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際仍有雷霆翻滾。
鋪天蓋地的殺氣,籠罩在仙霞城頭。
衛錦繡面無表情,壓下所有的負面情緒,準備迎接下一道劍氣。
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浩氣城,江晨獨自站在摘星樓頂,長長地吸了口氣,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眉心。
剛才連續兩劍,是江晨全力出手,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道,又以神通飛襲千里,雖然武圣體魄氣機生生不息,但九階無漏神元卻有些支撐不住了。
還是要喘口氣,養精蓄銳,才能繼續出劍。
更大的阻礙,還是來源于玄黃天下的香火力供養不足了。
如果只是單純武圣的劍氣,倒不會消耗香火力,但也很難攻破衛擎蒼和血吞天戰陣的防御。唯有附著死亡法則之力,才具備一劍斬殺絕世強者的恐怖威力,但也會瞬間消耗大量香火。
雖然玄黃天下信徒眾多,能夠提供龐大的香火,但那些都是未提煉過的原始愿力,不能直接使用,必須經過吳柳樹和紫涵的淬煉,才能轉化為法則之力。
剛才那兩劍下去,幾乎將玄黃天下的死亡法則之力抽空了,吳柳樹和紫涵哪怕超負荷運轉,也不可能瞬間補充那么多香火。
即便玄黃天下的光陰流速是云夢世界的五倍,也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才能積蓄出足夠的法則之力,供江晨斬出第三劍。
半空中的朱雀在最初的驚悸茫然之后,回過神來,問道:“剛才那兩道劍氣,是你真身搞出來的”
“沒錯。”江晨回答。
“你真身躲在哪兒我怎么沒看見”朱雀左顧右盼。
“別找了,我在浩氣城。”
朱雀睜大眼睛,一臉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浩氣城離這里三千多里,你怎么可能隔著這么遠打過來”
朱雀本身就有八階金剛體魄和八階陽神,穿上鳳凰戰甲后,戰力已達九階巔峰,自問至少也具備江晨的三四成實力,可她沒法想象隔著三千里外怎么攻擊!就算是三個朱雀、十個朱雀也做不到!
江晨微笑道:“這是我最近新發明的打法,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釋。
“能教我嗎”
“只怕你學不會。
朱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著下方仙霞城頭被劍氣削平的場面,只覺得這一幕未免有些不真實。
她定了定神,忽然又覺得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還是挺帶感的。
千里之外,一劍摧城!
古之劍仙,亦不過如此!
哪個武人不向往這樣的本領 朱雀一時心潮澎湃,忍不住叫嚷:“剛才沒看仔細,再來一劍看看!”
江晨撇嘴道:“你當看煙花呢”
衛錦繡遲遲沒有等來第三劍。
但她卻感受到濃郁的死亡氣息已將自己纏繞,也將整血龍軍團籠罩。
那柄劍,還在遠方蓄勢,久久沒有降臨。
懸而未決的一劍,才最讓人心慌。
但兩頭尸佛不會站在原地等待。
等劍氣沖擊波散去,尸佛立即闖進城墻,千百只佛掌如同狂風暴雨般砸下。
“轟轟轟轟“
凡是阻擋在前面的,不管是城墻,還是箭塔、屋舍,都瞬間被佛掌砸為齏粉。
仙霞城外側幾乎在眨眼間就淪為一片廢墟。
衛錦繡率領血龍軍團一退再退。
為了防備天穹中隨時可能會劈下的那一劍,衛錦繡已經沒有心思再與尸佛交手。
隨著剛才兩劍的劈落,仙霞城的覆滅已成定局。
現在就連逃脫都已成奢望。
血龍軍團的任務,已經從“守衛仙霞城”,變成了“為大長老斷后,再伺機逃命”。
然而衛擎蒼未必逃得過北豐丹的手掌心,血龍軍團恐怕也很難從尸佛與惜花公子的夾擊下逃生。
衛家的兩張最大的底牌,可能都要折在這兒。
衛錦繡一邊后退一邊說道:“雨墨,交給你一件任務。”
衛雨墨不加思索地拒絕:“不去。”
“這是......”衛錦繡本想說“這是軍令”,但話到嘴邊,又改口,“這是衛家最后的種子。”
“他們都是種子,我不是。”衛雨墨隨手指了幾個人,“讓他們走吧,我不走。”
衛錦繡沉聲道:“你在,血龍軍團就在。”
衛雨墨冷笑:“衛家都要不在了,還要血龍軍團做什么”
兩人爭執間,空氣倏地震動了一下,寒深處傳來一聲無聲的咆哮,一般兇厲至極的氣息自后方升起,朝四方肆意釋放著威勢,仿佛有一頭遠古異獸正在蘇醒。
濃郁的死亡氣息,瞬間壓迫在每個人心頭。霸道,蒼莽,雄渾,兇厲,沉重………
衛錦繡剎時轉頭,朝北方望去。
“第三道劍氣,居然是來自北方......不對,這不是劍氣!”
