,又是瞪眼,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要不是姑奶奶手下留情,你早就被我打趴下了。”
江晨直勾勾打量著她,也有些發愣。
實在是太像了。
不光是那張臉,就連生氣使小性子的表情也一模一樣。
而且拳法神通也與朱雀本人毫無區別。
如果是別人假冒的,那也偽裝得太像了。
恐怕就算是朱雀本人來了,旁人也很難分辨她們兩個的真假吧這算什么真假美猴王眼前的這個朱雀是六耳獼猴所化她的外貌和本事都跟真朱雀一樣只有請如來佛祖過來才能分辨出真假那會不會反過來,眼前的這個朱雀是真的,尉遲雅身邊的那個是假的呢 不過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是略有一點區別的。
眼前的這個朱雀,眉眼似乎略微稚嫩一點,體魄境界也只有七階玄,比另一個八階「金剛體魄的朱雀要弱上一籌。
“你是朱雀的妹妹”
朱雀沒好氣地道:“你還要問多少遍我就是朱雀!我沒有兄弟姐妹!”
江晨的記憶中,也的確沒聽說朱雀還有姐妹。見朱雀的表情頗不耐煩,他便不再追問她的身份,轉而問道:“你一個人來這里做什么”
“救人,殺妖。”說起正事,朱雀的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
“救誰”
“杏花村村民。“
朱雀走到青茹面前蹲下,仔細打量青茹的模樣,片刻后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位姑娘也是跟那些村民一樣,被蜘蛛勾去了一魂魄,迷失了神志。”
“杏花村”青瑤想起大宅院門口的石碑,“蜘蛛精那邊的大宅子,也叫杏花村。你去過那邊嗎”
“那里是杏花村舊址。他們情況很慘,整個村子都被吃空了,只有十幾個人逃出來.....”
朱雀將杏花村民的遭遇娓娓道來。
杏花村原本人丁興旺,有上千口人,雖坐落在深山老林之中,卻也祥和安寧,打獵耕種,自給自足,像一個世外桃源。
所有的變化,都是從一個名為“李老根”的老頭“死而復生”開始。
李老根是村里有名的神棍,會驅妖做法,占卜兇吉,溝通鬼神,村里的大小喪葬都請他做法事。
一日,李老根自知大限將至,將兩個兒子叫到床前,囑托后事:“俺死之后,要用降魔釘將棺材釘死,無論聽到里面有什么動靜,都不理會。葬禮也別大操大辦,簡單吃一頓飯就行。”
當夜,老頭就咽了氣,倆兒子和一個女兒都大哭一場,依照李老根的吩咐,用降魔釘將棺材釘死,將老人下葬。
次日正午,明明是大晴天,忽然狂風大作,天上打起了旱,而且就似乎圍著新建的墳墓打雷,將周邊的土地劈得到處是焦坑,卻始終打不到墳上去。
全村的人都遠遠看著,不敢靠近,紛紛議論李老根是不是算命泄露天機,遭了天妒,損了陰德,才招來雷劈。
但是那好像也畏懼著什么,左劈劈就是劈不準墳頭,把周圍都劈得黑煙滾滾 江晨打斷朱雀,問道:“那個李老頭難道是九階大妖化形,不然怎么會招來天雷”
朱雀道:“也許是虧心事做多了,就會天打雷劈吧。”
“老天爺可沒那么閑。”江晨想起張雨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除非是九階大妖,或者有人妄圖晉升鬼仙,才會惹來天劫。你還記得獨孤鴻嗎”
“獨孤鴻是誰”朱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一點也不記得他了”
“我根本就沒見過這人!”
“那阿英呢你最喜歡的那個阿英,也不記得了”
“阿英又是哪根蔥姐妹你別亂點鴛鴦譜好吧”
“算了,你繼續說。”
等到風停歇了,村民都壯著膽子湊過去察看情況,卻只見墳頭上掛著一個染血的絲巾。
一個見多識廣的老者說:“這是誰家姑娘月事用的東西,怎么掛這兒來了這東西是至陰之物,連天雷都要繞著走,就是因為這東西擋著,墳頭才沒有被雷劈。”
村民們各自打聽,才知道那條絲巾是黃家的姑娘失的東西,原本放在外面準備洗,不料被大風刮到這邊墳頭來了,也是天意。
朱雀說到這里,見旁邊兩人臉色都有些異樣,忙擺了擺手:“這些都是傳聞,當不得真,你們可千萬別拿月事帶去試。”
青瑤興致勃勃地看著阿秀:“如果是仙女姐姐的話,一定可以………”
江晨搖頭:“我早已經斬赤龍了,用不上那東西。朱雀你呢”
朱雀道:“我也斬了”
“那可惜了,不然以后渡天劫的時候說不定還用得上。
“但如果不斬赤龍,根本修煉不到上三境。天道不會留下這種漏洞的。”
“你說的也對。”
“哇!仙女連月事都沒有了,真好!”青瑤兩眼放光,在阿秀身上蹭來蹭去。
朱雀覺得她倆就算是姐妹情深,也實在親昵得有點過頭,咳嗽兩聲,繼續往下說。
當天傍晚,李老根的兩兒一女來到墳頭燒紙祭拜,正磕頭的時候,忽然聽到墳包里有動靜,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喊叫。
兩個兒子嚇了一跳,想起李老根臨終前的囑咐,趕緊拉著妹妹就要走。
妹妹卻是個大孝女,聽到墳包里的動靜,非說父親沒死透,要把包挖出來看看。
三人吵鬧之際,把全村人都驚動了,大伙兒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有人說,李老根的棺材板壓不住了,是因為有心愿未了,所以在黃泉路上徘徊不去,應該聽聽他的心愿。
有人說,李老根擁有欺天的手段,詐死只是為了騙過老天爺,等到白天那幾道雷劫一過,就在棺材里復活了,又騙來了二十年陽壽。
也有人說人死不能復生,里面肯定是老鼠在啃尸體鬧出來的動靜。
眾說紛紜,有人建議把棺材打開看看,也有人不同意,說入土為安,不應再驚擾逝者。
李老根的女兒李小妹壯著膽子,湊到送亮的墓穴孔窗前,大聲問話:“爹,是你嗎”
墳包里面還真有人回答:“乖女兒,俺是你爹!快把棺材打開,憋死了!”
李小妹又問了幾句,確實是父親的聲音,于是便要挖墳開棺。
但旁邊的李大李二兄弟倆卻不同意,說起李老根的臨終囑托,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兄妹三個又吵了起來,旁邊有好事者也幫腔,說李家兄弟見死不救,不顧老爹死活,是不孝。就算墳里面有什么問題,也該挖出來看看,不然李老根在墳里也不得安寧。
李家兄弟提起李老根的吩咐,好事者卻不依不饒,說全村這么多人圍在這兒,還有許多孔武有力的獵戶,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也不怕它。
江晨一邊聽一邊搖頭。
青瑤一直關注著她,見狀忍不住問:“仙女姐姐,你為什么搖頭”
江晨嘆息道:“這群不知死活的東西一個勁的插旗,一會兒肯定死得老慘了。”
“插旗”青瑤不解。
“就是給自己疊加負面詛咒的意思。”
青瑤道:“我看那個李小妹最該死,她爹的囑托她是一點也不聽啊。”
江晨篤定地道:“她肯定死得最慘。對吧,小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