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分,一萬五千龍武軍士兵來到了流沙峽谷之前。
流沙峽谷位于龍城北方,橫貫東西,可謂天險。
峽谷中常年風沙不斷,更可怕的是谷中的流沙漩渦,只要陷進去,就會被流沙吞噬,尸骨無存。
這一道天塹,分割了大地南北,凡人望而卻步。
但若想活命,就不能不渡過這道天塹。
在衛念逸的操控下,高達數十丈惡龍骸骨一腳踏入流沙之中,下沉近二十丈后,才終于穩住了身形,將頭和尾分別搭在了峽谷兩端,形成一座龍骨橋梁。
由此可以判斷出峽谷中的流沙陷阱有將近二十丈深,人類的血肉之軀只要踩上去,根本沒有任何爬出來的機會。
身穿風暴戰甲的藍翎制造出一面風之屏障,擋住了峽谷中經年不息的風沙,為所有人爭取到一段風平浪靜的時間。
一萬五千名士兵趁此機會踩著龍骨橋梁橫穿峽谷。
衛秋也沒有閑著,趁著大軍過橋的這段時間,她帶著星月一起擊殺夜族前來探查的黑蝙蝠,戳瞎了夜族的眼睛。
夜族高層收到這個消息,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們竟然橫穿了流沙峽谷!”大神官第一個按捺不住,“本座早就說過,不可放虎歸山,你們偏偏不信,都只想著進城爭功!這下好了,眼睜睜看著他們跑掉了!”
太子梅夜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大神官莫急,他們就算過了流沙峽谷也無路可逃,不過茍延殘喘罷了。”
他指著沙盤比劃道,“你看,流沙峽谷北邊就是個封死的大口袋,飛巖關內還有我族兩萬大軍鎮守,他們要么向北去無盡冰原,要么向東去那片毛都沒有的東瀚海,隨他們怎么挑,都只有死路一條。”
大神官沉聲道:“如果他們去攻打靈犀、雪音、風羽三城,我們救是不救”
“那三城不是什么戰略要地,無關緊要,不救。”梅夜擺了擺手。
“如果他們繼續進攻飛巖關呢”
梅夜瞇起眼睛,盯著沙盤思索片刻,搖搖頭:“他們恐怕沒這膽子。飛巖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當初攻打這里的時候,我族大軍損失慘重,若非老師親自出手,恐怕到現在都未必能打下來。他們那點殘兵敗將,還不夠給 飛巖關塞牙縫的。”
“可殿下也別忘了,當初我們能靠大祭司打下飛巖關,人族同樣也能靠女帝和十二龍將打下來!”大神官繃著臉道,“一旦飛巖關破了,他們就能沖破口袋,回歸中原腹地!”
聽她說得如此嚴峻,梅夜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他低頭凝視沙盤半晌,喃喃地道:“飛巖關,哪有那么容易破就算攻下來了,最多也是兩敗俱傷,他們只剩那么點人,能成什么氣候”
他的語氣有些不自信,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梅隱龍。
梅隱龍緩緩道:“不可不防。”
梅夜失望地道:“可是,孤還沒有進龍城………”
昨天晚上進入龍城的探子已經回報,除了所有人族士兵都已撤走之外,龍城一切正常,并沒有發生銅城中那種萬物死絕的恐怖氣象。
梅夜聞言恨不得馬上插上翅膀飛進城,只在梅隱龍的勸說下,才決定保險起見,再等兩天,讓一批先頭部隊進城駐扎,確保萬無一失后,再恭迎太子萬金之軀入主龍城。
梅隱龍笑了笑:“殿下只需坐鎮龍城,倘若他們真有這個膽量,大軍開拔之事,可由老夫代勞。”
梅夜感激地道:“那就辛苦老師了。”
接下來,一眾夜族高層又七嘴八舌地議論起橫穿流沙峽谷之法。
想要讓數以萬計的大軍通過流沙峽谷,可不是個簡單的工程。
夜族眾將議論了小半日,都沒想到好的辦法。
兩天后,靈犀城外。
“敵襲!敵襲!”