衛錦繡很快察覺到兩者間的區別。
雖然同樣是類似「死亡」的氣勢,但天外劍氣是冰冷死寂的「死亡」,而后方的那股氣勢,更偏向于兇悍激烈的「毀滅」。
不是索命的劍氣,而是來自衛家的援軍此時衛家還有最后一位絕世強者,「拂曉寒槍」衛不凡!雖然他很早就脫離了家族,但在家族生死存亡之際,他終于決定出手了嗎 就在衛錦繡的注視下,白茫茫的寒霧突然被一股兇煞潮流壓逼,數百丈高的霧氣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血腥兇戾的煞氣。無數陰魂自模糊黯淡的霧氣之后涌出,浮現各種驚恐扭曲的表情,聚成如訴如泣的凄冷風聲,
緩緩朝南方移來。
兩頭尸佛感受到寒霧中的兇戾氣息,竟然也停下了進攻的動作,擺出了戒備的架勢。
雙方的死氣遙遙碰撞,被夾在中間的血龍軍團進退兩難,在濃郁的死氣沖擊下,像是成了河流中間的孤島。
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白牡丹輕輕感嘆:“好多慘死的亡魂.......這家伙,殺的人比邪神還多!”
衛錦繡的面色也沉了下來。
不是「拂曉寒槍」衛不凡。
雖然衛錦繡與衛不凡沒怎么見面,但也知道他厭惡殺戮,只想在星院尋一處清凈之地,身上不可能會纏繞這么多亡魂。
如果不是衛不凡,來人究竟是敵是友 寒霧一分為二,露出那人的身影。
一個披掛青袍皂甲的中年漢子,臉色蠟黃,蓄著短須,手握兩條鋼鞭,漠然俯視衛錦繡。
那人視線所及之處,血龍吞天戰陣如遭一股無形力量沖擊,縈繞在眾人周身的那片血紅色光暈激烈蕩漾起來。
衛錦繡與他對視一眼,渾身泛起一陣寒意,仿佛被千軍萬馬驚掠了一番。
“弒神雙鞭!”衛錦繡瞇起眼睛,盯著那人手里的暗紅色鋼鞭,沉聲道,“你是御前第二騎士,「龍劍圣」尉遲無雙!”
那人打量了衛錦繡幾眼,眼眸里卻是一片空虛與漠然,透出無盡蒼冷之意,淡淡發問:“你叫衛錦繡”
衛錦繡點頭:“是我!”
那人緩緩道:“鄙人尉遲無雙,奉女皇陛下諭旨,來救你性命。”
半空中的江晨,看到從寒霧中走出的那人的身影,低聲道了一句:“不妙。’
朱雀也感受到那人身上兇戾血腥的氣勢,嘀咕道:“這家伙什么來頭好重的煞氣!”
“我沒見過他。但從他身上的「毀滅」大道氣息來看,不會有第二個人。”江晨面色凝重,“「龍劍圣」尉遲無雙,他怎么會在這里”
尉遲無雙的出現,不單單是多了一個絕世強者級別的敵人那么簡單,更意味著他身后的皇族也參與到了這場戰爭之中。
新登基的女皇陛下,感覺自己已經坐穩了皇位,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手掌伸到西北戰場上,前來分一杯羹她的幾個皇子兄弟們都被鎮壓剿滅了嗎 江晨這一陣子的精力都放在伐衛戰爭上,沒怎么關注圣城的局勢,想來那位女皇陛下已經取得了足夠的戰果,才會有閑心把目光轉到西北衛家來。
他忽然想起上回在浮屠廟追殺許遠山時,遇見了蘇子修和北豐秦,那時候就聽蘇子修說,蘇家與皇族結盟了......
再想想前一陣子蘇蕓清帶著龍皇圣甲匆匆返回蘇家......
莫非,女皇之所以能迅速鎮壓叛亂,是因為蘇蕓清帶著龍皇圣甲不僅趕走了蘇家外敵、化解了蘇家的危機,還順便去支援了女皇 江晨搖搖頭,無論此事是否與蘇蕓有關,尉遲無雙的出現都是既定的事實。
整個戰場的局勢,都會因為尉遲無雙而改變。
江晨現在唯一能決定的,是要不要繼續打下去,該怎么打下去。
朱雀也十分吃驚:“尉遲無雙,那是四大劍圣啊!你感覺怎么樣能打贏嗎”
“估計夠嗆。”江晨坦然承認。
尉遲無雙是成名數十年的絕世強者,四大劍圣之一,跟「劍尊」沈凌峰、國師張曼青一個輩分的,名列《傲世榜》第六,如果不算天劍的話,他就是天下第五高手。
排在他前面一位的是血劍圣。
排在他后面一位的是國師張曼青。
武圣之中,血劍圣排第一,尉遲無雙排第二。
江晨雖然也成就武圣,登上了《傲世榜》,但時尚淺,根基不穩,要跟這么一位站在世間武者巔峰的恐怖級強者交手,還稍微欠缺一點火候。
“給他一劍試試!”