守城的夜哨兵看到從遠處如潮水般涌來的一支人馬,慌亂地吹響了號角。
士兵們忙而不亂,各自登上城墻,找準自己的位置,做好了防御準備。
一頭比城墻更高大的妖魔,捶打著自己的胸脯,發出震天的嘶吼聲。
下一刻,只見城外一道火光從人群中沖天而起,化為一只火焰鳳凰,如流星般掠過天際,再轟然砸落。
城頭頓時陷入一片火海。
一陣狂風吹來,將火勢吹得更加旺盛,沿著城墻蔓延,迅速將所有守軍點燃。
士兵們哀嚎哭喊著,在火海中慌亂地奔跑,又像下餃子一樣摔落城墻。
那頭巨大的妖獸,也渾身焦黑地倒下了。
趕來支援的城內守軍也很快遭遇了各種超自然襲擊。
狂風如刀,一陣大風吹過,就像割麥稈一樣,夜族士兵成片倒下。
冰雪咆哮,寒意刺骨,將夜族士兵凍成了一個個冰雕。
星光璀璨,流星如雨墜落,在無比絢爛的光景中,夜族士兵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肅殺的琴聲中,夜族士兵們發出痛苦的哀嚎聲,紛紛七竅流血,倒地暴斃。
無數條水蛇在士兵隊伍中穿梭,鉆透了一個個身軀,迸發出漫天鮮血。
巨大的金色光劍如同神靈的武器,每一劍橫掃過去,都將一大片士兵攔腰斬斷。
三位女帝和六名龍將同時出手,堪稱人類最強的攻勢,夜族士兵一觸即潰,哭爹喊娘,很快就潰不成軍,四散逃竄。
江晨沒有理會這些小兵,一人沖入了府衙。
肥胖的夜族大將正在兩名女子扈從的伺候下穿戴盔甲。
看到江晨走近,夜族大將臨危不懼,大手一揮:“等本將軍穿好盔甲,再與你決一死戰!”
江晨搖頭道:“其實不用這么講究,一下子就好。”
夜族大將頗有大將風范,面不改色:“金花,你去陪她耍耍!月娥,你繼續為本將軍披甲!”
名為金花的夜族窈窕女子“嗯”了一聲,拔出袖劍,腳步輕盈地上前,揮劍朝江晨刺來。
她的姿勢優雅而曼妙,像是在跳舞一般。
江晨輕輕彈了一下手指。
「空間扭曲」!
一片月華般朦朧的光暈,漫過金花的窈窕嬌軀,覆蓋了三丈范圍,將金花和她身后的大將,另一名叫月娥的女子扈從一起籠罩在內。
朦朧而美麗的光暈之中,隱約可見血肉迸濺的景象。
待光暈散開之后,眼前三人的血肉已經混在一起,灑了滿滿一地,再也分不清誰是大將,誰是扈從了。
江晨搖了搖頭:“朕就說用不著瞎講究吧。”
這幾天行軍之時,他也沒有閑著,一直在嘗試摸索空間法則,直到將其重新掌握。
而且,他的陽神附在衛秋身上,便能同時施展時間神通和空間神通。
他嘗試過在靜止的光陰中穿梭空間,呈現出的效果簡直超出想象一步跨越數十丈距離,比鬼魅更像鬼魅。
至于「空間凝固」和「光陰靜止」同時施展是什么效果,他暫時不敢嘗試。因為七階的「空間凝固」,恐怕已經超越了這座天下的法則極限。
一個時辰后,靈城重新回到人類的掌控。
隨后兩天,雪音城、風羽城相繼被收復。
這是自夜族入侵以來,人類難得的一場勝利。
士兵們歡欣鼓舞,原本死氣沉沉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容。
龍將和女帝之間的氣氛,也不再那么凝重了。
風羽城。
江晨站在輿圖前。
衛秋和衛念逸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旁。
其他幾位龍將也都把腦袋湊過來,圍成一圈。
有人在看著輿圖,有人則在偷眼打量江晨。
這一場死中求活的突圍,重新占據了一個落腳之地,有些人已經開始相信,女帝并不是帶著他們赴死,而是真正找出了一條活路。
小夏的眼神格外明亮。
連江晨自己都能感受到,體內有香火之力在涌動。
其他人對江晨的態度,從半信半疑變成了大半相信,唯獨小夏從來沒有變過。她對他,一直都是信仰。
就算江晨此時讓小夏拔劍自刎,她也絕對不會有二話。
門外傳來腳步聲。
前去檢視糧倉的小紅走了進來。
“城里繳獲的糧草共計五千三百二十石,還能支撐月余。”小紅匯報道。
屋內眾將齊齊舒了一口氣。
“運氣真好啊,撿了個大糧倉。”
“這下不用擔心餓死了。”
“可以在這里休整一陣子。”
“我要去洗個熱水澡!身上都快長霉了!夏姐姐一起嗎”
“好呀!”