“雀姑娘,你要想清楚。我的真身不在這里,現在用的是你的身軀,如果給他一劍之后,你猜他會不會打你”
“沒關系,我不怕,給他一劍就跑!”
江晨對朱雀的魯莽程度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這家伙是真不怕死。
他搖了搖頭:“不管打不打得過,現在都不好動手。尉遲無雙背后,還有那位女皇陛下。她如果非要插手的話,有點麻煩………”
朱雀嚷道:“我們跟衛家打得好好的,她非要來管閑事,挨打也活該!”
如果朱雀不是與江晨共用一個身軀,而是站在江晨面前的話,江晨一定會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雀姑娘,你一定過得很幸福吧。”
朱雀聽出他的語氣恐怕不是什么好話,大聲道:“你別管我,你就說還打不打吧”
“衛錦繡先不打。”江晨的眼神閃了閃。
尉遲無雙只是站在那里,并沒有出手。說明皇族雖然想拉衛家一把,但也沒有明擺著與江山盟為敵。
如果自己攻擊衛錦繡的話,肯定也會波及到尉遲無雙。
到時候,反而是自己理虧了,說不定還會挑起與皇族的糾紛。
不過,一個尉遲無雙,縱使再厲害,也護不住整個衛家。
就算保住了血龍軍團,也保不住衛擎蒼!除非......
數里外的尉遲雅,以及賀威率領的先鋒營,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引,望向仙霞城中某處。
尉遲雅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蹙起眉頭道:“無雙堂兄“
這么濃郁的血腥味道,她只在一位遠房親戚身上聞到過。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種味道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論輩分,她父親尉遲杰老城主是那位劍圣的叔父,那么她也算是那位劍圣的堂妹。
只不過相隔了幾十歲,平日也沒什么往來,隨著父親故去,這么遠的親戚關系也沒人會記得了吧。
但尉遲雅卻記得,那位無雙堂兄的身份,是皇族的御前第二騎士,那么他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恐怕就不是“路過”這么簡單了。
她纖長的雙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擔憂。
如果皇族非要橫插一手,那么夫君又會作何選擇 “我看他會怎么選。”江晨道。
朱雀好奇地問:“他已經站在這里了,還能怎么選“
“他留在這里,衛擎蒼就會死。他去救衛擎蒼,衛錦繡就會死。”江晨解釋。
朱雀有些明白了,又問:“你怎么知道他只有一個人”
“女皇手下一共只有四位御前騎士,如果派來了兩位御前騎士的話,那就不單單是還人情債、或者臨時起意幫衛家一把這么簡單了。”江晨眼神一冷,“她把手下一半的戰力都派過來,一定是對衛家志在必得。想在這種時候摘 桃子,那么也就必須要面對我們三家的怒火!”
幾息之間,衛擎蒼已經向北逃出了十余里外。
天地中彌漫著白茫茫的冰霧,遮斷視野,辨不清方向。
衛擎蒼極盡目力,也只見天際陰沉低垂,呼嘯的暴風夾起銳如利刃般的冰片雪花迎頭澆來,被護體氣機吹散。
這樣的天象,意味著北豐丹越追越近了。
衛擎蒼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成為衛家大長老之后,也會有像此刻這般,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時候。
北豐丹并沒有急著出手,并非因為他慈悲,而是鈍刀子割肉,慢慢以寒氣侵蝕衛擎蒼的護體法咒,直到將他徹底吞噬。
衛擎蒼漸漸感覺有一股徹骨酷寒滲入肌膚,縱有法咒護持,亦覺得刺痛不已,體內血脈流轉的速度也因之而慢了幾分。
這樣的侵蝕,原本無法傷他分毫。然而因為那天外一劍,致使衛擎蒼護身法咒盡碎,險些丟了老命,以至于連天象領域都無法維持,只能眼睜睜地被北豐丹一點點侵蝕。
衛擎蒼心中默默呼喚:“小黑,再快些!”
后方的漆黑魔龍感受到主人的危機,加快了速度,身形化為一道黑色流影,掠過長空,撲向北豐丹身后。
北豐丹咧嘴一笑:“好畜生,飛得挺快!”
他身形一閃,躲過后方噴來的一口黑暗龍息,長笑道:“一頭龍未免寂寞,我來給你找個伴,陪你雙宿雙飛!”
隨著他雙掌一拍,就有一頭霜雪構成的冰龍自四方寒氣中浮現,張開猙獰的利嘴,搖頭擺尾地朝漆黑魔龍撲去。
漆黑魔龍大怒,奮起雙爪,迎頭撞了上去。
兩頭龍戰至一處,在空中撲撕咬,漆黑魔龍一爪子貫入冰龍張得老大的口中,直從它脊背透出,魔氣炸裂,霜霧爆散開來,但又很快凝聚復原。
漆黑魔龍又噴出一口龍息,將冰龍的大半個身子燒得土崩瓦解,化為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消散。
但就是這么一小會兒的耽擱,北豐丹已經甩開了魔龍,從后方迫近衛擎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