“夜族主力大軍沒那么容易追上來吧”
“當然,流沙峽谷可不是那么好過的,如果沒有念逸姐姐的那頭龍,根本不可能過來!”
“那我也要去洗澡......”
女孩子們一旦松懈下來,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洗澡。
得到江晨的應允后,她們陸陸續續地結伴離開。
最后只剩下了三位女帝。
江晨瞥了一眼衛念逸:“還有事嗎”
衛念逸定定地看著他:“接下來,該怎么走”
她比普通龍將想得更長遠些,深深地明白就算攻下了北方三城,也最多贏得短暫的喘息之機,留在這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糧草終有吃完的一天,上萬人的大軍不可能停在這里等死。
“你覺得呢”江晨反問。
衛念逸看向輿圖,伸手朝西一指:“攻飛巖關,越快越好!”
“飛巖關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打得下來嗎”
“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兵貴神速,現在打,還有一絲勝機!梅隱龍肯定也能料到這一點,一定會派兵增援!越往后拖,希望就越渺茫!只要打下飛巖關,我們就能往西挺進,回到中原腹地,整盤棋就活了!”
江晨不置可否:“也許是一條出路,卻不是唯一的出路。”
“哪里還有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衛念逸追問。
“朕需要向你匯報嗎”江晨輕哼。
衛念逸被噎了一下。
她現在很清楚,此時的自己已經喪失了大部分話語權,雖然不知道女帝為何還留著自己的命,也許是看在前女帝衛秋的面子上吧。隊伍中真正能拍板的,就是眼前這家伙。
只有搞清楚這位女帝的意圖,才知道下一步路該怎么走。
衛念逸吸了一口氣:“朕有權知曉接下來的行軍計劃。”
“不,你不需要知道,你只用乖乖聽令就行了。”江晨抬起頭來,面帶戲謔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在朕的面前,就別自稱“朕‘了。”
衛念逸臉上泛起一絲羞怒。
這家伙,居然這么直接地剝奪了自己女帝的頭銜,連一點體面都不給朕留!
雖然朕大權旁落是事實,但也不是你可以肆意侮辱的!
就算三位女帝的集體表決都受到你的操控,可多少還有一塊遮羞布,現在剛剛打了勝仗,贏得些許喘息之機,你就要將這塊遮羞布掀開嗎 衛念逸朝衛秋瞟去一眼。
衛秋的眼神淡漠平靜,一如既往地沉默。
衛念逸定了定神,輕聲道:“朕......真的很想知道。”
江晨問:“誰想知道”
“朕………我,我想知道你的計劃。”衛念逸微微低頭。
江晨又問:“誰的計劃”
“你的………陛下的計劃。”衛念逸深吸一口氣,“你剛才......陛下剛才說,飛巖關不是唯一的路,哪里還有別的路”
江晨微微一笑:“另一條路,得看梅隱龍愿不愿意讓給朕。”
衛念逸怔了怔:“梅隱龍怎么可能會讓路他只想把我們趕盡殺絕!”
“所以朕在等,等到他愿意讓路。”江晨隨手在輿圖上敲了敲,“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無論是朕還是梅隱龍,都在等。他在等朕攻飛巖關,朕在等他讓路。現在就看誰的耐心更好了。”
衛念逸越聽越覺得迷惑,甚至覺得女帝在故弄玄虛:“所以到底要不要攻飛巖關陛下說的另一條路,還是在飛巖關”
江晨悠然道:“攻,也不攻。在,也不在。”
衛念逸道:“你就別故弄玄虛了......請陛下體諒臣智慧淺薄,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
江晨大手一揮:“簡單來說就是,全軍休整一天,后天一早,往西進軍,直逼飛巖關。”
“所以陛下說了這么多,到頭來還是要攻飛巖關”衛念逸撇了撇嘴,把心里的一些臟話咽了下去,“既然如此,兵貴神速,何必再休整一天明天一早發兵,趁梅隱龍增援之前,打他個措手不及!”
“你錯了,如果不給梅隱龍留一點反應時間,朕的這條路就走不通。”
江晨說到這里,伸展四肢,扭了扭脖子,“好幾天沒洗澡了,也該洗一洗了。”
衛念逸一邊思索他的前一句話,一邊跟在他身后:“朕跟你一起洗。”
“一起你確定”江晨轉頭看了衛念逸一眼,眼神很是奇怪。
衛念逸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怎么,你......陛下不愿意嗎”
“不,朕十分樂意。”江晨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送上門來的,那就一起洗吧。”